第12章性相投</br> 紀老夫人沉吟道：“看來你和這位梁大公子志趣很是相投，你們又是自幼相識，那當年你為何卻是嫁到了京城，而未能嫁給梁大公子呢？可是他年長你許多，彼時早已娶妻或者另有婚約？”</br> 阮覓聽紀老夫人這般問起就微有怔愣。</br> 她是想起了自己幼時和未嫁時的事。</br> 她想了想，就搖頭道：“那倒是沒有，想來也是陰差陽錯吧。”</br> 若不是顧云暄偶然去福州，又偶然見到了她，出人意料的跑去阮家提親，說不定她真的會嫁給梁衡也不一定。</br> 侯府子，哪怕是庶子，哪里有她拒絕的份？</br> 阮覓搖了搖頭，把這些冒出來的沒用的負面思緒忙按下去，然后展了一個笑容出來，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笑道，“婆婆您這話說的倒是對。”</br> “現在仔細想來，當初若是我嫁給他，說不定這些年都已經不知游歷了多少地方了......如此，我必也能如婆婆那樣，編撰不少的游記出來。說不得我還能如建元時睿懿皇太后娘娘那般，出書立著，對后世人也能助益匪淺呢。”</br> 她說的是本朝建元帝的母后南太后的事。</br> 這位南太后娘娘不似一般后宮女子，而是性喜游歷，一生著書無數，還是大周女學的第一任山長，可以說是對大周女子的地位提升十分重要了。</br> 說來阮覓也是得益于南太后的，因為正是南太后和建元帝的皇后夏皇后的建議，大周律法是十分保護和離婦人的安全和財產權益的。</br> 還有兒子，律法也規定，只要他夫君同意，或者他夫君或夫家有惡行，她是有權帶走兒子的。</br> 這也是阮覓敢跟顧云暄和離，還帶著兒子獨自生活的底氣之一。</br> 現在就是阮家也不能明目張膽的逼她做什么，這也是律法禁止，違者要收監的。</br> 紀老夫人也十分欽佩南太后。</br> 她聽了阮覓的這話就笑了出來，然后道：“聽你這般說，這位梁大公子實在不錯。但他年紀已經不小，卻尚未娶妻，可是有什么緣由？或者身邊可是已經有什么知心的人，是以不愿娶妻？”</br> 阮覓又是搖頭，笑道：“既然相看，這些我二叔自然是查的很清楚的，他身邊干凈的很。不過說起來，其實當初我的確是差點嫁給了他的。”</br> 說著表情還頗有點遺憾。</br> 雖則她心寬，和離之后就沒太把顧府和顧云暄那些事堵在心里讓自己不自在，但她要是嫁給梁衡，梁衡敢有另娶或納妾的念頭，她是絕對不會簡單放過他的。</br> 所以她還是在權勢面前選擇先保全了自己和兒子。</br> 例如那時她沒有往深里查并且追究她身體“差”的緣由，是因為知道查也很難查到什么，還可能打草驚蛇對自己和兒子不利。</br> 紀老夫人看見她遺憾的表情眼角抽了抽。</br> 她突道道：“阿覓，我怎么聽說凌哥兒的生父已經歸來，還立了大功，圣上已經冊封他為西寧侯？若是如此，你再回他身邊，可就是正經的侯夫人，不比嫁給商家強上許多？”</br> 阮覓聽紀老夫人提起顧云暄輕哂。</br> 她不會說那夢中虛無縹緲之事，也不會說侯府之人如何，只道：“婆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侯門勛貴雖外人看起來好，但像我這樣的商戶女出身，卻是不適合的。”</br> “要不世人談親事總要說‘門當戶對’二字呢，經歷了才明白這并不只是門第之見，而是一樣的環境教養下長大，兩人的性情也能更相投些，成親后的齟齬也就少些。”</br> 那潛臺詞就是她和顧云暄性情不相投，而是跟梁衡更相投些了。</br> 紀老夫人想到屏風后，此時不知道是氣得頭上冒煙，還是已經憋出血來的孫子，不由得是一陣同情。</br> 但不得不說，她就算是再偏心，此時看著臉上滿是光彩，笑起來格外炫目的阮覓，也覺得那梁大公子若真如阮覓所說，那阮覓嫁他，的確是好過自己孫子的。</br> 但那到底還是她的孫子。</br> 更何況還有凌哥兒呢！</br> 她沒有反駁阮覓，但是道：“你這般說也是對，但世事無絕對。顧家二郎是庶子，南陽侯夫人又是表面和善但實際卻是掌控欲極強之人，是以你在顧家后宅才會覺得難受......”</br> “不過此次顧二郎已經被冊封為西寧侯，另開府邸，若是你能再回到他身邊，那就是當家主母，更不用再住在南陽侯府受那些人的約束，想來應該會好上許多。”</br> 阮覓搖頭。</br> 她也沒質疑紀老夫人為何會對京中勛貴世家之事這般耳熟能詳，長期相處下來，她早知道紀老夫人身份不一般......就像她讓人隨意送過來的早櫻桃，還有這座帶了溫泉的莊子，這可是尋常勛貴世家就算有錢有勢也都難買到的。</br> 她猜想她可能是一些沒落下來，子孫刁零的老牌世家老夫人吧。</br> 不過誰沒有些不欲揭開的事情呢？</br> 是以老夫人不說，她也絕不會開口去問。</br> 她笑著搖了搖頭，道：“婆婆，人貴有自知之明，當初他只是一個無甚前途的侯府庶子，我嫁他都已是高攀，現如今他是前程似錦的西寧侯，圣上器重的兵部侍郎，我和他身份更是不匹配，且不說能不能回得去，就算是回去了，受到的責難怕是比以前更多更激烈......現在想來不知道多少人家想把女兒嫁給他呢。”</br> 紀老夫人面色有些凝重，道：“你是覺得你身份配不上他嗎？你并不是這樣的孩子。”</br> 阮覓聽紀老夫人這般說不由得莞爾一笑，唇角梨渦隱現。</br> 她像是說笑般道：“婆婆，我當然覺得我是最好的。但那哪有那么重要？若枕邊之人與你并非一心，話都不投機，那種生活又有何意？是覺得這世上可做的事情不夠多？還是覺得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夠美好？”</br> 紀老夫人：......</br> 話至此處，紀老夫人再勸不出更多的話來。</br> 因為，其實她也是十分認同她這話的。</br> *****</br> 阮覓知道紀老夫人有午后小憩的習慣，所以陪著紀老夫人說了一會兒話就請辭了，道是等凌哥兒和禮則醒過來，再過來接兩人回去。</br> 紀老夫人也不留她，只笑道：“不必特意過來了，你回去歇一歇，陪一陪你二嬸他們。凌哥兒他們醒過來就讓武師傅和蔡嬤嬤他們帶回去就行。”</br> 阮覓應了，道：“那我就明日再過來給婆婆請安。”</br> 紀老夫人笑著點頭，阮覓這才告辭了。</br> 阮覓離開，紀老夫人并沒有立時回房去歇息，而是看著門簾都已經不再晃動，估摸著人已經走遠了，這才轉頭看向自己身后，道：“人都走了，你就出來吧。”</br>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屏風后轉出來，赫然竟是已經跟阮覓和離了的夫君顧云暄。</br> 顧云暄此時的臉上難看至極，沉得正如那暴風雨前夕那壓的人喘不過氣來的天幕。</br> 眼底深處還有一抹想要掩飾但掩飾不住的受傷，不可置信和痛苦。</br> 紀老夫人看了他一眼。</br> 顧云暄走近了，喚道：“祖母。”</br> 打死阮覓也不會想到，這位深居于此，甚少和外界有什么往來的老夫人，會是當朝皇帝的生母紀太后。</br> 不過這不僅是阮覓不可能想到，這世上也沒幾個人能想到。</br> 因為世人皆知當朝皇帝的生母早在先皇龍潛未坐上太子位之前，就已經病逝了。</br> 她雖是先皇原配嫡妻，卻因為過世的早，從未做過一天的太子妃和皇后，就這一太后之名，還是因為她是當今圣上的生母，是當今坐上皇位之后追封的。</br> 現如今住在慈恩宮的皇太后是當今圣上的嫡母岑太后。</br> 和岑太后相比，她不過早就已經成了皇家史冊上的幾個字罷了。</br> *****</br> 紀老夫人看到顧云暄那沉著的臉就笑罵道：“看你這副樣子，嚇誰呢？”</br> 顧云暄沉著臉不出聲。</br> 紀老夫人看他如此雖覺得不厚道，但不知為何就覺得心中好笑，道，“你前兒個不還跟我說你們和離不過是權宜之計嗎？但我聽阮丫頭言談之間，卻怎么覺得你們早無任何關系了似的？”</br> 顧云暄心里早翻江倒海，又郁悶又煩躁，但在祖母面前還是要裝樣子，同時還要怕祖母誤會了阮覓，對她生出不喜。</br> 他道：“是孫兒當初沒有跟她說清楚，阮氏她又覺得和離對我前程更好，所以這才讓她誤會了，我會跟她解釋清楚的。”</br> 撐，你就死撐著吧。</br> 紀老夫人道：“‘那枕邊之人與你并非一心，話都不投機’又是怎么一回事？”</br> 顧云暄好不容易掛著的表情差點裂開。</br> 好一會兒，他才吸了口氣，道：“祖母，您不要斷章取義。她，只是在您面前這般說罷了......是她誤會了，她又一向不喜在外面說不開心之事。”</br> 紀老夫人擺擺手，道：“你跟我說沒有用，你去跟阮丫頭說去。”</br> 說完她看了看孫子的面色，約莫是怕他惱羞成怒，跟阿覓越鬧越僵......阮丫頭那性子，是外軟內硬，而孫子這性子，是里外都硬......雖則在自己前面，他還在維護她，但難保在她面前不暴。</br> 想著這兩人都有的磨。</br> 但說多也沒有用......事實上她也不想說。</br> 感情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br> 她搖了搖頭，道，“你要記住，你們是千真萬確的和離了，阮丫頭她并沒有做錯什么。”</br> “當初她在南陽侯府被人輕視，甚至還可能被人暗害，你卻只顧忙著自己的事情，對她疏于照顧，什么都沒有做，她對你寒了心也是正常的。”</br> 說到這里她心里也有些發堵。</br> 她搖了搖頭，道，“現如今你們已經和離三年，早已是婚嫁自由，各不相干的關系。所以她相親也好，覺得其他人跟她更為相投也罷，你都怪不得她，否則只會將她越推越遠罷了。”</br> 也不知她這是勸人還是在拿刀子戳他的心。</br> 顧云暄聽完簡直是一肚子的難受。</br> 他在娶阮覓之前就知道梁衡有意娶她，兩家已是談婚論嫁的關系。</br> 但那是在遇上他之前，他一直認為她也是對他一見鐘情的。</br> 兩人成婚后，關系也一直十分和諧。</br> 她對他更是戀慕得緊。</br> 所以他從來都沒把梁衡放在眼里過。</br> 可現在，他看到她和梁衡一起幽會，賞花，相談甚歡。</br> 更是聽到她親口說她和梁衡會更相投。</br> 還說和他同床異夢？</br> 他腦中閃過一些畫面，心里便一下子燒起來，是火燒火燎的煎熬。</br> 一時之間他只恨不得直接手刃了那梁衡。</br> 阿覓一向單純，心地良善，定是梁衡那狗賊趁他不在，用花言巧語和什么手段騙了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