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全其美?</br> 顧云暄的嘴角抽了抽。</br> 他想自己若是拿這句話跟阿覓說,怕她不會當著自己的面把門給拍上。</br> 而且側室夫人......</br> 娶溫家女為妻,讓阿覓為側室夫人,讓她去給溫家女行側室禮,讓玄凌去給溫家女磕頭喚母親?</br> 不用阿覓發脾氣,顧云暄一想到這個畫面心頭都立即火起。</br> 他定了定神,沉聲道:“陛下,若是微臣一朝富貴,就停妻另娶名門貴女,怕是會為人詬病。”</br> 貞和帝皺了皺眉。</br> 他想說,你都跟阮氏和離了,還算什么停妻再娶?</br> 而且,你當初娶她,不也是沖著她是商戶女好打發的嗎?</br> 但他不想聽兒子說大道理,他是皇帝,不想去說什么那就不說什么。</br> 他擺了擺手,不去理會顧云暄的這句話,轉而道:“允煊,朕是打算將溫閣老的嫡長孫女賜于你為妻。你在軍中威信極高,又手握軍權,但缺的卻是文官的支持,溫閣老在仕子和文官中威信極高,有他的支持,將來你在朝堂上也會走得穩上許多。”</br> 顧云暄一怔,隨即手上就是一緊。</br> 溫閣老不僅如皇帝所說,是內閣次輔,在仕子文臣中威信極高,同時他還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溫淑妃的父親,和最寵愛的皇子四皇子趙允煒的嫡親外祖。</br> 貞和帝后宮不豐,顧云暄的母后元后魏氏病逝之后就再無立后。</br> 現如今宮中只有兩位高位妃嬪,一個是太后娘娘的嫡親侄女岑貴妃,是家族顯赫,一門兩公,裕國公兼承恩公府岑家的女兒,另一個便是溫淑妃,文官世家溫家的女兒。</br> 貞和帝一共有五位皇子三位公主。</br> 大皇子趙允煬是岑貴妃所出。</br> 岑貴妃還另有一位公主,就是大公主明月公主,已嫁出宮中。</br> 二皇子趙允煊也就是顧云暄,魏后所出,是貞和帝唯一的嫡子。</br> 貞和元年,明和宮大火,年僅四歲的二皇子“葬身”火海,原本就在病中的魏后得到噩耗后當時就暈死了過去,不久之后就病逝了。</br> 三皇子,四皇子都是溫淑妃所出,只是三皇子幼時便夭亡了。</br> 現如今四皇子趙允煒是最得貞和帝寵愛和器重的兒子。</br> 溫淑妃還有一位公主,就是二公主明珠公主,年方十五,尚未出嫁。</br> 五皇子趙允烙和小公主則都是普通低位妃嬪所出,現都尚年幼。</br> 岑家勢大。</br> 原本先皇只是宮中一個不起眼,生母也不過只是個宮人的平庸皇子,先皇的原配妻子紀王妃“病逝”之后,娶的是岑家女為繼妃,后來在奪嫡和坐穩皇位過程中,岑家都助了先皇良多。</br> 岑太后賢良,自嫁給先皇就視繼子貞和帝如己出。</br> 后來貞和帝騎馬射獵時遇上意外,彼時岑太后不知自己有孕,為了救貞和帝更是不慎滑胎,是以貞和帝十分尊重且敬愛她。</br> 但尊敬太后歸尊敬太后,貞和帝卻十分不喜岑家和岑貴妃。</br> 這些年來,岑太后以及朝中勛貴世家都勸皇帝立岑貴妃為后,皇帝不僅不從,反而不停升溫淑妃的位份打壓岑貴妃,朝堂之中也在一步一步削弱岑家勢力。</br> 岑太后無奈,又勸皇帝無嫡立長,立岑貴妃所出大皇子趙允煬為儲君,但皇帝仍是硬生生給頂了下來未允。</br> 而皇帝數十年如一日,最為寵愛的就是溫淑妃和溫淑妃所出的四皇子。</br> 大周歷來重武輕文,皇帝遲遲不肯立大皇子,眾臣便一直以為皇帝屬意的儲君人選是四皇子,只因著岑太后和勛貴武將世家們的壓力才沒有提出立四皇子為儲君。</br> 顧云暄此時聽到皇帝提出讓他娶溫家女,立時便明白了皇帝的心思。</br> 皇帝想立四皇子為儲君是假,但寵愛他的心卻是真的。</br> 畢竟那個才是一直陪著他,他親手教養的兒子。</br> 皇帝怕是不僅希望自己能得到溫家的支持,同時也是希望自己將來能容下溫家,容下溫淑妃和三皇子。</br> 而且他想趕在自己身份大白之前賜婚,是因為他擔心,若是等自己身份公開了,怕是溫淑妃就不肯將侄女嫁給自己了。</br> 畢竟嫁了侄女,不就是等于分化了她娘家對她和她兒子的支持嗎?</br> 被皇帝放在心尖子上寵了這么多年,期盼了這么多年,眼看著曙光在即,如何肯替他人作嫁衣裳?</br> ......顧云暄的心最冷酷,也最現實,他不無惡意的想,其實皇帝私心里未嘗沒有立他心愛的四皇子的意思,但這么多年他再怎么扶持溫家,扶持溫淑妃,也對抗不了岑太后和背后的勛貴和武將世家。</br> 或許在朝堂上耍耍嘴皮子可以,但關鍵時刻卻沒用。</br> 因為大周多戰事,西有西域諸國和西越,北有北鶻,南有異族,沿海還有倭寇海賊,安穩從來只有一時,靠的是武力震懾天下。</br> 四皇子羸弱,若立為君,是坐不穩這皇位的,鎮不住群臣不說,怕還會引起天下大亂。</br> 皇帝又不是昏君,心里清楚得很。</br> 顧云暄心道,他父皇可也真的算是殫精竭慮,用心良苦了。</br> 不過怕是哪頭都不會念他的好。</br> 就是他也不會娶溫家女。</br> 他為何要娶溫家女?</br> 他一直都很清楚他父皇一定會給他賜婚,但倒也沒想到他會賜他溫家女。</br> 而且據他所知,那溫大姑娘心儀的可是他的弟弟,四皇子趙允煒呢!</br> 他道:“陛下,微臣聽說溫家是打算將溫大姑娘許給四皇子殿下的。此時陛下若是賜婚,他們恐怕還看不上微臣,更何況微臣還有前妻長子,就算是退為側室夫人,在溫家人眼里,怕也是委屈了他們家精心教養的姑娘。”</br> “無妨,”</br> 貞和帝沒有聽出自己兒子的潛臺詞,笑道,“若是你擔心這個的話,就不必了。朕會和溫淑妃和溫閣老好好談談,他們必會欣然接受的。”</br> “而且正如你所說,溫家本有將溫大姑娘許于允煒之意,所以對她的教養很花了心思,她品性端莊賢淑,行事大方得體,必能容得下阮氏和凌哥兒,和他們相處融洽的。”</br> 顧云暄聽得一陣厭惡。</br> 他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那位溫大姑娘是不是真如皇帝口中所說的端莊賢淑,大方得體。</br> 因為他就沒興趣娶她,沒興趣娶溫淑妃的娘家侄女。</br> 至于她容不容得下阿覓......</br> 她有什么資格說容不容得下他的阿覓和他的兒子?</br> 她算是個什么東西?</br> 但他現在并不想跟皇帝爭執這個。</br> 至于皇帝若真要賜婚,那就賜唄,他不想娶,賜了也能解決掉。</br> 只是阿覓......</br> 他要怎么去哄阿覓?</br> 還有兒子......想到他曾經跟自己說過的“試試”,他不想讓兒子失望。</br> 于他來說,現在顯然是阿覓和兒子比較重要。</br> 他垂眼道:“陛下且容微臣再考慮一二吧。”</br> 那就讓他賜不了這個婚好了。</br> 貞和帝頷首。</br> 雖然顧云暄沒說什么,但他為君數十年,見過的人無數,哪里看不出他的不愿?</br> 但這個婚,他必須賜。</br> *****</br> 顧云暄離開之后,貞和帝并沒有起身,而是仍靠坐在龍椅上歇了好一會。</br> 他的身體已經開始漸漸不行了,這也是他急著安排這些事情的緣故。</br> 小太監端了一碗燕窩粥上來。</br> 大太監德慶接了,親自服侍著皇帝慢慢用了,就柔聲勸道:“陛下,您身體要緊,老奴看西寧侯不僅在戰場上百戰百勝,在朝堂上也十分穩重干練,必能替陛下好好分憂的。”</br> 貞和帝笑了笑,正準備說句什么,外面的小太監又進到了殿中來,稟告道:“陛下,淑妃娘娘過來了,正在殿外請見陛下。”</br> 貞和帝的神色更柔和了些,道:“宣她進來吧。”</br> 小太監退了下去,不一會兒,一淺紫色宮裝麗人便入到了殿中來。</br> 只見這麗人云鬢鳳釵,橢圓臉,眉目清雅動人,是十分溫柔和善的面相,還帶著一股子書卷氣,觀之十分可親可信。</br> 這位便是在宮中數十年盛寵不衰的溫淑妃溫蘭茜。</br> “阿蘭,你來的正好,朕正好有事要和你商議。”</br> 貞和帝用了燕窩粥,精神好了許多,見到溫淑妃就招呼她到自己身邊,由她扶著兩人一起到了一旁的軟塌上坐下。</br> 溫淑妃笑道:“陛下有何事要吩咐臣妾,臣妾自當聽從。”</br> 她很了解貞和帝,用了“商議”一詞,必然是有事吩咐她的。</br> 貞和帝拍了拍她的手,道:“是朕想做個媒人。”</br> 溫淑妃挑眉,就聽到貞和帝繼續道,“你可能已經知道了,朕剛剛見了西寧侯,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國之良材。他尚未婚配,朕便想起了你娘家,溫閣老的長孫女在京中素有賢名,倒是堪為良配。”</br> “因著那是你娘家侄女,朕便想在賜婚之前聽聽你的意見,回頭你也召你祖母和大嫂入宮,跟她們遞個口風,問問她們溫大姑娘是否已經許了人家。”</br> 溫淑妃聽到皇帝前頭說想要做個媒人時本還是溫柔的笑著,可聽到后面,那笑容卻變成了怔愣。</br> 但怔愣之后,卻又是一陣難以掩飾的激動和感動。</br> 近年來太后娘娘和朝中大臣一直促請皇帝定下儲君,道是“儲君之位,乃是國之根本,為社稷穩定,請陛下早立東宮”,但皇帝卻遲遲不肯。</br> 在溫淑妃看來,那是因為皇帝屬意的是自己的兒子允煒。</br> 奈何宮中有岑太后,外面朝堂有那些勛貴武將世家,就算皇帝素有威嚴,也有文官支持,但也還不足以對抗整個勛貴和武將世家。</br> 是以皇帝一直都在慢慢熬,熬著削弱岑家的勢力,分化勛貴世家的結盟,也熬著等岑太后先去。</br> 而現如今岑太后大病,皇帝竟然就要將自己的侄女賜婚給手握軍中大權,短短三年就在西北軍中已有“戰神”之稱,很可能很快就要執掌兵部的朝中新貴顧云暄,那其意簡直是不言而喻!</br> 兒子缺的就是勛貴世家和武將的支持啊!</br> 溫淑妃激動的眼睛泛出水光,嘴唇張了張,激動又感激地喃喃道:“陛下,您說的可是剛剛在西北大敗西域軍,已有‘戰神之稱’,立功歸來,新封侯爵位的顧將軍?”</br> 貞和帝看到自己的愛妃如此激動,自是看出她是誤會了。</br> 他心中微有愧疚,但還是笑著點了點頭,道:“正是。不過朕還有一事想要跟你說。”</br> “那就是西寧侯早在五年多前已經娶了一位妻子,并且還誕下了一子,如今已是四歲。”</br> 溫淑妃點頭,道:“臣妾也聽人說過此事。不過聽說兩人已經和離?”</br> 她之所以知道此事,還是她母親入宮來跟她說的。</br> 這位顧將軍是朝中新貴,他們溫家還的確有意跟他結親......</br> 不過想要嫁的卻不是大房的嫡長女溫雅恵,而是二房的嫡次女溫雅涵。</br> 因為娘家一直都想把雅恵嫁給她兒子的。</br> 不過相較兒子的皇位,這些也都不重要了。</br> “的確如此。”</br> 貞和帝點頭道,“不過西寧侯和他的原配阮氏和離一事其實是有些緣由的,都是為了西寧侯之故,且兩人又已育有一子,所以依朕之意,就賜溫大姑娘為西寧侯的正妻,同時亦會冊封阮氏為正五品的側室夫人以作安撫,你看如何?”</br> 溫淑妃一下子張大了嘴巴,驚愕不已。</br> 這,這也太委屈侄女了,而且若有人故意造謠中傷,說溫家強奪人夫婿,名聲也不好聽......外人可不管那阮氏是不是已經和西寧侯和離了,只知道她是原配正妻降為側室夫人了。</br> 若真和離了,為何還要特地冊封個有品級的側室夫人?</br> 不就是補償嗎?</br> 文臣最重的就是名聲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