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不相容</br> 紅鈴一腳踏過那剛掉在了地上的桃枝,直直就奔到了伸著手虛捧著臉驚恐至極還在尖叫著的顧柔身邊,焦急喚道:“姑娘,姑娘,你怎么樣?”</br> 她手伸過去又急忙縮了回去。</br> 她怕觸碰到顧柔的“燙傷”會讓“傷勢”更嚴重。</br> 紅鈴也是又驚又恐,但她好歹是大丫鬟,雖還在驚慌中,但立即已經醒過神來,對阮覓語氣兇狠地命令道:“阮少夫人,你,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你還不立即尋大夫給我們姑娘醫治,若是我們姑娘的相貌有半點受損,你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償命的!”</br> 阮覓側頭看了冬青一眼。</br> 冬青就上前“啪”一巴掌打在了紅鈴的臉上。</br> 冬青習過武,手勁很大,這一巴掌直接把紅鈴打得踉蹌了一下,倒在了地上。</br> 紅鈴簡直是被打懵了,倒在地上瞪著阮覓說不出話來。</br> 阮覓冷哼了一聲,這才從一個婆子手上接過了一條帕子,扔到了顧柔的身上,冷冷道:“不過就是溫水,你們主子的臉是豆腐做的,沾上點溫水就要受損嗎?那就日日待在家里還是不要出門的好,免得磕著了那里碰著了哪里就要賴別人。”</br> 說完頓了頓,又看向顧柔,冷笑道,“不過相由心生,其實你這樣的容貌在我眼里損不損都是一樣的。”</br> “你!”</br> 顧柔聽說那水是溫水,人已經從剛剛一時的驚懼中緩了過來......她剛剛是太擔心自己的相貌才一時沒誤了判斷......</br> 不過阮覓話卻還沒有說完,她不等顧柔“你”出個所以然來,就又冷笑了一聲,繼續道,“顧三姑娘,你剛剛跟我說,若我不老老實實的將兒子交給你,將來他定會被溫大姑娘這個繼母給害死,我膽子小,還經不得這樣的驚嚇,是以這才手滑了,潑了你一臉......想來這事說到哪里,別人也都是能理解的。”</br> “就算是下次,下次你要是再跟我說,又有誰想要害我的兒子,我的手還是一樣會滑,說不定是滾燙的熱水還不一定。”</br> “你這個毒婦!”</br> 顧柔聽著阮覓的句句威脅已經氣到爆炸。</br> 而且容貌本來就一直都是她的心病。</br> 她剛穿過來時原本還是很歡喜的,因為這副身體的相貌十分清秀水靈,侯門世家嫡女,相貌可人,簡直是標準穿越女主的背景。</br> 可是等她見到阮覓,才知道什么叫做美人。</br> 當然她安慰自己說,阮覓只是一個靠美色被顧云暄一時看上的商戶女......哪個男主身邊沒有一個這樣的女配呢?</br> 又如書中也總會有些絕色的瘦馬清倌,可那些通常也不過只是能客串幾章,增進男女主感情的道具人罷了。</br> 后來他們和離了,她更是堅信不疑。</br> 只是后來她出門交際,見到其他名門貴女亦有不少美人,不免又是心理不適......</br> 例如溫雅恵。</br> 明明自己才名更顯,做的事更多,但溫雅恵卻是“京城第一美人”,更受人追捧。</br> 就因為她自己容貌上不如她。</br> 但那時她還是能安慰自己說,那些都不重要,因為她有隱藏的秘密,她有屬于她的男主,她的二哥。</br> 可現在好像一下子什么都沒有了。</br> 連原本覺得可以輕易握在手心的阮覓和她的兒子也突然完全變了樣,所有的劇情好像都扭曲了。</br> 怎么會這樣,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br> 她腦袋一陣劇烈的疼痛,然后看到面前容色逼人的阮覓,一把甩掉她剛剛扔到她身上的帕子,看著她就罵道,“你這個毒婦!我二哥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這個虛有其表,又蠢又毒的女人,真是活該被我二哥拋棄,活該你們母子都不會有什么好下......”</br> 顧柔的話尚未罵完,就被先前給打懵了,此刻已經醒過神來的紅鈴大驚失色的一把扯住。</br> 若不是主仆有別,她那架勢看著簡直是恨不得直接捂上顧柔的嘴巴。</br> 顧柔也意識到什么,猛地住了嘴......她,她今天這是怎么了?</br> 但能罵的,不能罵的,她都已經罵出了口。</br> 一時之間她只覺得心慌意亂,腦子里亂哄哄的。</br> “把她們給我轟出去。”</br> 雖然知道顧柔心腸本就惡毒,但聽到她這般直白的罵出來,詛咒著她和凌哥兒,阮覓還是厭惡得不行,怒斥了一句,轉身就往里間去了。</br> 里間里是雙唇緊抿,面色鐵青的顧云暄。</br> *****</br> 可是此時阮覓連看也不想看顧云暄一眼,腳步也是頓都沒頓一下,徑直就越過他往后面的院子去了。</br> 出了房間,在院子里被風吹上一吹,看著滿眼的新綠,她才覺得心情好上了許多。</br> 她覺得她的那些毒-藥都要比顧柔干凈上許多。</br> 雖則她是用了幻藥才讓她情緒失控,引出那些話的......但也正是因為用了藥,那些情緒和話才是顧柔最真實的心思。</br> 顧云暄跟著她出來。</br> 他站在她的身后,看著她纖弱的背影良久......他看出來她的情緒還在起伏著,他也看見了她聽說皇帝要給他賜婚溫家女的時候有多失態,還有顧柔的惡意......</br> 這些都讓他來時的那些怒火都卷成了沉重的灰燼壓在了心上。</br> 她本是明媚又美好的。</br> 笑起來像是能掃盡所有人心里的陰霾。</br> 可是現在,他讓她面對的都是些什么?</br> 他更不知道,原來那個南陽侯府,竟然齷蹉成這樣。</br> 他心中堵得厲害,就這樣站在她的身后看著她的背影沉默了良久,然后目光從她的背影移到她的胳膊上,他想看看她的手。</br> 可她背對著他,他看不見她的手。</br> 他聲音有些沙啞地問道:“你的手,有沒有事?”</br> 阮覓正在調適著自己的心情。</br> 她在努力把因為顧柔的話,因為先前看到的片段而讓情緒受到的影響壓下。</br> 因為后面還有一個人。</br> 她必須得心平氣和地解決掉他。</br> 斗情緒爆發,吃虧的只有自己。</br> 她聽到他的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里嗤笑一聲,能有什么事?</br> 她道:“無礙,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br> 顧云暄有些苦澀。</br> 他道:“剛剛為何不讓我出面?我會處理掉她,以后她都不能再在你面前行些魑魅魍魎之事。”</br> 他會處理?</br> 阮覓心里又是冷笑了一聲。</br> 她終于轉回頭來看他,神色已然平靜。</br> 她認真道:“讓你出來?處理掉她,可是你會怎么處理掉她呢?”</br> 顧云暄抿唇。</br> 阮覓道:“南陽侯是你的人吧?他現在還是你的父親,應該還對你忠心耿耿,......所以就算聽到了她的心思,你出來又會做什么呢?你什么也不會做,不過就是站到她面前告訴她,你看見了她最見不得光的那一面,歇了她想要嫁給你的心思,對南陽侯警告敲打一番而已。”</br> “但南陽侯府總能找到大義凜然的理由解釋自己的行為,說不定還要反咬我一口。”</br> “不僅如此,南陽侯府,不僅是曾氏和顧柔,怕就是南陽侯顧成輝,都會對我恨之入骨......因為他們不敢恨你,只會把這筆賬記在我的身上,恨我在你面前用藥讓顧柔說了那些話,阻了他們的遠大前程。”</br> “他們也知道至此我跟他們已經是水火不相容,怕我回到你的身邊繼續‘詆毀’他們,所以定會要不折手段的除掉我。”</br> 雖然她不懼他們。</br> 可她為什么要背這樣的仇恨?去應對那樣丑陋的算計啊?</br> 明明是該她厭惡他們!該心虛害怕的也是他們!</br> 顧云暄手捏緊,胳膊繃得棱角如石刻。</br> 可是他說不出話來,因為她說的的確是事實。</br> 他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她。</br> 知道自己娶回來的小姑娘性情豁達開朗,雖然偶爾會有些小性子,像只小貓一樣,生氣了也會撓你一爪子,但卻是嬌軟的。</br> 其實他喜歡她并不只是因為她長得有多絕色......而是因為在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最明亮的星光,他看到她,無論何時何地,好像那些埋藏在自己心底的陰暗和籠罩著的陰霾都會暫時消失不見......只有她,才能讓他的活著有稍許一些不同的色彩。</br> 他也知道她是聰敏的,帶著些些靈動的狡黠。</br> 但那只是女人的聰敏和狡黠,讓他心動和憐愛而已。</br> 一直以來,他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是把她和他的現實剝離開來的。</br> 他或許是想要珍藏她。</br> 可是事實上是,他把她拖到了他的生活中,卻并沒能給她遮風擋雨。</br> 甚至可以說,是把她直接扔到了狂風驟雨中。</br> 而現在她在把他的現實一層一層剝開了給他看。</br>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是這么尖銳的,有些事情,看得或許比他自己還要明白。</br> 阮覓看著他的沉默,輕吐了口氣。</br> 她接著道,“而你,在他們沒有真的殺了我,害了玄凌之前,怕是都不會做什么的......可是等我死了,等玄凌被害了,你再做什么,對我和玄凌來說,又有什么意義呢?”</br> 所以什么時候都是不能指望男人的。</br> 自己擁有自保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br> 她看到顧云暄原本就鐵青的臉色一下子黑云罩頂,心中一哂。</br> 不過她并不是要跟他算賬,更不是要討公道什么的。</br> 她是要跟他談判的。</br> 只要這個人還有一點點心,他們就還有談判的余地。</br> 一點點心,多么可笑。</br> 她搖了搖頭,道,“你看,現在我也戳穿了她。可是你看著吧,被撕碎的臉皮她還是會撿起來繼續戴在臉上,她回家之后只會含糊其辭,或者跟她母親一起詆毀痛恨一下我,卻至少暫時不敢再做什么。對外,甚至對南陽侯必定都不敢多說今天這里的事半句。”</br> 因為她過來挑唆她,說溫家大姑娘想要害凌哥兒的事,只會比阮覓還更想要捂住。</br> 傳出去,她就是和溫家,溫大姑娘撕破臉皮了。</br> 也斷了她將來嫁給顧云暄的路。</br> 事實上等顧柔出了這個莊子風一吹,怕是腸子就要悔青了,怎么會把心底的心思那么直白的說出來......這當然是因為阮覓用了幻藥的緣故。</br> 她道,“所以只要我們不要再有什么牽扯,她暫時應該都不會再來尋我了。”</br> 頓了頓,就繼續慢慢道,“侯爺,你要成親了,還是陛下的圣旨。你也聽到了顧柔的話,溫大姑娘肯定是容不下玄凌的......不要跟我說她賢良淑德能容人什么的鬼話,您以后可能還有很多兒子,但玄凌于我就是獨一無二的,我不會去賭這個稀有的可能性,所以在玄凌有自保能力之前,就讓他跟在我身邊吧。”</br> 顧云暄就那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不會娶她。阿覓,你跟我回去,我會讓人保護好你們,不讓你們受到任何傷害的。”</br> 阮覓:......</br> 這男人怕是得了失憶癥。</br> 或者是選擇性失憶癥......</br> 又失憶癥,又自欺欺人。</br> 應該是,兩個人的世界從來都不一樣,兩人想要的東西也從來都不一樣,目的不一樣,所以根本就說不到一塊去吧。</br> 她不想再跟他多說。</br> 她正準備出聲,卻聽到他頓了頓之后又慢慢,像是字斟句酌般道,“當年的事,還有南陽侯府的人,是我之過。你放心,以后這樣的事我不會再讓你去面對。”</br> 外面的事他會解決。</br> 也不會再因為疏忽和輕信別人而把她和玄凌置于危險之中還不自知。</br> 阮覓一頓。</br> 她抬頭仔細看著他,看到他緊抿的雙唇和緊繃的神色,還有深不見底的眸子。</br> 不管她因為那些夢境對他有多大成見,但她也知道,他并不是一個會隨便承諾的人。</br> 他這些話,怕并不是很容易說出口的。</br> 呵。</br> 于他來說,能說出這些話已經很難......可是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啊,明明她是明媒正娶的嫁出去的,可現在弄得好像她要躲在他后院里討生活,要靠他的保護才能避開他其他女人的算計和暗害......就這,好像已經是他多大的努力和施舍一般了。</br> 她這到底是嫁了個什么人啊?</br> 哦,皇帝的私生子......</br> 阮覓想想都覺得這事窩火。</br> 這真是不能想。</br> 你艱難,我還覺得憋屈。</br> 那大家就一拍兩散唄!</br> 兩個人根本就不是可同行之人,強扭在一起,不僅兩個人都辛苦,最終還很可能會崩壞......當然崩壞的九成九都是弱勢的那個。</br> 可人在權勢下,她也只能忍著想讓他鼻青臉腫的沖動。</br> 她醞釀了一下情緒,讓自己看起來更真誠些。</br> 她道:“侯爺,我跟您說過,如果您能跟我承諾,您這一世都不再納娶別的女子,或許我會跟您回去。可您現在讓我跟您回去,是以什么身份回去呢?”</br> “阿覓,”</br> 他沉著臉道,“我不會娶溫家女,這件事情我會解決。但是現在我的確沒有辦法跟你承諾,因為有些事情,我也不能為所欲為。”</br> 他暫時是不能給她承諾,但他會盡己之力保護她。</br> “我知道。”</br> 阮覓看著他,認真道,“所以我并沒有怪你......”</br> ......不怪,只能自認倒霉踩了坑,最好以后老死不相往來。</br> 她搖了搖頭,繼續道,“你欺瞞我的那些事情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我就是沒有辦法接受和別人共侍一夫,更沒有辦法好端端的以正妻之禮嫁人,將來卻要對著其他女人叩拜,執側室禮,讓玄凌喚其他人作母親,這些我都沒有辦法接受。”</br> 你有再大的苦衷也不行。</br> “阿覓!”</br> 顧云暄手捏了拳,再松開,再捏拳。</br> 他道,“阿覓,你必須跟我回去。你是我的原配夫人,就這一點就可能會讓很多人針對你,你帶著玄凌住在外面太過危險。”</br> “并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br> 阮覓看著他道,“他們針對我的原因不過都是因為你,因為怕我會回到侯府威脅到她們的地位,或者怕玄凌威脅她們孩子的地位......我回去了才怕是無休止的算計和危險。”</br> “侯爺,只要我們把我們和離的真實原因說出來,只要你說是因為我們命格不合,木火不相生,魚鳥不相存,最好能永不相見才好,如此她們知道我永遠威脅不了她們,那這件事情也就了了......以我的出身,只要你我再無交集,她們是不會把我放在眼里的。”</br> “至于玄凌,我會好好教他,讓他將來有自保能力的......如果你想的話,送些人過來教他也行。”</br> 我看你自己不就挺能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