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桃花釀</br>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西寧將軍顧云暄于貞和十八年,十九年,二十年,分別于云州,長河,廊下等多次戰役中作為主將率領大軍擊退西域諸國聯軍,殲敵無數,成就我大周軍西疆戰事的勝局,戰功卓著,可謂我大周將士之楷模,國之砥柱,朕心甚慰。因此特冊封顧云暄為一等西寧侯,賜南城東街三號府邸一座,并遷官位至正三品兵部左侍郎,欽賜?!?lt;/br> 路公公用著內監特有的尖銳之聲在顧家大廳宣讀著圣旨。</br> 被封賞的顧云暄本人沒什么表情,但顧家眾人的面上卻是各色俱有,精彩紛呈。</br> 南陽侯激動得差點老淚縱橫。</br> 這兵部左侍郎可非尋常職位。</br> 正三品的兵部左侍郎,主管兵部武選司和職方司,負責武職官員的武選、考核、職務升降、承襲,將士的敘功、懲處、撫恤和檢閱,可以說是朝廷的重臣了,而且現如今兵部尚書年已老邁,眼看著就要退下,陛下這可是把軍權交到了顧云暄的手上,此舉可見圣心!</br> 他知道,這一封賞算是正式拉開了顧云暄回歸奪嫡的序幕了。</br> 不止南陽侯,侯夫人曾氏也興奮得臉上放光啊!</br> 女兒家的韶華等不得,女兒顧柔今年已經十六,再不定下親事她心里實在不安樂。</br> 若是顧云暄的身份久不恢復,她總不能一直留著女兒在家不是?</br> 她看著那念著圣旨,皇帝身邊親信的大太監,仿佛就見到了那巍峨的宮殿,還有女兒身穿皇后禮服端坐在那以前只能仰望的位置上,她如何能不興奮?</br> 而顧柔,她更是激動得面色發紅,心“砰砰”跳。</br> 不知不覺,她早就將顧云暄的榮耀當成她自己的榮耀般,現如今他光芒四射,她便也覺得十分驕傲,只覺得別人震驚艷羨的目光也都落在她身上一般,那種感覺真是猶如在云端般美妙。</br> 至于侯府其他人,因為不知道顧云暄的真實身份,面色就比較復雜了。m.</br> 路公公最是人精,將眾人表情盡落眼底,但卻也只作不知,宣完旨,只笑瞇瞇的恭喜了顧云暄,和南陽侯還有侯夫人寒暄了一番,收了豐厚的賞錢,又特意和“顧鄉君”顧柔說了幾句話,贊了南陽侯府的家風,奉承了幾句,這才笑瞇瞇的離開了。</br> 路公公一離開,廳中的氣氛便更是放開了些。</br> 南陽侯擦了擦激動的淚花,對顧云暄道:“云暄,你打算何時搬到新府邸?”</br> 雖則他并不想讓顧云暄立時就搬走,但這是顧云暄和皇帝的意思,也是顧云暄開始直接進入朝廷權力核心的第一步,他就算不舍,也還是會盡力配合。</br> 顧云暄道:“總是要搬,就盡快吧?!?lt;/br> 曾氏聽了兩人的對話,忙上前慈聲道:“二郎,您這才從邊疆剛回家不久,依母親看還是在家中多住上一段時間吧。而且新府邸交接整飭恐怕也需要數月之久,太倉促怕是不好?!?lt;/br> 顧云暄沒出聲。</br> 神色有些冷淡。</br> 南陽侯世子顧云鐘看他這副樣子臉色就有些不好看。</br> 不過就是一個外室子,這么些年父親重視他勝過自己,母親也捧著他,可他卻這般態度,這樣的人,就算有了前程,恐怕也不會多提攜侯府,更別說為侯府所用了。</br> 所以他很是不悅。</br> 南陽侯咳了一聲,他正待說些什么緩和一下氣氛,外面突然有下人走了進來,對著他和曾氏小心翼翼地稟告道:“侯爺,夫人,申嬤嬤從阮家那邊回府了,可要讓她進來稟告?”</br> 南陽侯一愣,申嬤嬤,阮家,這是怎么一回事?</br> 他看向自己妻子,然后突然記起自己早上好像有跟妻子說過一兩句阮氏母子之事。</br> 南陽侯雖不喜阮氏,但阮氏是阮氏,凌哥兒卻到底是顧云暄的長子。</br> 哪怕生母身份低微,他的身份也是尊貴的。</br> 是以這日他早晨起床時就跟妻子提了一嘴,道是云暄回來了,怕是要去接凌哥兒的,就讓她有空去看看阮氏母子,若是阮氏肯的話,就許她些好處,把凌哥兒接回來。</br> 一來是想先接了凌哥兒回來,二來也是想讓妻子去試探試探阮氏。</br> 可千萬別讓阮氏再貼上來,始終對顧云暄不利......若是再讓她纏上,將來朝野之上定會有些大臣,尤其是文臣怕是會借此抨擊顧云暄。</br> 沒想到妻子自己沒過去,反是派了一個婆子去了。</br> 去了也就去了,怎么這個時候要來稟告,要稟告什么?</br> 南陽侯皺了皺眉,他轉頭看向顧云暄。</br> 顧云暄卻仿似什么也沒聽到,道:“父親既然有事,那我就先行離開了?!?lt;/br> 說完轉身就走了。</br> 南陽侯愣了一下。</br> 這是何意?</br> 是不想搭理阮氏母子之事,還是嫌他們管了不該管的事......</br> 曾氏面上也有些尷尬。</br> 她喃喃道:“侯爺?”</br> 南陽侯咳了一聲,板了板臉,沉聲道:“你帶那婆子回房問話吧?!?lt;/br> 說完也邁著八方步走了。</br> 扔下了一群伸著脖子想看八卦,好奇心旺盛的顧家眾人。</br> *****</br> 顧云暄是不想和顧家人掰扯。</br> 更不想聽申嬤嬤在這一堆顧家人面前抹黑阮覓。</br> 他今天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雖則阮覓今日不出門,但見兒子一樣是很重要的事。</br> 只是他回了軒和院放下了圣旨,剛準備出門,又有不速之客上門了。</br> 是顧柔。</br> 她還抱了一樽桃花釀。</br> 十六歲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粉紗長裙,原本有些寡淡的相貌也染上了幾分艷色,如同花兒一樣,抱著一樽桃花釀站在廊下對著顧云暄笑,兩眼亮晶晶的,七分的親近三分的慕戀,都擺的恰到好處,軟軟的,卻不會惹人生膩。</br> 她柔柔道:“二哥,我知道你一定會得勝歸來的,所以三年前你出征之時我就采了雪后的桃花釀制了幾樽桃花釀,就等著這一日為你慶賀呢?!?lt;/br> 她一共釀了五樽桃花釀。</br> 一樽賀他得勝歸來,二樽賀他身世大白,回歸儲位,三樽......三樽當然是洞房花燭時,還有兩樽,也盡有更重要的時候。</br> 顧云暄看著這時候突然出現,杵在自己面前的顧柔有點錯愕。</br> 他還沒有忘記三年前的事。</br> 阿覓為何會好端端跟她提出和離之事。</br> 現在他看著面前的少女......雖則他對這種事一向無視無感,此刻也看見了少女眼中的星星,便越發肯定了當初心中的猜測。</br> 當初定是阿覓看出了曾氏和顧柔的異樣,也猜出了他身份可能有異。</br> 不過他從來都沒有娶顧柔的意思。</br> 他轉頭就對一旁的侍衛道:“把酒拿下去吧,回頭給林將軍送去?!?lt;/br> 說完又轉回頭來,對顧柔還算溫和道,“敬容上次過來嘗到三妹你做的點心,很是欣賞,他最喜佳釀,一向能從酒中品出別人品不出的味道來,想來他定會很喜歡三妹的桃花釀吧。”</br> 林將軍林敬容,是武陽侯府的嫡長子,以前就和顧云暄交好,三年前又一起跟著顧云暄去了西疆,跟隨顧云暄征戰,此次也是立了戰功回來,原本武陽侯不喜這個忤逆混賬的長子,一直想把爵位傳給繼妻所出之子的,但這回林敬容立功回來,怕是難了。</br> 顧柔的臉色一白。</br> 她聽出了顧云暄的言下之意。</br> 她嘴巴張了張,心里有一剎那的慌亂,但京中之事她也最是清楚,很快就想到那林敬容是有未婚妻的,這才稍定了些。</br> 想來是自己想多了。</br> 她定了定神,笑道:“林將軍若是喜歡,那我改天再給二哥送一樽過來既是。這一樽可是柔兒特意為二哥釀制的?!?lt;/br> 顧云暄皺了皺眉。</br> 他看了一眼顧柔,心道,自己的確該盡快搬出去了。</br> 他道:“那就放下吧。我今日還有事,三妹就請回吧。”</br> 說完沒再說什么,就直接略繞過了顧柔離開了。</br> 顧柔愕然地轉頭看他的背影,一時有些怔忪。</br> “鄉君?!?lt;/br> 顧云暄的侍衛走到顧柔面前,盡職道,“鄉君,您的酒,請交給卑職?!?lt;/br> 顧柔聽到聲音,目光從顧云暄的背影上收了回來,也收了先前怔忪的表情。</br> 她低頭摸了摸手上的酒樽......她是希望能親手送到他手中,甚至能和他一起小酌的。</br> 可是這種事,也心急不得。</br> 她抬起頭來,臉上已經是一個溫和大方的笑容。</br> 她把酒樽遞給侍衛,笑道:“那就麻煩這位大哥了。還有剛剛二哥提過的林將軍,我那里還釀了許多種不同的果子酒,回頭我就拿上幾樽過來,你幫我代二哥送兩樽給林將軍,剩下的就送給墨七和你們幾個大哥吧,這三年多謝你們陪著二哥上戰場殺敵了?!?lt;/br> 說完還特意行了一個福禮。</br> 侍衛就抱著酒道了聲“多謝姑娘”,顧柔這才點了點頭笑著轉身離開了。</br> 其實剛剛顧柔很想問侍衛顧云暄今日去哪里......她看見他今日的打扮不一般,今天又是上巳節,心里就有些打鼓。</br> 可云暄的侍衛豈是一般的侍衛,能被她問出話來?</br> 所以她便摁下了沖口而出的問話,轉身心道,她總有別的法子能打聽到的。</br> 書上不都是如此?</br> 哪有那么一帆風順的,總要經歷上許多波折誤會最后男主才會意識到他最愛的其實是妹妹,愛的入骨入血失去會發瘋那種......顧柔想到這里心就會“撲通”“撲通”跳起來,臉上一陣潮熱,原先略有些失望的心情也盡消失了去。</br> 她知道,只要她好好用心經營,最后總能花好月圓的。</br> *****</br> 沅河畔。</br> 幾個錦衣小男孩帶著護衛堵在了一個小童射藝比試的攤子前面。</br> 不過他們堵的不是射藝比試的攤子,他們堵的是個小男孩,比他們幾個都小,看著就四五歲的樣子。</br> 不是別人,正是今日出來游玩的顧玄凌,凌哥兒。</br> 凌哥兒手上還拿著支箭。</br> 領頭的男孩是個胖墩,胖墩看著凌哥兒,微抬了厚實的雙下巴,道:“顧玄凌,你敢跟我賭一把嗎?你輸了,就把武師傅讓給我。”</br> 凌哥兒被人圍堵,面上卻是半點懼色也無。</br> 他聽了胖墩的話就“嗤”了一聲,一臉鄙夷道:“侯開致,那你輸了,能讓我踹上你幾腳,還有把你家從我二叔祖二叔祖母那里搶走的莊子還回來嗎?”</br> “技不如人,還次次要找人比試,比試輸了就耍賴,耍賴不成被打還要哭天喊地的告狀,以勢逼人,讓別人拿莊子給你們家賠禮。”</br> “哼,我看怕是你們家早就看上那莊子,才讓你故意去討一頓打的吧。怎么,這一次看上我的師傅了?”</br> “可惜你想要別的就強取豪奪也就罷了,但這一套對我師傅卻是沒有用的。因為,我師傅,是-不-收-資-質-廢-材的徒弟的,就你這樣的,我師傅是永遠也不會教你的?!?lt;/br> 侯開致漲紅了臉大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