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議儲</br> 可是她卻不想要。</br> 你給我我就該千恩萬謝,感動欣喜的接受嗎?</br> 那那個死去的自己算什么?</br> 死去的玄凌又算什么?</br> 淚水滴進唇中,滿是苦澀的滋味。</br> 但心卻慢慢靜了下來。</br> 她往后退了退,他卻還沒有說完,繼續道,“覓覓,那日我聽紀老夫人說起建元帝和夏后,我閑暇時便特地翻看了建元帝和夏后的手札,后來再日日看父皇的行事,揣摩著他的心思,才知道自己原先真的是大錯特錯,而父皇,他自己覺得他步步艱難,為了這個江山社稷殫精竭力,但在我看來,他一切的痛苦和掙扎卻都是他咎由自取。”</br> “建元帝和夏后背后的問題,遇到的事情并不比當今遇到的任何問題簡單,可是建元帝從沒想過要靠聯姻,要靠娶個女人去解決他的任何問題,他們也始終認定了對方,信任對方,從來都沒有為了任何事任何人動搖過......”</br> “可是當今,他從一開始,為了儲君之位,為了帝位一門心思的想要娶岑貴妃,再后來又為了不讓岑貴妃坐上后位,為了壓制岑家娶了我母后,最后更是為了平衡朝堂寵愛溫淑妃數十年如一日......這一路,他難道真的沒有別的選擇嗎?但凡他擇定了一人,互信互重,努力的攜手共行,到現在,都不會弄到現如今這個局面。”</br> “覓覓,”</br> 他抓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低聲道,“我不會說我不能沒有你,我甚至不知道你對我來說到底有多重要......這根本沒有什么衡量的意義。”</br> “但,誰讓我最開始遇見的那個人就是你,最開始讓我喜歡的那個人就是你,我不欲自己身邊的人跟我同床異夢,不欲將來的子女跟我離心反目,暗箭相向,亦不欲他們彼此間自相殘殺,所以我才跟你說,我不會再娶她人,亦不會再要其他的女人誕下我的子嗣,只有我們兩個......你相信我,留在我的身邊,好嗎?”</br> 他說他不欲身邊的人跟他同床異夢,不欲將來的子女跟他離心反目,彼此間自相殘殺,所以才跟她說,不會再娶她人。</br> 這遠比他說是因為喜歡她,心里只有她一個,所以絕不會娶其他人要來的可信。</br> 因為前者是分析利弊下理智的決定。</br> 而后者不過時情濃時沖動下的甜言蜜語罷了。</br> 情若淡誓言自然也會逝。</br> 阮覓靜靜的看著他。</br> 此情此景,被這樣一個人這樣看著,說著這樣的一番話,很難不令人動容。</br> 更何況,阮覓了解他,他并不是會輕易說出承諾之人......而且,不得不說,這個人,是真的英俊的讓人窒息,他凝視著你,對你好的時候也是真的會讓人心動。</br> 所以當初她才會頭腦一熱就嫁給了他......就算她聰明,可是她又沒有斷了七情六欲。</br> 可是這個人。</br> 他冷酷和無心起來的時候也會要了你的命。</br> 她至今都還記得,他冷淡的說出“正是因為她身份低微才好處理”之時,她升起的寒意。</br> 所以世人都說,色是刮骨鋼刀,甜言蜜語都是穿腸毒-藥。</br> 而且就他背后的那一堆人,做的那一堆事,也委實讓人沒辦法去信。</br> 看看這世人如何說,說當今陛下對魏后娘娘的那個癡情......</br> 現時剝開了看,簡直能讓人遍體生寒。</br> 阮覓想到這些,那原本有些“砰砰”跳著的心便又緩了下來。</br> 她試著微微抽了抽手,卻被他攥得更緊了。</br> 隨便吧。</br> 她抿了抿唇,輕呼了一口氣,道:“殿下,我們本來就要一直向前行,有的東西,不若交給時間吧......我們的事情,也等所有的事情都塵埃落定了再說,好嗎?你若一直逼我,我真的會很擔心......但不管我們之間如何,我們總還是一體的。”</br> 她還是拒絕的。</br> 原本他略有些失落,但這也沒什么,他也沒指望她能立即就接受他,接受這一切。</br> 至少他們現在已經能好好坐在一起說話。</br> 現在她還會關心他,讓他握她的手.......她說,他們是一體的。</br> “一體的。”</br> 他輕喃道,嘴角慢慢翹了一點起來,尾音已經隱隱帶了一些笑意。</br> 阮覓一怔,隨即就從他那個笑容中意識到什么,面上“刷”一下就熱了起來......這真是個混賬啊,枉她剛剛還被他動容了一下。</br> 這回她是再不管他是個什么狀態,狠狠地就抽回了自己的手。</br> 她抽得狠了點,大約是扯動了他的傷口,就聽到他悶哼了一聲。</br> 阮覓冷哼。</br> 這種人就不能給他臉。</br> 她怎么還會顧忌著,怕傷害了這種人的自尊心或者隨便什么心?</br> 他的心不是一向比他的皮還冷還硬還黑嗎?</br> 她起身道:“你的傷也差不多該好了吧,我就先回內院去住了。”</br> 趙允煊很無辜。</br> 他覺得他就是重復了一下她的話,是她想多了能怪他嗎?</br> 但還是柔聲哄道:“要好也得慢慢好,你還是暫時先住在這邊吧......不過說起來這事,也不盡是在我的掌控之中。原本我還以為岑太后和岑家的能耐還要更大一些,我是打算等她們一宮變,就命人帶兵進宮救駕的,現在只好再委屈你一段時間了。”</br> 原本也以為皇帝的命已經是半只腳踏進棺材里了。</br> 好在他們是做了兩手的準備。</br> 阮覓:......</br> 他怎么就能輕描淡寫的把這種事隨意說出來呢?</br> 雖則她知道他應該已經借著被行刺之事,把皇帝安插到他身邊的人都已經拔了個干凈,但謹言慎行還是必要的吧?</br> *****</br> 兩日后趙允煊蘇醒的消息就傳到了宮中。</br> 彼時貞和帝正在和朝中幾位重臣議事,商討著岑家之事的后續。</br> 從先皇開始,岑家就把持著朝政達數十年,雖則這二十年來,皇帝一直致力于打壓岑家,但撥出蘿卜肯定會帶出泥,哪怕皇帝不想大動干戈,這朝堂肯定還是會清洗一番的。</br> 皇帝翻著大理寺卿遞上來的卷宗,聽著大臣們念經似的說著一條一條的□□措施,只覺得腦袋一陣一陣的生疼。</br> 這時內閣一向沒有什么存在感的一位閣老羅叢洲還要很沒眼色的突然冒出了一句,道:“陛下,臣以為,為穩定江山社稷計,陛下宜當早立儲君。”</br> “儲君之位,乃國之根本,我大周千秋帝業之基石。日前陛下辛勞成疾,在朝堂上突然暈倒,幾引起朝堂震蕩,彼時正是因為儲君位未定,才會令廢太后娘娘和岑家逆賊險些鉆了空子......陛下,為穩定朝堂和百姓之心,還請陛下早立儲君啊!”</br> 這還真是大實話。</br> 當日皇帝那一倒,二皇子殿下還重傷昏迷著,大臣們可不是一下子沒了主心骨?</br> 皇帝的手頓住了。</br> 他抬頭看向羅叢洲,眼睛黑沉沉的瞪著他,道:“立儲,立儲......羅愛卿,當此之際,若是議儲,不知愛卿有何建議?”</br> 羅叢洲原還覺得自己只是就事論事,為的也的確是這朝堂穩固......儲君不定,就上面這位的身體,的確是讓人心中不穩啊。</br> 可是被皇帝這么一瞪,他還是覺得心里打鼓,本來打好的腹稿都說不出來了。</br> “陛下。”</br> 內閣首輔楊文茂及時的出聲解了羅叢洲的圍。</br> 他咳了一聲,道,“陛下,羅閣老所言并非無理。岑賊謀逆,牽連甚廣,朝廷上下必會有一番動蕩,陛下勤政,但也當愛惜身體,早立儲君,既可穩定朝廷上下人心,亦可替陛下分憂承擔政務,讓陛下可安心養病,值此之際,實乃良策,還請陛下三思。”</br> 皇帝看了他一會兒,再轉頭看垂首為避嫌而不語的次輔溫時正,最后又繞著在場的眾臣都看了一圈。</br> 他輕哼了一聲,道:“眾位愛卿都覺得羅愛卿和楊愛卿言之有理?”</br> 眾人都垂著腦袋。</br> 然后楊首輔帶先走了出來跪下,接著眾人都跟在了他后面跪下,齊聲跪請道:“還請陛下為江山穩固計,早立儲君。”</br> 皇帝差點氣笑。</br> 這般老臣,往日為個什么事都能吵個天翻地覆,今日竟然能這么齊心?</br> 他怒道:“立儲,立儲,你們以為朕不想立儲嗎?!但二皇子重傷昏迷,是死是活還都不知道,若是朕在這個時候就改立別的皇子為儲君,是要置二皇子于何地?!”</br> 往日里,他們不是一直都反對朕立老四為儲嗎?</br> 現如今為何岑家一倒,他們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讓朕立老四,莫不成他們覺得老四性子文弱好拿捏嗎?</br> 還是他們都覺得朕要死了?!</br> 他是覺得現在老二都重傷快死了,老大背后的岑家發生了這樣的事,老五年紀還小從來朝堂上都沒他什么事,那他們現在這副樣子定是想請他立老四了。</br> 貞和帝氣惱中,楊首輔卻是一愣。</br> 他錯愕道:“陛下何出此言?二皇子殿下只是受傷,太醫也說了,雖然二皇子殿下受了重傷昏迷,但早晚也都會醒來,必能無礙。二皇子殿下乃是元后嫡子,要立儲君自然是二殿下,何來改立別的皇子?陛下,自我大周開國以來,儲君之位,都是有嫡立嫡,無嫡才可立長或者議賢,這可是我大周朝的立國之本,老祖宗立下來的規矩啊!”</br> 老二不是要死了嗎?</br> 貞和帝瞪著楊首輔,看他一副激動的樣子,突然想起來,之前為了穩定人心,他好像的確命令了御醫對外說老二只是受了皮肉傷,但養一養早晚會醒過來,醒來之后身體也不會有什么大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