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議事</br> 趙允煊受了“重傷”躺在床上,皇帝當朝暈倒時他沒入宮侍疾,冊封為太子之后也沒立即入宮謝恩。</br> 皇帝特意免了他的謝恩,然后再“體諒”他,道是他“傷重”不便上朝,但國事一日不可拖延,也不必等他遷入東宮,傷好上朝什么的,就特別“恩準”讓他在皇子府先直接處理政事。</br> 然后皇帝就命人把這段時間積下的所有奏折,除了極少部分的個人奏本扣下了,批過的,沒批過的,只要尚未發出去,都命內閣,六部,五寺以及都察院,通政司等各門各部都直接送到了二皇子府......</br> 皇帝約莫以為趙允煊雖在兵部當個差,卻沒有跟著他,觀摩過他處理政事......一般除非朝代更替不正常,皇子被立為太子之后,都要跟著皇帝先處理一段時間的政事,先小后大,先瑣碎后朝堂要事,從中慢慢熟悉朝政,積累經驗。</br> 這些步驟皇帝都給趙允煊直接省了。</br> 還為了為難他,特意讓各部門把一些各部本來他們自己該處理的瑣碎之事也都呈上了給趙允煊。</br> 如此趙允煊原本只用來議事的空蕩蕩的外書房長桌上一下子堆上了幾座小山。</br> 貞和帝心中有氣,約莫是想要讓趙允煊手忙腳亂,備顯無能......以此來證明大臣們都是錯的。</br> 可趙允煊瞅了一眼那堆積如山的奏折。</br> 他只覺得皇帝真是又蠢又無能......這手段,還不如他初入兵部,想要為難他的那些同僚們的手段高明。</br> 愚蠢又無知。</br> 他沒有去翻那些奏折。</br> 而是直接召了內閣,六部尚書,以及大理寺,太常寺,光祿寺,太仆寺,鴻臚寺五寺寺卿,以及都察院御史,通政司通政使議事,命他們直接奏報,把他們手上收到的,待處理的事情,從大到小最簡潔明了的奏報。</br> 折子堆積如山,但這么報上一輪,每個人都奏報完了,也不過就是小半個時辰。</br> 因為那么一堆奏折中,有全國各地地方官員的例行匯報,有關心皇帝身體表忠心的請安折,上貢折,還有大量檢舉揭發岑家同黨的檢舉折......那后面的事瑣碎如麻,別說這些各部各司主官不敢一一報上去,就算想報,其實他們自己也未必記得。</br> 趙允煊都聽完了才道:“照著你們奏報的順序,把這些奏折全部重新整理一遍,把非緊急的例行匯報折,非公事的奏安折,謝恩折都另抽出來,貼上標簽編號,你們自己或者讓人以類別寫上匯總的折子交給孤。至于緊急的,重要的,或者有異的奏事折標上紅簽,寫上你們的簡要夾于其上再呈上來?!?lt;/br> 說完他掃了眾人一眼,神色懨懨,冷淡道,“否則下面呈上來的所有折子文書你們都遞上來讓孤處理......”</br> 他伸手隨手翻了一個折子,嗤笑一聲,道,“一個三級州縣下屬縣官的評核,這種折子上面沒有任何批復,你們就呈上來給孤看?所以,你們各門各部,朝廷養了這么多人,都是做什么的,跑腿的嗎?也難怪父皇竟然操勞成這樣,累得當朝暈倒了?!?lt;/br> 眾臣:......</br> 冤枉啊!</br> 他們平時并不這樣的,這不是皇帝都讓他們事無巨細什么都交上來給他批閱的嗎?!</br> 現在變成他們無能把皇帝給累倒了!</br> 明明是皇帝坑了他們一把!</br> 趙允煊可不理他們一副憋著了的表情,他話說完了就抬了抬手準備讓人推了他的輪椅離開,把個偌大的外書房留下來給眾人辦公......他現在“重傷”,還是不能隨意走動的。</br> 眾臣看到他這就要走急了,眼巴巴的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又把目光齊刷刷的投到了楊首輔身上。</br> 楊首輔咳了一聲,道:“殿下,其他的事情皆可以緩上一緩,但云南督府要求出兵遙州山脈,北鶻屯兵我朝邊境,還有江南水患一事還要請殿下做個示下,畢竟戰事和水患拖上一刻就可能釀成大禍?!?lt;/br> 趙允煊聽言就擺了擺手,上前準備推他離開的侍衛便又往后退了退。</br> 他看向兵部尚書王民和,道:“王尚書,林樹啓要求出兵遙州山脈之事,你怎么看?”</br> 王老尚書年紀已經有點大,當初趙允煊坐上兵部左侍郎的位置,勤勉又能干,他還以為自己終于有了撂挑子的對象......誰知道現在還要反過來繼續替他賣命。</br> 可也沒有辦法,只能繼續干著。</br> 他心里嘆了口氣,道:“遙州山脈說是山匪,其實是云南幾個異族的雜居之地,和當地幾大異族關系密切,輕易攻山怕是會引起幾大族的聯合反抗,所以以老臣之見,的確是當徹查周同知被刺的真相,但攻擊遙州山脈山匪,老臣以為還當慎重?!?lt;/br> 事實上這不是在云南死的第一個同知,想來也不是最后一個。</br> 自林樹啓為云南督府都督,云南的將領就一個一個出事,直至他在云南再沒有反對的聲音,說是個土皇帝也不為過。</br> 只是最初他有岑家罩著。</br> 等朝廷發現不對的時候,他的勢力在云南已經很難拔除了。</br> 而貞和帝,顯然也不想冒這個險,便也只能對此睜只眼閉著眼了。</br> “嗯,”</br> 趙允煊淡道,“林都督的奏折上只說周同知是在遙州山脈被刺,并未說他就是被遙州山脈的其他幾個族人刺殺的,以此就出兵圍剿遙州山脈實難以令人信服,必會引得各族反抗?!?lt;/br> “孤前些時日翻過卷宗,明緒帝時云南各族每三年就會派族人上京一次,甚至還特意派族人來京中就學,每年亦有云南三大族之人考取功名的,但這十數年來,卻不知為何各族突然停了朝貢面圣,亦不再有學子來京中讀書?!?lt;/br> “林都督奏折中既然說他們聯合起來想要逼朝廷免去他們的賦稅,此事實情如何,朝廷并不十分清楚。鄭閣老,你不若幫孤起草一份信函,派欽差送去云南,召云南各族派人來京磋商吧。”</br> “還有林都督,孤聽說林都督有一嫡長孫,年方七歲,聰明伶俐,還有習武天分,孤正在幫孤的長子挑選伴讀,覺得林都督的這位嫡長孫很是合適,致函林都督,讓他把人送到京中來吧?!?lt;/br> 眾臣:......</br> 他們想說,你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說的全都是廢話。</br> 林樹啓在云南只手遮天,大家都知道云南有問題。</br> 可云南各族的人就算是想來,林樹啓也不可能讓他們來的。</br> 至于讓林樹啓送嫡孫來京......</br> 大周原本的確是有這個慣例,命邊疆大將送嫡子入京作為皇子伴讀的。</br> 只是這事這幾十年來好像也漸漸廢了。</br> 他們心中憂心忡忡,但卻也說不出什么駁斥的話來,最后便就集體沉默了下來。</br> 趙允煊卻沒有再就這事解釋什么。</br> 他看向楊首輔,道:“至于北鶻屯兵我朝邊境一事,”</br> 他慢慢道,“北鶻這位新國主是謀逆殺侄才登上的國主位,但他雖然自封為北鶻國主,實際卻還尚未控制住整個北鶻,他屯兵我朝北疆邊境,并非是想要和我們大周開戰?!?lt;/br> “他國主之位尚未坐穩,又如何敢輕率和我朝宣戰?不過是想要求得公主,宣告北鶻,大周已經認可了他的北鶻國主之位,和他結盟,以此鞏固他的地位罷了。所以此事暫不必理會,孤自有打算?!?lt;/br> 眾人愕然。</br> 但愕然之后卻是松了一口氣。</br> 大周此時,內憂外患,的確不宜再和北鶻開戰。</br> 他們聽了他的話雖然仍有些忐忑,但或許是因為趙允煊曾經在戰場磨礪數年之故,氣勢太過強大,態度也太過篤定,不自覺就讓人信服......這一點上,貞和帝雖在位二十余年,卻不知為何反是遠不如他。</br> 讓貞和帝在朝堂上氣急攻心,吐血暈倒的事,就這么被趙允煊輕描淡寫的又解決了一件......實際上也沒有解決,但好像已經沒有那么讓人心慌意亂了......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br> 其他人安心,但溫次輔溫時正卻站不住了。</br> 其他人想要趙允煊越強大越好。</br> 但溫時正卻跟貞和帝一樣,想要看到的是手忙腳亂,把政事弄得一團糟的趙允煊。</br> 趙允煊越厲害,溫時正只會越心驚。</br> 因為那樣的話,他知道,趙允煊總有一天會找溫家清算的。</br> 開弓早就沒有回頭箭。</br> 就云南之事上他沒有出聲。</br> 因為在他看來此事趙允煊處理得并不妥當,后面趙允煊十有□□要吃釘子,所以他便沒有出聲......反正那事早晚會讓趙允煊沒臉,他也就不急著說了。</br> 但北鶻之事,趙允煊太篤定了,這讓他不安......他是絕不希望趙允煊順利解決了這事的。</br> 他心里甚至是希望趙允煊為免戰亂而直接將明珠公主和親出去的。</br> 如此雖然舍了明珠公主,卻必定會令趙允煊聲名受損,也會讓貞和帝愈發的厭惡上他。</br> 如此才是對四皇子百利而無一害的。</br> 溫時正看了一眼都察御史余伯韓。</br> 余伯韓頭皮發麻。</br> 但他是溫時正一手提拔上來的人,就算是頭皮發麻也得硬頂著上。</br> 所以他正了正神色,作出了一副鐵面無私,沉重無比的表情上前了一步,道:“殿下,這些都只是殿下的猜測吧?”</br> “北鶻人本就性格野蠻沖動,微臣聽說這位北鶻新國主多格更是好戰嗜殺,若他本就是兩手準備,求得公主,能和我大周結盟自然是好,若不能結盟,他惱羞成怒之下,就直接攻打我北疆,以此來樹立他在北鶻的威信,那我們又當如何?”</br> “殿下,我朝剛剛經歷西北和西域西越的大戰,國庫空虛,現如今又正值江南水患,而東南沿海和云南又不太平,若是此事稍一處理不當,引得北鶻向我北疆開戰,我大周就會陷入內外交困之中,屆時后果將不堪設想,還請殿下千萬慎重啊!”</br> 趙允煊看向他,面無表情道:“余御史,那依余御史之見,該當如何呢?”</br> 余伯韓咬牙,面露沉痛之色,道:“公主和親,自古有之,我朝自開朝以來,亦有十幾位公主分別和親于西域諸國,以及西越北鶻,其中甚至有我朝開國皇帝祖-皇帝的嫡公主華西公主。值此非常之期,依微臣看,令公主和親,才是萬全之策?!?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