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一點點</br>　　“出去！”</br>　　就在阮老太太和阮老太爺面色轉換，又氣又急,躊躇不知是走還是要繼續怎樣之時,就聽到門口傳來了一個冷厲的斥聲。</br>　　兩人聽到這聲厲喝,都是嚇得一哆嗦，血液倒流，腿一軟就跪了下來。</br>　　“殿,殿下......”</br>　　“滾出去！”</br>　　阮老太爺和阮老太太一個在帷幔外，一個在帷幔里,都是嚇得直打哆嗦,跪在地上拼命想要冷靜下來想著該如何圓場,另一聲更嚴厲的斥聲傳來。</br>　　隨著這個斥聲,趙允煊已經走入房來。</br>　　他看都未看他們一眼,就直接越過了阮老太爺，徑直往阮覓的床榻前走去。</br>　　阮老太太還跪在床前。</br>　　冬青也懶得再去尊重這拎不清的老太太。</br>　　直接伸手就將她半拖半拉的拉出了帷幔。</br>　　不過是片刻的功夫,老太太被拉了出去拖到了阮老太爺身邊,而趙允煊則是已經走進了帷幔之內。</br>　　只剩下了層層的帷幔飄動。</br>　　阮老太爺和阮老太太又驚又恐，又臊又急,跪在地上呆呆的看著那拖在地上晃動的帷幔......他們很想要說些什么,可是腦子“轟轟”的,身體打顫,卻硬是不知道該作何解釋。</br>　　原本他們是理直氣壯的來,自認所思所想都是為阮覓考慮......雖則也是為了阮家的長遠考慮，但那也是對阮覓，對小皇孫最好的,世人也都是如此，自認是問心無愧的。</br>　　可現在孫女暈了過去......他們真的是無過也有過了。</br>　　阮老太爺兩人還在焦急的想著要如何解釋挽回形象之時，冬青卻真是忍不了他們了。</br>　　她低聲斥道：“老太太，老太爺，你們還是趕緊走吧。難道你們是一定要讓殿下命人把你們拖出去才肯罷休嗎？”</br>　　阮老太爺的手重重抓了抓地，沖著帷幔里面的影子就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道：“殿下，草民驚擾了娘娘，草民知罪。草民絕無他意，都是......都是一門心思為了娘娘和小皇孫......”</br>　　說著已經是泣不成聲。</br>　　里面沒有動靜，外面的冬青卻是氣不打一處來，她低聲斥道：“老太爺！”</br>　　阮老太爺這才又重重的磕了一個頭，道，“草民，草民這就告退，待娘娘好些再容草民過來跟娘娘解釋吧。”</br>　　說完終于在冬青的眼神催促之下扶了阮老太太踉踉蹌蹌離開。</br>　　趙允煊回頭看了帷幔外兩人離去的背影一眼，以他的脾氣，他剛剛差點就說出“以后再也不要出現在孤的面前”。</br>　　可他再生氣，也還記得這兩人是阮覓的祖父祖母。</br>　　所以生生的忍下了。</br>　　但也越發的生氣。</br>　　再想到當年舊事，那老東西竟想把阿覓送給周見深那東西為妾，他就恨不得劈了他。</br>　　早晚他也要把周見深那東西也給治了。</br>　　他胡亂想著，看著床上的阮覓也越發的心疼。</br>　　*****</br>　　兩人離開，冬青就也跟著退了出去。</br>　　房間里只剩下了坐在床邊的趙允煊和躺在床上的阮覓。</br>　　趙允煊調整了一下情緒，伸手從桌上取了一杯水，就沖阮覓柔聲道：“覓覓，我扶你先喝了解藥吧。”</br>　　阮覓睜開眼，瞅了趙允煊一眼，自己撐著坐起了身，再伸手拿過他手里的水，一口飲盡。</br>　　趙允煊原本是想要扶她的，但看她這么一系列的動作也沒有出聲。</br>　　等她喝完了，靠回到床上，他才又道：“這種東西吃了傷身，就算你要裝，隨便糊弄一下也就是了，為了這么些人，不值得傷自己的身體。”</br>　　阮覓抬眼看他。</br>　　她累得很，原本不太想理會他，但想到自己馬上就要離開了，不想再節外生枝，再加上兒子還要他費心照顧，就吸了兩口氣，耐心解釋道：“殿下，做戲要做全套，你不要小看了他們。他們雖然只是平民商人，位小卑微，但生意人，最是會察人眼色，我是裝病還是真病，他們還是很容易看出來的。”</br>　　說完翹了翹嘴角，道，“若是被他們看出是假病，且不說后面可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我也不會知道他們竟然生了這樣的心思......正好借此翻了臉，以后樂得清靜。”</br>　　她再清楚不過，她那祖父母自有一套他們的邏輯，你跟他們說什么都是沒有用的。</br>　　在他們眼里，只怕是覺得自己又任性又糊涂，還對娘家無情無義，真是費心費力養了一只白眼狼吧......</br>　　阮覓想到這里忍不住又笑了出來。</br>　　大約她是真的沒心沒肺，或者是自小就有很清醒的認知。</br>　　她娘臨終前跟她說過，在阮家的那些人眼里，所有的東西都是可以用利益來衡量的，感情亦如是......她生得越漂亮，他們就會對她越好，因為將來她可能會給家族帶來難以預知的利益。</br>　　但若她不能給他們帶來利益，他們就會對她棄如敝履了。</br>　　她娘說，既然是因為利益才給她的感情，就讓她也好好攢著銀子，以后用銀子還就行了。</br>　　千萬別把自己給搭進去。</br>　　因為她娘說，讓她一定要記住，她是無價之寶。</br>　　任何東西，任何利益都不能換的。</br>　　她小時候似懂非懂，但還就真的認真的攢著銀子。</br>　　然后攢著攢著，就在攢銀子的過程中，就把自己給攢得沒心沒肺了。</br>　　那中間她還曾出過一次疹子。</br>　　為了驗證她娘說的是不是真的，她就拿藥讓自己滿臉疤痕過。</br>　　在大夫說那疤痕不可能消去之后，那段時間他們果然就冷待......不，不止是冷待，是把她扔到小院子，視她如無物了。</br>　　所以現在她其實一點也不難過。</br>　　阮覓不難過。</br>　　笑起來雖然面色還蒼白得很，但卻漂亮得讓別人心疼。</br>　　趙允煊看得心里越發得難受。</br>　　他道：“你不喜他們，以后就都不要見他們。”</br>　　這都是廢話。</br>　　但阮覓還是“嗯”了聲。</br>　　她道：“殿下，玄凌還在生我的氣......我明日就要離開，這段時間你若能抽出時間，就多陪陪他吧。”</br>　　長公主要兩日后才離開。</br>　　她特意提前離開也是為了掩人耳目。</br>　　說完她又笑了一下，道，“雖然玄凌他很嘴硬，但是他其實......是很喜歡你的。”</br>　　孩子嘛，總是慕強的。</br>　　而且這段時間他裝病，多了很多時間和玄凌相處，很是攏了他的不少心去。</br>　　“不過，”</br>　　說到這里她卻又突然收了笑容，看著他認真道，“不要讓任何哪個你的女人，或者想嫁你的女人接近他。”</br>　　雖然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跟夢中那時的事不一樣。</br>　　但她還是心有余悸。</br>　　趙允煊皺了皺眉，道：“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再逼我，我跟你說過，我不會娶別人。”</br>　　滿京城的人都已經知道皇帝逼著太子娶溫淑妃的娘家侄女溫大姑娘為太子妃。</br>　　結果溫大姑娘卻未婚先孕，懷了四皇子的骨肉。</br>　　皇帝得知此事之后，氣暈了好幾次，病情惡化，現在不僅起不了身，連說話都不利索了，別說是管趙允煊的婚事，現在就連朝政都已經徹底撒了手。</br>　　而太子最愛重的原配妻子卻為了太子中毒在床。</br>　　這種時候，還有誰敢觸他的霉頭，再逼他娶什么其他女人呢？</br>　　他伸手按住她的手，慢慢握住，一直到很緊，問她道，“覓覓，你說玄凌他雖然嘴硬，但其實是很喜歡我的。那你呢？你可有一點喜歡我？”</br>　　哪怕是一點點，也能安了他的心。</br>　　阮覓沒有直接抽手。</br>　　這段時間她也算是摸清了他的脾氣。</br>　　他若做什么，她和他直接對抗，只會引得他更激烈的后續而已。</br>　　明天就要走了。</br>　　明天就要走了。</br>　　就忍受最后一天吧。</br>　　她心里默念了好幾遍，忽略他那只滾燙的手，擠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道：“殿下，原本臣妾當然是喜歡殿下的......如果殿下只是一個侯府庶子的話。”</br>　　“臣妾那時候想著，一個侯府庶子，沒有生母，一天到晚像游俠一樣四處晃蕩，在侯府肯定也是無足輕重的。可是夢到殿下的身份是假的，發現自己中了毒，以后不管是臣妾自己，還是玄凌都會被你的那些女人給害死之后，臣妾便不敢再喜歡殿下了。”</br>　　她不是沒有喜歡過他。</br>　　不然她不會利落地嫁給了他。</br>　　但說來說去，她的喜歡真的只是那一點，不足以讓她犧牲自己的性命和自由去換。</br>　　她最愛的其實還是自己，還有玄凌。</br>　　“抱歉。”</br>　　她低聲道，“殿下，抱歉，臣妾不敢喜歡殿下。”</br>　　察覺到他抓她的手越發的緊，緊到已經有些發疼，她皺了皺眉，抽了口氣，莫名又有些委屈，沖口而出道，“但是我在努力，努力讓自己不那么容易被人弄死，努力讓玄凌不那么容易被人弄死......或許我覺得自己沒那么容易死的時候，就敢喜歡殿下了。”</br>　　趙允煊看她微抬了腦袋，緊抿著的雙唇，忍耐的發白，眼睛隱有水光，他的手終于慢慢松了一些下來。</br>　　那一刻，他想跟她說，她不必這樣努力，這樣掙扎，她只要喜歡他，在他身邊就好，以前犯過的錯誤他不會再犯......可是這種話說了又有何用？</br>　　她的確差點因為他而被人害死了。</br>　　他傷害了她。</br>　　有些傷害不是說抹就能抹去的。</br>　　而他唯一慶幸的就是，她現在人還好好的，在他的身邊。</br>　　他只覺得心像是被人狠狠捏著，憋得喘不過氣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