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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二

    接風宴與隨隨沒什么關系。</br>  主仆兩人在個小偏遠安頓下來。</br>  隨隨向驛仆要了熱水沐浴,換上干凈衣裳。</br>  一番折騰下來,前院已經開宴了,一浪浪的人聲和著絲竹飄來。</br>  隨隨躺在榻上,就著半床月光晾頭發(fā)。</br>  在馬車上顛簸了一日,此時躺著頭還是暈的,像枕在海浪上。</br>  春條一邊用小梳子替她梳頭發(fā),一邊旁敲側擊地勸她自薦枕席:“……奴婢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娘子若是對殿下無心,奴婢這些話便爛在肚子里也不會說,可奴婢都看在眼里,娘子分明也對殿下有意……”</br>  隨隨無聲地彎了彎嘴角,并未解釋。</br>  她在桓煊營帳中醒來,第一次看到那張臉的時候,的確有些失態(tài),也難怪旁人誤會她一見傾心。</br>  春條喋喋不休的聲音慢慢變遠,匯入遠處的歡歌樂舞,襯得這方寸之地冷清寂寥。</br>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眼皮慢慢發(fā)沉,春條梳發(fā)的手也動得越來越慢,身體歪向一邊。</br>  就在主仆倆都昏昏欲睡之時,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br>  隨隨幾乎是在一瞬間從榻上坐起來,左手同時在榻邊一撈,卻撈了個空——她一怔,才想起她如今的身份是個獵戶孤女,榻邊沒有她的刀。</br>  片刻功夫,來人已至窗下,敲著窗戶道:“鹿娘子在么?殿下召你去侍奉。”</br>  春條的瞌睡頓時無影無蹤,拊掌笑道:“佛祖保佑,阿彌陀佛,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br>  說著,手忙腳亂地爬起身:“奴婢給娘子梳個什么發(fā)髻好呢……”</br>  那小內侍不耐煩道:“娘子趕緊些,穿什么不打緊,殿下那邊還等著呢。”</br>  隨隨披上青布外衫,頭發(fā)仍有些濕,她松松綰了個發(fā)髻,便即推門出去,沖著小內侍點點頭,淺淺一笑,現(xiàn)出一對酒窩。</br>  小內侍張了張嘴,半晌沒發(fā)出聲音來,這女子的顏色太好,就這么素著張臉站在月光下,也跟天仙下凡似的,周身都像籠著層光暈,笑起來更是讓人喘不過氣。</br>  雖說是替身,倒比正主還好看。</br>  只可惜命不好,托生在貧苦人家,側妃是不用想了,能不能進王府還是兩說。</br>  要是今晚把殿下伺候好了,說不定能跟著進府吧,小內侍心想。</br>  隨隨來到齊王的下榻處。</br>  這是整個驛館最好的院子,草木扶疏,曲廊回環(huán),廊下點著琉璃風燈,照亮了描金著彩的雕欄。</br>  到得寢堂,內侍打起簾櫳:“鹿娘子請進。”</br>  比起煌煌如晝的院子,室內很幽暗,只床邊點了盞鶴形燈,照亮一隅。</br>  屋子正中擺著幾榻,依稀可以分辨出一個男子的身影,據榻而坐,自斟自酌。</br>  隨隨飲遍天下名酒,鼻子又靈,一聞便知是劍南燒春,氣味芬芳,酒性卻烈得恨。</br>  這是在借酒澆愁,隨隨心里有了數(shù)。</br>  她上前行禮:“民女拜見殿下。”</br>  桓煊屏退了侍衛(wèi),默不作聲,仍舊自顧自飲酒,任由她跪著。</br>  隨隨跪得腿腳有些麻木,桓煊這才撂下酒杯,掀起眼皮打量她:“伺候過人么?”</br>  男人的嗓音里聽不出醉意,但比平常低啞一些,像沉沉壓下的夜色。</br>  隨隨搖搖頭:“沒有。”</br>  桓煊站起身,朝屏風內走去:“過來。”</br>  隨隨跟了上去。</br>  桓煊抬手從衣桁上取下兩件衣裳,轉身扔給她,冷冷道:“去沐浴更衣。”</br>  衣裳熏過香,一股清雅微甜的香風撲面而來。</br>  隨隨接在懷中,絲緞滑膩,觸手冰涼。</br>  “啟稟殿下,民女已沐浴過了。”她用磕磕絆絆的官話說道。</br>  桓煊聲音更冷,一字一頓:“沐浴,更衣,聽不懂話?”</br>  “是。”隨隨低下頭,抱著衣裳去了凈室。</br>  凈室里已經備好了香湯和梳洗用具,隨隨探了探,天氣冷,水幾乎涼透了。</br>  她快速脫了衣裳踏進浴盆中,冷得打了個寒顫,受傷后身子骨大不如前,她本就比一般人畏冷,涼水沐浴更是雪上加霜。</br>  她沒有折磨自己的癖好,草草洗了一會兒,便即擦干身體更衣。</br>  昏暗的光線里分辨不清衣裳的顏色,但一摸便知是上好的越羅,用銀線繡著折枝海棠,針腳細密,是宮內繡坊出來的東西。</br>  離京多年,永安時興的衣裳款式與她記憶中不太一樣,裙裾長了,領口低了,廣袖幾乎垂到地上。</br>  她自十來歲起便習慣著胡服,許多年沒穿過這樣輕薄又繁復的衣裳,費了點時間才整理好。</br>  走出凈室一看,桓煊卻已經靠在床頭睡著了。</br>  屏風內燭火搖曳,映亮了男人的面容。</br>  他生就一副風流相貌,修眉俊眼,直鼻薄唇,披上鎧甲氣宇軒昂,此刻卸了鎧甲,披散著長發(fā),又秀雅矜貴如世家公子。</br>  隨隨輕輕走上前去,跪坐在床邊,用目光細細勾勒那熟悉的眉眼,一遍又一遍。</br>  有風從窗欞間漏進來,掀動帳幔,帳角的金鈴發(fā)出細碎的聲響。</br>  男人蹙了蹙眉,睜開眼睛。</br>  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他的雙眸仿佛冰消雪融,溢出柔情,含糊地喚了聲“阿棠”。</br>  隨隨聽見了,卻恍若未聞,只是看著他的臉。</br>  桓煊從床上坐起身,把隨隨攬入懷中,下頜枕在她肩頭,雙臂緊緊箍著她,仿佛要把她揉進自己身體中。</br>  隔著兩人的衣衫,隨隨也能感受到他燥熱的身體。</br>  他身上的氣息很特別,酒氣混合著龍涎和沉檀,沉郁又甘甜,沉甸甸的,仿佛在拉扯著人往下墜。</br>  隨隨難過地屏住呼吸。</br>  她記憶中的人身上總是縈繞著淡淡的藥香和墨的清氣,盡管他們從未如此靠近。</br>  “我很想你。”男人輕聲道。</br>  隨隨心微微一顫,然后往下沉,一直沉,像是沒有盡頭。</br>  溫聲低語時,他們連聲音都很像。</br>  我也很想你,她在心里道。</br>  過了許久,桓煊松開禁錮她的雙臂,與她拉開咫尺距離,低下頭,挑起她的下頜,慢慢湊近。</br>  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br>  隨隨凝視著那雙讓她魂牽夢縈的眼睛。</br>  時光盡頭也曾有一雙屬于她的眼睛,靜謐,溫柔,像幽林中,星月下,靜寂的湖面。</br>  她沒有飲酒,卻已然醉了。</br>  誰都知道飲鴆止渴只是徒勞,可若是只有這杯鴆酒能讓人重回舊夢呢?</br>  她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向他靠近過去,左手輕輕撫上他的臉側。</br>  嘴唇相觸的瞬間,輕輕托著她下頜的手陡然收緊。</br>  隨即,他緊緊捏住她的手腕,幾乎爸她的骨頭捏碎,眼中的溫情蕩然無存,聲音冷得刺骨:“你在做什么?”</br>  隨隨有些茫然無措,像是剛從夢中醒來。</br>  她隨即清醒,看向自己的手掌。</br>  因為長年習武,她的手上有層薄繭,自不像閨閣女子那般細膩柔滑。</br>  是這只手打破了他的幻夢。</br>  “殿下恕罪。”她跪下請罪。</br>  她的低眉順眼非但沒有讓桓煊消氣,反而觸怒了他。</br>  男人嫌惡地看她一眼,冷冷道:“出去。”</br>  ……</br>  隨隨安安靜靜地行個禮,退出門外。</br>  守在廊下的內侍高邁見她出來暗自納罕,算算這小娘子進去也就兩刻鐘,還得刨去沐浴更衣的時間,他家殿下這……委實也太快了吧。</br>  但是當下人的哪敢多問,他只是聲音問道:“鹿娘子要回自己院子?奴叫人替娘子掌燈。”</br>  隨隨沖他感激地笑了笑,搖搖頭:“不必,多謝高公公,月光很亮,看得見路。”</br>  她的笑容沒什么凄楚可憐的意味,仍舊和平日一樣明媚,但落在高邁眼里,卻似故作堅強——殿下召了人家侍寢又不留宿,大半夜的趕人出去,也太可憐了點。</br>  何況殿下為什么召他侍寢,他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人是最清楚的。</br>  可憐這小娘子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只是別人的替身。</br>  美人總是容易惹人憐惜,何況她受傷之后添了些許羸弱,伶仃地站在夜風里,衣袂飛揚,仿佛隨時要凌空而去。</br>  這身衣裳也眼熟,高邁稍一回憶就想起來,三年前殿下離京,最后一次見到寧遠侯府的三小姐阮月微,她就是穿著這樣一身衣裳,頭戴帷帽,站在灞橋邊的春柳下——然而那時是陽春三月,大冷天的讓人穿成這樣,即便室內燃著碳也夠受的,還把人趕出來……</br>  高邁惻隱之心大動:“娘子衣衫單薄,奴替你找件衣裳披披。”</br>  隨隨也是出了門才想起自己換下的衣裳留在了屋里,她不怕桓煊,卻不喜歡自討沒趣,也不想麻煩旁人。</br>  于是她只是擺擺手:“走走就暖和了。”</br>  “那怎么行呢,娘子若是著涼,殿下要怪罪奴的。”</br>  這就是瞎說了,齊王若有半分在意,也不至于把人趕出去。</br>  隨隨粲然一笑,并不反駁,只是道:“我這樣的人沒那么多講究。”</br>  說罷她便朝那內侍揮揮手,下了臺階,從容地穿過庭院。</br>  她自小生長在邊關苦寒之地,阿娘在京城為質,阿耶一個武將不知道怎么嬌養(yǎng)女兒,由著她跟著兵營里的毛小子在冰天雪地里瞎跑,鑿開冰面捉魚。</br>  那才是真的冷,眼淚流不到腮邊就成了冰粒子。</br>  與之相比,長安的深秋實在不算什么。</br>  然而此刻踏著白慘慘的月光,行走在忽遠忽近的笙簫聲中,另有一種涼意從她的心底滲出來。</br>  這是熱鬧喧囂之地特有的寂寥蕭索。</br>  兩個院子之間距離不過百來步,隨隨慢悠悠地踱回去,不一會兒也到了。</br>  春條正合衣躺在榻上小憩,恍惚聽見門外動靜,趕忙披衣舉燈走到屋外,一看隨隨打扮嚇了一跳,三兩步奔下臺階:“娘子怎么穿這么少?”</br>  又去摸她的手:“都快凍成冰了!”</br>  她不好埋怨齊王不會憐香惜玉,只能責怪她:“女兒家不能受涼的,娘子怎的也不知道小心,要是落下病根有你受的!”</br>  起初她只是把鹿隨隨當成高枝攀,可相處日久,難免生出些真情,把這腦袋糊涂性子好的女郎當成了半個姊妹,此時的心疼是不摻假的。</br>  春條一邊嘮叨,一邊拉著人往屋里鉆,把她按在榻上,撈起被褥,將人裹得嚴嚴實實,然后往火盆里添了兩塊炭。</br>  他們用的是普通黑炭,不比齊王院子里的銀絲香炭,煙氣直往上竄,熏得人眼睛疼。</br>  隨隨渾不在意,脫了鞋,把雙腳放在火盆上烤,暖氣鉆進腳底心,驅散了寒意。</br>  “大半夜的沒地方去討姜,奴婢先煮點熱茶湯,給娘子驅驅寒。”</br>  “春條姊姊別忙活了,”隨隨沒心沒肺地道,“給我一口酒發(fā)發(fā)汗便是。”</br>  “說了沒酒了。”春條不上鉤。</br>  “你騙我呢,肯定藏了,”微弱搖曳的燭光里,隨隨的眼睛閃著狡黠的光,貓兒似的,“好姊姊,就賞我一口吧。”</br>  春條敗下陣來,從衣笥底下挖出個小小的皮酒囊,不情不愿地遞過去:“喏,只喝一口。”</br>  隨隨接過來,仰脖子就是一大口。</br>  不是什么好酒,軍營里常見的燒刀子,辛辣又苦澀,像火一樣從喉嚨一路燒到腑臟,驅寒的效果立竿見影。</br>  他們冬日帶兵行軍總是離不了這個。</br>  隨隨想再喝一口,春條眼疾手快地奪過去:“這酒烈性,女兒家可不能多喝。”</br>  女兒家成日里一身酒氣成何體統(tǒng)!</br>  聽侍衛(wèi)們說,齊王凡事都講究,還有潔癖,想來也不會喜歡女子一身酒氣。</br>  隨隨意猶未盡,抬起手背抹抹嘴角。</br>  春條柳眉擰起:“娘子揩嘴記得用帕子……”</br>  好好一個美嬌娘,怎么跟兵營里的糙漢一樣。</br>  “我又忘了。”隨隨抱歉地笑笑,她并非不懂大家閨秀的禮儀,幼時也有嬤嬤教導,只是長年混跡軍營,行軍打仗哪里顧得上講究,久而久之就把那一套都拋下了。</br>  春條嘆了口氣:“以前隨性些也罷了,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娘子得了殿下的青眼,以后要侍奉左右,可不能行差踏錯半步……”</br>  “這你就多慮了,”隨隨笑道,“殿下恐怕不會叫我去了。”</br>  春條大驚失色:“殿下有什么不滿意的?”</br>  隨隨那么早回來,她先前心里就有些犯嘀咕,只是抹不開面問,眼下起了話頭,正好問個清楚明白。</br>  隨隨想了想,如實說:“大約哪里都不滿意。”</br>  她和阮月微雖是姨表姊妹,性子卻截然相反,可以說除了一張臉哪里都不像。</br>  春條急了:“怎么會,娘子是怎么伺候的?”</br>  隨隨不想三更半夜和個半大小娘子探討床笫之事,何況也沒發(fā)生什么值得討論的事。</br>  “沒成,”隨隨言簡意賅,“他嫌棄我。”</br>  她說起這話來干干脆脆、坦坦蕩蕩,臉上沒有半點羞慚之色,仿佛在說自己吃飯噎了一下。</br>  春條不肯相信:“娘子同奴婢仔細說說。”</br>  隨隨知道她要是不招供,這丫頭絕不會放她去睡覺,只能把齊王怎么讓她沐浴更衣,又怎么突然翻臉趕她出來的事說了一遍。</br>  春條仍舊將信將疑:“是不是娘子不會伺候人,把貴人惹惱了?”要不就是舉止粗鄙,礙了貴人的眼。</br>  隨隨揉揉眼皮:“春條姊姊,我困了,有什么明早再說吧。”說罷打了個呵欠,裹著被子歪倒在榻上。</br>  春條不好攔著她不讓睡,只能熄了燈,在她床邊的榻上躺下來。</br>  她懷揣著心事,這一覺睡得不安穩(wěn),半夢半醒間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接著是門扇輕輕的“吱嘎”聲。</br>  春條想看個究竟,卻困得睜不開眼,掙扎著撐開眼皮,隱約看到一個人影推門走了出去。</br>  三更半夜的做什么,她迷迷糊糊想著,翻了個身,重新沉入了夢鄉(xiāng)。</br>  庭中月色如晝。</br>  隨隨坐在回廊的欄桿上,背靠廊柱,屈著一條腿,拔出皮酒囊的塞子,時不時仰起頭灌一口。</br>  夜太長,酒囊空了,她還沒有半點醉意。</br>  前院的笙歌還未停歇,隱隱約約的絲竹聲飄過來,到她耳畔已經聽不清唱詞,曲調也模糊。</br>  她百無聊賴地跟著哼,不知不覺自成一調,卻是琴歌《葛生》。</br>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后,歸於其居,”她輕輕哼唱著,一邊用手指在膝頭敲著節(jié)拍,“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于其室……”</br>  輕柔沙啞的歌聲散在夜風中,連綿不絕,像一匹輕紗乘風而去,仿佛能抵達天邊。</br>  歌聲戛然而止,因她忽然想起這首曲子是誰教她的。</br>  眼中的月影逐漸模糊不清,仿佛隔著層水。</br>  她抬手一揉,方知那是眼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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