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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一百零六

    長兄薨逝后,皇帝為妻子在宮中建了禪寺,皇后多年來直在寺中帶發修行,桓煊卻是第次踏足皇后所居的禪院。</br>  庭中草木初榮,籠罩在如煙似霧的蒙蒙細雨中宛如幅水墨畫,。</br>  雖說是佛門清修之地,不似宮殿奢靡,但房舍樓閣的規模與宮殿相差無幾,墁地的蓮花磚來自六朝古剎明藍,在新雨洗濯下泛著微光。梁柱皆是沉香文柏,混合著草木的芬芳,步入其中只覺雅致的香氣沁人心脾,令人頓生世外之情。</br>  然而棋枰前相對而坐的兩個人都是滿腹心事,沒有絲毫閑情逸致。</br>  時只聞玉石棋子落在紫檀棋枰上,發出聲聲脆響,和著窗外廊下點點落雨。</br>  皇后抬起眼,看了看兒子:“我記得你小時候,我們便時常這樣對弈。”</br>  桓煊只是微微頷首,并不言語。所謂的“時常”也就是每月朔望兩次去皇后宮中請安,母子倆沒話說,為避免尷尬只能弈棋。</br>  弈棋算是他和母親為數不多可稱愉快的記憶,只有這時候母親才會施舍幾個青眼和兩句贊許給他。</br>  所以皇后召他到此,不提正事,先邀他對弈,真可謂用心良苦。</br>  皇后接著道:“轉眼好幾年過去,你的棋藝又精進不少,我已不是你的對手了。”</br>  桓煊淡淡道:“母親謬贊。”</br>  皇后道:“我說的是實話。”</br>  他的棋風穩健了不少,而她這些年疏于此道,走了五六十手便以露出頹勢。</br>  皇后又道:“這局棋不必再往下走了。”</br>  說著開始將白子顆顆往棋笥中收,桓煊也收起黑子。</br>  皇后蓋上棋笥,示意侍兒收起棋局,換上茶床,然后屏退了下人。</br>  道:</br>  “金歲的陽羨茶還未貢來,這是去歲的,”皇后看了眼桓煊面前的粗陶茶碗,“你將就著喝吧。”</br>  桓煊道:“母親這里的茶向是最好的。”</br>  話是這么說,卻并不碰茶碗。</br>  皇后哪里看不出他的戒備:“你是不是還在怨阿娘無情?”</br>  桓煊知道她已經按捺不住,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淡淡道:“兒子不敢有此大逆不道之念。”</br>  皇后嘴角勾起抹譏誚的笑意:“你將儲位拱手讓人,算不算大逆不道?”</br>  桓煊道:“兒子資質平庸,胸無韜略,不堪為儲貳,陛下另擇賢明是社稷之福,兒子以為,此乃量力而行,并非大逆不道。”</br>  皇后臉色微微沉:“如今你是陛下僅有的嫡子,大雍太子舍你其誰?”</br>  桓煊道:“兒子已向陛下表明心跡,望母親成全。”</br>  皇后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嘆了口氣:“阿娘知道你還在怪我,自從你長兄去后,我心結難解,讓你受了委屈。你我母子情疏,可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難道你真的要為個女子拋家舍國,棄父母親人于不顧?”</br>  桓煊靜靜地望著母親,桓熔的死對她的打擊顯然不小,她鬢邊霜色更濃,額頭、眼角和嘴角都添了皺紋,連雙眼都渾濁了不少,風吹便蓄起淚意,此時她眼中也是淚光朦朧。</br>  換了其他三個子女中任何個,見了這副模樣都難免心軟,可桓煊不止與她情分淡薄,還十分了解她的為人,她不過是軟硬兼施,利用兒子對母親天然的孺慕之情達到目的罷了。</br>  因此他只是平靜道:“兒子從不曾在母親跟前盡孝,這幾年更是久缺定省,長姊和庶弟們定會代兒子好好孝順侍奉母親。”</br>  皇后聞言臉落:“不管你如何強詞奪理,儲位只能是你的。你有鴻鵠之志,如今不過是色令智昏,他日必定后悔。”</br>  桓煊并不反駁她,只是道:“或許如母親所料,或許不然,便請母親拭目以待吧。”</br>  皇后言不發地凝視著他,半晌道:“當年我不顧你意愿,替二郎求取阮三娘,我知你心里有氣,但實在不必自毀前程來報復我。”</br>  頓了頓道:“我已想過,當初拆散你們的確是我做得不妥,你想要她卻也不難,待你入主東宮,便叫她換個阮家旁支的身份與你做個良娣。太子妃的人選我已替你擇定了幾個,都是德容俱佳的淑媛。我屬意的是張相獨女才貌俱佳,與阿阮又是手帕交,不會虧待她。”</br>  桓煊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只覺荒謬又可笑,待她說完,他方才道:“母親安排周詳,只可惜烝母報嫂乃蠻夷所為,請恕兒子難以奉命。”</br>  皇后不禁漲紅了臉,隨即冷笑道:“你別忘了蕭泠的身份,她是你長嫂!”</br>  桓煊道:“蕭將軍與長兄并未完婚,若是兒子沒記錯,母親當初已準備為長兄選妃,何來叔嫂之說?”</br>  皇后皺著眉緊抿雙唇,眼中怒火灼然,似要把他燒成灰燼:“這太子你想當也得當,不想當也得當。”</br>  桓煊波瀾不驚地看著她:“兒子心意已決。”</br>  皇后拍幾案,勃然作色:“我不管你心意如何,總之大雍太子必須由我的兒子來當!”</br>  桓煊依舊油鹽不進:“請恕兒子難以從命。”</br>  皇后道:“當初你大哥為了那女人意孤行,悖逆母親,如今你要重蹈他的覆轍嗎?”</br>  桓煊看著她,目光復雜,似鄙夷,又似憐憫:“只要母親吸取前車之鑒,兒子便不會重蹈覆轍。”</br>  皇后幾乎難以直視他的雙眼,緊緊抓著手中佛珠,方才忍住了沒躲開:“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懷胎十月生下你,為了生你幾乎喪命,不是為了讓你為個女人忤逆我!”</br>  她頓了頓,語帶威脅道:“除非你想背上悖逆不孝的罵名。”</br>  桓煊輕輕哂:“悖逆不孝之人,更不堪為儲。”</br>  他的目光落在她左腕上:“母親是打算故技重施,將當年挽留大哥的手段用在兒子身上?”</br>  皇后的臉色驟然變:“你說什么?!”</br>  桓煊直視著母親通紅的雙眼道:“母親以為殺光了知情的宮人內侍,便能將當年的事瞞得密不透風?”</br>  皇后厲聲道:“派胡言!”</br>  桓煊道:“我不是長兄,母親若是不信,大可以試。屆時兒子左不過將這身血肉和這條命還給母親。”</br>  皇后的怒氣像巖漿樣噴發,她勉強維持的平靜四分五裂:“你這不孝不悌、覬覦長嫂的孽障、畜生!”</br>  桓煊臉無動于衷:“母親明白就好,還請母親顧惜玉體,為了兒子這樣的孽障動氣實在不值當。”</br>  只聽“嘩啦”聲響,皇后將滿案的粗陶茶具掃落在地,茶湯飛濺,陶片碎了地。</br>  她胸膛急劇起伏,喃喃道:“若是燁兒在就好了……”</br>  她眼中淌出眼淚:“你們都是畜生,只有燁兒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里……”</br>  桓煊目光冷如刀鋒:“母親當年以死相逼,究竟有沒有死志,你以為長兄看不出來?”</br>  皇后身子劇烈震。</br>  桓煊接著道:“母親以為長兄當年順從你,是因你以性命相挾?不過是因他敬你愛你罷了。”</br>  他行了禮,緩緩站起身:“可惜兒子心里并沒有這些東西。”</br>  皇后雙肩垮下來,原本挺得筆直的脊背也微微躬起,就像座山突然垮塌傾頹,她用雙手捂住眼睛:“燁兒……”</br>  桓煊道:“母親保重,兒子這便告退了。”</br>  皇后驀地抬起頭:“站住。”</br>  桓煊道:“母親還有什么吩咐?”</br>  皇后用絹帕慢慢地拭了拭眼淚,冷笑道:“你還會回來找我的。”</br>  桓煊只是看了看她,言不發地退至簾外,頭也不回地向階下走去。</br>  回王府的犢車上,桓煊斜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臨走時皇后唇邊那抹微笑像陰云樣籠罩在他心頭,還有她那句話,看似虛張聲勢,可他總覺得其中有什么緣故。</br>  桓煊捏了捏眉心,撩開車簾向侍衛吩咐道:“去都亭驛。”</br>  關六郎詫異道:“殿下身上有傷,入宮這么久,不要先回去叫醫官查看下傷勢么?”</br>  桓煊心頭的那股不安越來越濃,斬釘截鐵道:“不必,先去都亭驛。”</br>  頓了頓又道:“遣人回王府,將我枕邊那只木匣子取來。小心別磕壞了里面的物件。”</br>  關六郎領了命便吩咐下去。</br>  犢車平穩緩慢,到得都亭驛外,回去取東西的侍衛已經先到了。</br>  桓煊下了車,從他手上接過匣子,打開看了眼,琉璃蓮花燈完好無損,安安穩穩臥在絲綿墊子上,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氣,仿佛只要這盞燈完好,他們的放燈之約便還作數。</br>  隨隨正在院中看著侍從們收拾箱籠,收到驛仆送進來的名刺,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暗暗嘆了口氣道:“請齊王殿下到堂中稍坐,我換身衣裳就來。”</br>  桓煊跟著驛仆到了堂中,邊飲茶邊等隨隨。</br>  堂中湘簾半卷,細雨如絲,庭中杏樹含苞待放,廊檐下有雙新燕在銜泥筑巢,桓煊饒有興味地望著它們繞梁飛舞,顆心似乎也跟著忽高忽低。</br>  忽然道熟悉的身影破開雨簾,闖入他的視野中,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綏……蕭將軍。”</br>  隨隨上前禮:“見過齊王殿下。”</br>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可能來不及雙更,卡文加上三次元有點事,小天使們別等哈,寫得順的時候盡量多更點</br>  感謝在2021050723:20:092021050816:35: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貝秀月3個;土豆暈了、向日葵不萎2個;三萬兩千五百五、綺蝶夕、安久久、泉響竹瀟瀟、loki、wb說此名稱不可用、nullland、吃糧不足患者、云羲和、以雅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啊啊啊384100瓶;哪吒36瓶;云隨風引、鰩夭、碩20瓶;lily16瓶;于小欣、言。、阿格蕾、繁花盛開的森林、咕咕咕、桂圓蓮子海鮮醬、繁川、剁手貓、土豆暈了10瓶;羽生和小新8瓶;斯芬克獅6瓶;逍逍酥、怡紅公子、奈特夏夜、呵呵、鯨川5瓶;gill、小毛毛球3瓶;萬崽不吃香菜2瓶;恒月、小合、傾城小獅、作者哭著往里塞、提燈籠的小妖、37773190、maris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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