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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二十六

    許久未曾這樣折騰大半宿,隨隨在清涵院補了半日眠,醒來時桓煊已不在了。</br>  她恍惚了一會兒,昨夜的記憶漸漸浮出水面。</br>  先想起的是男人傷痕累累的后背,隨隨捋了捋頭發,把他抓成那樣,也不知他回過味來會不會找她算賬。</br>  恰好這時婢女聽見她起身的動靜走進房中,隨隨便問道:“齊王殿下呢?”</br>  婢女答:“回稟鹿娘子,殿下今日一大早便動身去驪山了。”</br>  隨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br>  驪山是溫泉行宮所在,皇帝罹患風疾多年,最近幾年一到秋冬便去溫泉宮養病,桓煊突然去驪山,定是有急事若是知道一早要出門,昨夜他想必會節制一些。</br>  皇帝急召,不是有緊急軍情,便是他的病情有了變化。</br>  隨隨揉了揉酸脹的腰,起身洗漱,忽覺有些不對勁,仔細想了想,方才發現是屋子里那熟悉的香氣不見了。</br>  她掃了眼床榻一側的墻角,原先那里擺著個金博山香爐,眼下卻不見了蹤影。</br>  隨隨問那婢女:“屋子里的香爐去哪兒了?”</br>  婢女道:“殿下吩咐,往后清涵院中都不必燃香。”</br>  隨隨有些詫異,她知道“月下海棠”是阮月微合的香方,也正因如此,齊王的臥房中才會燃這種帶著些許閨閣氣息的香品。</br>  回到棠梨院,屋子里的香爐竟也叫人撤走了,她叫來春條,果然也是齊王殿下吩咐的。</br>  隨隨想起昨夜桓煊說這香聞著頭暈,許是昨夜飲食中有什么東西相沖,讓他對這香生出了惡感。</br>  人的好惡有時就是一瞬間的事,懷戀一個人也未必要執著于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隨隨沒多想,將心頭一點困惑拋到了腦后。</br>  她問春條道:“胭脂鋪的東西取來了?”</br>  春條道:“奴婢替娘子擱在櫥子里了?”</br>  她說著走過去打開鑲著螺鈿和玉蟲子的黑檀櫥門,捧了一個桐木匣子出來。</br>  隨隨打開匣蓋,拿出裝面脂的青瓷盒,用簪尾剔去封蠟,掀開蓋子嗅了嗅,卻皺著眉道:“不是這種,我要的是多伽羅香,不是這個味,這味好古怪。”她說著皺了皺鼻子。</br>  春條嗅了嗅,覺著氣味芳香,并不招人討厭。</br>  不過人對氣味的好惡沒什么道理,就比如齊王殿下,以前到處燃著一樣的香,一夕之間又不喜歡了。</br>  她去看貼在蓋子上的簽子,卻是多伽羅香,她道:“定是店家搞混了,貼錯了簽子,那鋪子客人多,忙中出錯也是有的,奴婢明日去換。”</br>  隨隨道:“勞春條姊姊多跑一趟。”</br>  春條便將罐子裝回匣子里,收進柜子,預備明日拿去換。</br>  隨隨打了個呵欠:“你去忙吧,我再睡一會兒。”</br>  春條瞥了眼她眼下的青影,知她昨夜恐怕又沒睡上幾個時辰,便道:“嬤嬤叫人熬了當歸參雞湯,奴婢去看看火候。”</br>  隨隨點點頭:“多謝你。”</br>  待春條出去忙活,隨隨方才從櫥子里取出匣子,取出瓷罐。</br>  盒子內里有個不起眼的小孔,看起來就像是木料上本來就有的蛀孔。</br>  隨隨拔下銀簪,將簪尾伸進孔中輕輕一撥,只聽咔噠一聲輕響,她放下簪子,把底板抽出來,露出個夾層。</br>  夾層里有一張薄薄的宣紙,卻是一封密信。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筆畫比頭發絲還細,真如蠅頭一般。</br>  隨隨將匣子恢復原狀,放回櫥子里,這才拿起密信,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br>  這巴掌大的一張紙上囊括了近來邊關和宮中值得注意的大事小情。</br>  河朔方面,她叔父似是終于放棄了出兵的念頭,停下了整備糧草的行動,隨隨松了一口氣,段北岑辦事向來妥當,從來不用她擔心。</br>  朝中的局面她也沒料錯,文臣武將和中官仍在為了神翼軍虎符的歸屬爭論不休,尤其是幾個權勢熏天的中官,平日斗個不可開交,這回一致將矛頭對準齊王,他當初當機立斷斬殺中官惹了眾怒。</br>  不過想讓齊王交出虎符的那一派似乎占了上風,甚至有御史彈劾齊王擁兵自重,暗示他有不臣之心。</br>  隨隨撫了撫下頜,覺得事情并沒有表面那么簡單。</br>  她思忖片刻,繼續往下看,皇帝太子大婚后不久便去了溫泉宮,據宮中探查來的脈案,他的頭風病似乎又加重了。</br>  此外,皇城中還發生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太醫署的一座庫房失火,火勢很快就被撲滅,沒有人傷亡,只是一些藥材和陳年脈案沒來得及搶出來,燒成了灰。</br>  帝后皇子和得寵宮妃的醫藥歸尚藥局管,太醫署是給官員、禁軍和宮人看病的,失火的庫房不是什么重地,存的是宮人的脈案。</br>  不過這件小小的意外夾在在一堆大事小情中,卻引起了隨隨的注意。</br>  他們剛放出風讓人知道有人在查故太子案,后腳太醫署失火,她無端覺得兩件事之間有某種聯系。</br>  她將箋紙投入火盆中,親眼看著它化作灰燼,然后從高嬤嬤教她習字用的藤紙上裁下差不多大的一片,提起筆迅速寫了幾個字,吹干墨跡,放回匣子隔層里。</br>  ……</br>  連日大雪,驪山被大雪覆蓋,陽光一照,松柏上的積雪冰凌閃著璀璨光芒。</br>  白皚皚的積雪中,一條山道宛如黑蛇,蜿蜒至云間,宮闕仿佛漂浮在云上。</br>  桓煊顧不上愛惜馬力,順著山道振策疾馳而上。</br>  他大清早在山池院接到父親發病的消息,便即倍道兼程地策馬趕來,不過路途遙遠,待他趕到時已近亭午。</br>  到得寢殿,皇帝的床榻前已站了不少人,桓煊掃了一眼,有太子、張相、翰林大學士馮寬、吏部和兵部侍郎、御史大夫等一干重臣,幾個舉足輕重的中官自然也在,此外還有尚藥局的幾個奉御。</br>  朝中股肱之臣幾乎都到了,人叢中卻不見皇后的身影,桓煊便知所謂的“突發急癥”,多半只是個借口。</br>  桓煊向太子一揖,然后在皇帝榻前跪下:“兒子來遲了,請阿耶責罰。”</br>  皇帝靠在隱囊上,臉容憔悴,然而見到三子,他無神的雙眼中卻有了些許光彩:“阿耶沒什么事。”</br>  太子滿面憂色,看了一眼弟弟:“阿耶御體有恙,我昨夜便遣了人去王府找你,怎的耽擱到這時才來?”</br>  他語氣尚算得溫和,但話中的譴責之意顯而易見。</br>  他身為兄長,又是儲君,訓斥弟弟理所當然,但齊王手握實權,不比其他皇子,當著一干重臣的面這樣作色,便是絲毫不給弟弟留臉面。</br>  這話卻不好接,若是解釋原委,便有砌詞狡辯之嫌,若是吃了這個啞巴虧,更坐實了自己孝道有虧。</br>  桓煊沉吟,皇帝擺擺手道:“不過是這幾日下雪,老毛病又發作了。朕說了不必大驚小怪,何況三郎自己還在養病。”</br>  齊王養病到底怎么回事,在場之人全都心知肚明,但桓煊一夜未眠,又馬不停蹄地趕了這么長的路,此時嘴唇發白,看起來倒真似有幾分病容。</br>  皇帝頓了頓,看向太子,目光有些銳利,嘴邊卻掛著慈藹的笑意:“朕只要看你們手足和睦,這病說不定就不藥而愈了。”</br>  太子心頭一跳,便即跪下請罪:“兒子不該苛責三弟,請阿耶恕罪。”</br>  皇帝笑道:“太子起來吧,朕知你也是關心則亂,父子之間,不必這般誠惶誠恐。”</br>  太子起身道是,瞥了一眼弟弟,只見他臉上波瀾不驚,抿了抿唇。</br>  恰在這時,中官端了湯藥來,太子便要去接,皇帝道:“這些事讓下人做吧。”</br>  太子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替阿耶侍候湯藥是兒子的分內事。”</br>  皇帝道:“阿耶知你孝順,你能在朝政上為阿耶分憂,阿耶已甚是欣慰。”</br>  太子忙道:“兒子忝居儲位,替阿耶分憂是分內事。”</br>  “憂國憂民是好的,”皇帝微微頷首,“不過朕聽聞你忙于朝政,連著十來日宿在蓬萊宮中,心內實在過意不去。”</br>  頓了頓道:“你拖了這些年才納妃,與太子妃新婚燕爾,正該是如膠投漆的時候,可不能只顧政務,冷落了新婦。”</br>  皇帝捋須笑道:“朕還盼著早日抱上孫兒呢。”</br>  太子臉色微微一變,勉強笑道:“是兒子思慮不周之過,讓阿耶擔心了。”</br>  皇帝看向張相和馮大學士:“張卿,馮卿,朕打算給太子放幾日假,這段時日,朝政便托付與兩位了。”</br>  兩位大臣領命拜謝。</br>  皇帝又向兵部侍郎道:“邊事有勞顧卿多費心。”</br>  說著向桓煊招招手:“三郎,過來。”</br>  桓煊上前一步:“阿耶有何吩咐?”</br>  皇帝道:“你有用兵的經驗,又統帥著神翼軍,不過到底年輕,經過的事少,練兵治軍上,多聽聽顧侍郎的意見。”</br>  眾臣臉上都閃過詫異之色,那幾個中官更是白了臉,皇帝在兵權的爭議中始終不置一詞,直到此時方才表明態度朝廷最重要的一支兵力,他還是愿意交給三子。</br>  太子暗自懊惱不已,入冬后皇帝風疾加重,正是最多疑的時候,他本該韜光養晦,卻因齊王回京自亂陣腳,做得越多,錯得越多,最終惹來天子猜忌。</br>  他瞟了一眼氣定神閑的弟弟,忽然有個念頭猛地撞進他腦海中近來關于虎符的爭吵實在過分了些,甚至有御史上疏彈劾齊王有不臣之心,他自是樂見其成,沒將此事壓下,反而聯合阮家,暗中推波助瀾了一把。</br>  此時一回想,他卻忽然覺得蹊蹺。一個小小的殿中侍御,哪里來的膽量彈劾實權親王,他背后之人……</br>  太子心陡然涼了半截,他中了桓煊的計!</br>  他知道自己手握重兵會惹來皇帝忌憚,于是暗中讓人將火挑高,以退為進,讓他誤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一時輕率,竟暗中通過阮家走中官的門路,聯手推波助瀾,指望將他一擊而潰。</br>  如今想來,這可真是昏著!天子最在乎的是平衡,最忌憚的是近侍中官與外朝勾結,正是桓煊的“墻倒眾人推”,讓他下定了決心。</br>  太子背后冷汗涔涔而下,然而無論如何懊悔都已無濟于事,眼下他要考慮的不是解桓煊手中的兵權,而是如何贏回皇帝的信任。</br>  皇帝仿佛沒看見二子灰敗的臉色,與臣工們叮囑幾句,對太子道:“時候不早,你也早些回東宮去吧,如今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別叫新婦久等。”</br>  頓了頓道:“元旦大朝會之事交由張相與禮部宋侍郎操持,當日朕會回蓬萊宮親自主持,你安心陪太子妃便是。”</br>  太子愕然,主持元旦大朝是他監國以來的頭一件大事,也是他宣誓自己地位的絕佳機會,皇帝如此行事,無異于當著朝廷上下的面扇他一耳光。</br>  皇帝卻不理會他,轉頭對張相等人道:“諸位愛卿稍留片刻,朕還有事與諸公相商。”</br>  竟是將太子直接排除在議政之列。</br>  太子暗自咬了咬牙,面上不敢露出分毫,躬身行禮:“多謝阿耶體恤,兒子這便告退了。”</br>  行罷禮,他向桓煊笑道:“三郎是回王府么?可結伴而行。”</br>  皇帝道:“太子先回吧,三郎留下,西北的軍務朕還要問問你。”</br>  太子道是,又行一禮,瞟了桓煊一眼,默然退了出去。</br>  一眾臣工眼觀鼻鼻觀心,其中有站在太子一派,激烈反對齊王掌兵的,此時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br>  今上剛御極那幾年對朝政大刀闊斧,手腕強硬,只是在故太子薨逝后身體每況愈下,這兩年將朝政委于太子,明面上不怎么理事,便有人忘了他當初如何乾綱獨斷。</br>  今日這一遭,既是對太子的敲打,也是對朝臣的警告太子的權柄是他給的,只要他在世一日,隨時都可收回來。</br>  他們不禁將目光投注到齊王身上,這位親王自小不顯山不露水,那些年提起他來,只有一個容貌肖似皇長子,仿佛只是長兄的一道影子。</br>  誰能想到,他不僅有將帥之才,有斬權宦的魄力,身處危局竟然還能因勢利導,示之以弱,反將太子一軍,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br>  太子雖占據儲位,卻有個這么出色的弟弟,這位置能不能坐穩還是兩說。</br>  眾臣心中各有各的計較,俱都犯起沉吟。</br>  待太子離去后,皇帝方才道:“朕將諸位留下,是有一事相商。”</br>  頓了頓道:“自蕭大將軍捐軀沙場,河朔三軍群龍無首,蕭同安任留后,暫行節度使之職,但是名不正而言不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前日他上疏懇請朝廷派監督軍往河朔,諸位以為如何?”</br>  桓煊聞言微微蹙眉,自二十年前一場大亂,河朔三鎮和朝廷的關系不過羈縻而已,與古時諸侯國無異,二十年來朝廷不能干涉河朔內政,如今突然派監軍過去,無異于擺明車馬,告訴他們朝廷意欲染指河朔。</br>  皇帝是想將蕭同安當作傀儡,又不能完全信任他,故此派中官前去監軍,也是防止他叛變。</br>  怎奈皇帝想得很好,此舉卻是操之過急,恐怕會引起河朔軍上下不滿,若是嘩變,靠蕭同安和一個外來宦官,如何能鎮得住。</br>  若他一意孤行,河朔必亂。</br>  大臣們各執一詞,有收了蕭同安重金賄賂的,自然替他說話,皇帝側耳傾聽,微微頷首,末了看向桓煊:“三郎怎么看?”</br>  桓煊道:“臣以為蕭同安氣量狹小,庸懦無能,恐怕不能服眾。”</br>  皇帝目光閃動,沉吟不語。</br>  桓煊明白收回河朔三鎮兵權已成皇帝執念,遂斟酌著道:“河朔三鎮北御強虜,南制渤海,牽一發而動全身,愚以為當慎之又慎。”</br>  這件事上他只能點到即止,說完這句話便不再多言。</br>  皇帝臉色微沉,靜默良久,微微頷首:“朕知道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容朕再想想。”</br>  說罷揉了揉額角,對群臣道:“朕有些乏了,諸卿先回府司吧。”</br>  眾臣紛紛行禮退下,寢殿中只剩下父子倆。</br>  皇帝這才對三子道:“沒幾日便是歲除,我到時候會回東內,你去邊關三年,我們一家人便有三年不曾團聚,難得今年人齊,你二哥又娶了新婦,合該熱鬧熱鬧。你早點入宮來。”</br>  桓煊眸光微動:“是。”</br>  頓了頓又道:“你阿娘平日在尼寺中修行,歲除總是要和家人團圓的。她有心結,你別怨她……”</br>  桓煊淡淡道:“兒子不敢。”</br>  皇帝又道:“如今你二哥已成家,我也了卻一樁心事,接下去也該輪到你的好消息了吧?”</br>  他慈藹地覷瞧著兒子俊挺的面容,捋須笑道:“可有中意的閨秀?”</br>  桓煊腦海中莫名閃過一個與閨秀毫不相干的身影,他定了定神道:“有勞阿耶掛心,兒子并無娶妻之念。安西四鎮雖暫時平定,但邊境仍未安寧……”</br>  皇帝笑著打斷他:“這說的什么話,難道娶個媳婦便耽誤你建功立業了?”</br>  他面色忽然一沉:“你還在怪阿耶阿娘替你二哥求娶阮氏女?難道她嫁了你二哥,你便一輩子不娶了?”</br>  桓煊立即道:“是兒子無意娶妻,與旁人無涉。”</br>  皇帝悠悠地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黯然道:“我們桓家每代都要出個情種,原以為有你長兄一個便罷了……”</br>  他坐起身,拍了拍兒子肩頭:“阿耶知道你心里還是放不下,本來你二哥娶了阮氏女,你的正妃該從別家挑的,但既然你喜歡……太子妃有個堂妹,比她小兩年,隨她父親在江南任上,品貌才情皆不下于太子妃……”</br>  桓煊待要說什么,皇帝抬起手制止他,從榻邊拿起一卷畫軸:“這是從江南送來的畫像,你先看看。”</br>  他一邊說,一邊將畫軸徐徐展開。</br>  絹帛上是個年方及笄的少女,梳著百合髻,穿著淺碧上襦緗色裙,坐在一叢石竹花下,手中捧著卷書,輕顰蛾眉,似在沉吟。</br>  少女的眉眼與阮月微并不十分相似,但那雙眼睛和眉宇間的神態,卻得了阮月微成的神韻。</br>  若要當替身,這神似阮月微的少女遠比鹿隨隨適合除了一張臉有幾分相似,鹿隨隨的身形、性格,家世出身,甚至飲食喜好,都與阮月微大相徑庭。</br>  可奇怪的是,他看著畫中人卻心如止水,沒有一絲絲波瀾。</br>  皇帝收起畫卷交給他:“先不急著定下來,她父親即將秩滿回京,三月里就能到京城,到時候你們見上一面。”</br>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只心機深沉的狗子</br>  下一更18號0點12小時后</br>  感謝在2021030523:27:382021031013:27: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你說你傻不傻1個;</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舟64個;nullland5個;42660609、向日葵不萎4個;安妮是隻大灰狼3個;混沌、餛飩、sweetie2個;三萬兩千五百五、蹬蹬蹬吧h、板燒雞腿堡、月半小姐姐、苞谷、棋罷指猶涼、珞煙、泉響竹瀟瀟、既無、混沌惡、阿啾啾啾1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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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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