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青龍寺拜了佛,添了香油,隨隨照例帶著春條去靈花寺用素齋。</br> 到得寺中,隨隨讓侍衛們在外院用飯歇息,和春條進了內院自從齊王出征淮西,隨隨每個月望日都要出城禮佛,索性在靈花寺里賃了個兩進的小禪院,換上了自己的席簟床褥和屏帷,歇息起來也更舒服了。</br> 知客僧不一會兒便將齋飯送了來,一揭開食盒蓋子,最上面便是一盤菊花酥,面點用油炸酥,一絲絲地綻開猶如菊花,上面還撒了金黃橙紅的菊花瓣,先不說味道,色香已有了,春條便詫異道:“咦,今天這糕點倒是精巧漂亮,你們莫不是換了廚子吧?”</br> 那知客僧笑道:“檀越好眼力,敝寺新來了一個飯頭僧,兩位請嘗嘗看。”</br> 一邊說一邊將糕點菜肴湯羹擺到案上。</br> 春條拿起竹箸先給隨隨布菜,隨隨道:“我想吃什么自己來就是,春條姊姊自己吃吧,在外頭沒那么大規矩。”</br> 他們主仆相處本就隨意,春條也就不同她客氣,夾了個菊花酥嘗了口:“好吃是好吃,只是這酥點油多,娘子還在養傷,少吃些為好。”</br> 隨隨道:“那我吃別的吧,你多吃點。”</br> 說著將咬了一半的菊花酥放回碟子里,把剩下的半碟菊花酥放到春條面前。</br> 春條道:“奴婢就不同娘子客氣了。”</br> 他們用飯時,知客僧就在廊下用小風爐煮茶,待他們用完齋飯,茶湯也煮好了。</br> 隨隨和春條一人一碗喝了,茶碗還沒放下,春條的眼皮已經開始耷拉,她咕噥道:“真是怪了……”</br> 揉揉眼睛向那知客僧道:“你們寺里這安神茶,效果是越來越好了……”</br> 隨隨笑道:“大約是起早了,昨夜你又沒睡好。”</br> 春條打著呵欠點頭:“是了,奴婢半夜聽見雨聲,爬起來關了窗,后半夜怎么也睡不著了。”</br> 隨隨道:“我也犯困,天色還早,去房中睡會兒再走吧。”</br> 轉頭對那知客僧道:“阿師去忙吧。”</br> 知客僧行個合十禮道:“小僧不打擾兩位了。”</br> 房中有兩張床榻,隨隨脫了外衫,和春條一人一榻躺下,閉上雙眼,佯裝熟睡。</br> 約莫過了兩刻鐘,忽聽外頭傳來門軸轉動輕輕的“吱嘎”聲,接著便是腳步聲漸行漸進,隨隨側耳傾聽,依稀可以分辨出有三四個人。</br> 腳步聲很快到了近前,竹簾“唰唰”一陣輕響,那些人進了屋子。</br> 隨隨只聽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低低道:“藥下足了?確定他們睡死了?”</br> 另一個尖細些的聲音道:“二哥放一百個心,看外面那些護院都睡死了,打雷都驚不醒,何況這兩個小娘們。”</br> 這“二哥”大約就是惡徒之首朱二郎朱紅錦了,隨隨思忖著,這也在她意料之中,武安公府世子交代的大買賣,他為了穩妥必定親自出馬的。</br> 第一個聲音道:“綁起來,小心點,別弄傷弄破。”</br> 話音甫落,便有人走到床前,隨隨本來面朝里側躺著,一雙大手把她翻了過來,那人咽了咽口水:“怪道能做富賈的妾室,這顏色,真跟天宮娘娘似的。”</br> 隨隨一聽這話便明白,這些惡徒并不知道她是齊王的外宅,還以為綁的只是個商賈的侍妾。</br> 也難怪,齊王威名在外,若知道綁的是他的人,這些人難免要發怵,說不定就撂挑子了。</br> 不過朱二郎是否知曉就不得而知了。</br> 另一人啐了一口,笑罵道:“你見過天宮娘娘?趕緊的,別趁著干活動手動腳,便是二哥不發話,我也剁了你的蹄子。”</br> 動手那人忙道:“不用你說,我王八郎難道這點眼色都無?二哥還沒嘗過,我怎么敢碰。”</br> 第一人笑道:“弟兄們把差事辦好,人人有份。”</br> 隨隨聽得直犯惡心,不過仍舊一動不動。</br> 這情形換個普通人怕是要忍不住顫栗驚叫起來,然而隨隨只是放松了全身,軟綿綿的真像被迷暈了一樣,任由他們將她手足用麻繩縛住,嘴里堵上帕子,裝進麻袋里扛在肩上好在他們就地取材,用的是她自己的帕子,否則還得惡心一回。</br> 不省人事的春條也被縛住手腳裝進了麻袋,隨隨生怕她醒得早受驚嚇,特地讓知客僧多放了些藥,那藥確實有安神助眠之效,卻對身體沒什么害處,侍衛們也是被加了藥的茶水迷暈的,下了藥的糕點早就被他們替換掉了,那些人用的不知是什么來路不明的藥,即便不能致死,說不定會有別的害處,隨隨是不會讓這些東西入春條和侍衛們的口的。</br> 朱二郎那伙人卻不知道,只是沾沾自喜,自以為得計。</br> 他們將春條和隨隨塞進運菜蔬的板車里,車子也是他們特地準備的,下面用木條做了個透氣的暗箱,周圍堆滿菜蔬,只要不搬開細瞧,誰也發現不了端倪。</br> 隨隨感到身體顛動,耳邊傳來轆轆的車輪聲,便知道他們已經上路了。</br> 她的人已經將朱二郎那伙人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知道他們在昭應山中有個隱蔽的藏身處,在長安闖了大禍時便躲在那里避風頭,眼下他們便是要將她和春條帶到那處。</br> 板車出靈花寺不遠,便有人趕著馬車來接應,隨隨和春條被搬到馬車上,那運菜蔬的板車向著長安城去,他們則徑直向賊窟駛去。</br> 昭應距靈花寺有三十里路,到了昭應還有二十里曲折蜿蜒的山道,馬車最終停下時,外面已經響起夜梟的叫聲。</br> “總算到了。”惡徒們也著實松了一口氣,雖然這種綁架婦孺的事他們時常做,但聽說這個女子的夫主是個巨賈,在京中權貴跟前有幾分面子,綁他的愛妾不比隨隨便便拐賣個婦人。</br> 隨隨聽辨著周圍亂糟糟的馬蹄聲、腳步聲和說話聲,估摸著這匪窩里少說也有三四十個壯漢。</br> 正思忖著,她又被人扛到肩上,約莫走了一刻鐘,只聽外頭“吱嘎”一聲響,她終于被放了下來,身下卻軟軟的,似是床褥。</br> 那人將麻袋從她身上扒下來,隨隨閉著眼睛,感覺周遭一亮,想是點了燈燭。</br> 那人將她翻過身,檢查她被麻繩縛住的手腳,“嘖”了一聲:“王八郎,你這繩子怎么綁的,把那娘們雪白的手腕子都勒紅磨破了。”</br> 有人笑著咒罵:“田四,你倒會憐香惜玉,不怕你那相好的小翠袖呷醋?”</br> 喚作田四的男人道:“那娼婦管得著我?”</br> 先頭那人道:“那個是娼婦,這個也要賣到南邊做娼婦。”</br> 田四“嘿嘿”一笑:“娼婦和娼婦也不一樣,只求二哥吃了肉,給咱們留兩口湯喝。”</br> 眾人一聽這話便來勁,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br> “這兒不是還有個圓臉小婢子么?顏色雖比這個差點,倒也水靈靈嫩生生的。”</br> “那也得等二哥嘗了鮮才輪到你。”</br> “不愧是二哥,勞累了一整天,夜里還有精神連馭兩女。”</br> “二哥呢?”</br> “去后頭沐浴了。”</br> “二哥真講究,同咱們這些粗人可不一樣。”</br> “要有這么兩個香噴噴的小娘們陪我,我也講究。”</br> “這藥倒厲害,兩個小娘們還沒醒,別不是藥傻了吧?”</br> “傻了更好,省得一會兒哭天搶地的敗興。”</br> “哭也就哭兩嗓子,任她什么貞節烈婦,遇上咱們二哥的手段,還不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的……”</br> 正說著,旁邊忽然響起一聲尖利的喊叫。</br> 眾賊子循聲看去,一人獰笑道:“小婢子醒了,誰塞的嘴,結松開了。”</br> 隨隨心道一聲不,她吩咐屬下估算好藥量,至少該撐到他們把這里的賊匪收拾干凈,誰知春條早醒了一個多時辰,想來應當是那藥服過多次,對她的效果大不如前。</br> 如此一來,春條難免要受一場驚嚇了。</br> 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也裝作悠悠地醒轉過來,皺了皺眉,睜開眼睛。</br> “這個也醒了!”一直盯著她的匪徒嚷嚷道。</br> 隨隨四下里掃了一眼,這里與她想象的匪窩有些不同,倒像個富貴人家的臥房,案幾屏帷無不精潔,稱得上雅致,榻前屏風上繪著竹林七賢,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榻邊一對高燒的紅燭有胳膊粗,照得紅紗帳里一片通明。</br> 她在床上,春條躺在榻邊的絲毯上,周圍圍了七八個壯漢。</br> 或許那些匪徒以為春條這做婢子的身強體壯,故此將她捆得更緊些,麻繩都勒進肉里去了,隨隨看著都心疼。</br> 春條淚水漣漣:“娘子,娘子,你沒事吧?”</br> 隨隨道:“別怕,我沒事。”</br> 匪徒們笑道:“這美人兒倒有些意思,不哭不鬧的,還挺鎮定。”</br> 隨隨道:“這是哪里?”</br> 春條哭得更兇:“是誰綁我們來的?不長眼的賊子,知道我們家娘子是什么人么?”</br> 眾匪笑道:“喲,這小婢子好大的口氣,一個商賈的小星,充什么大尾巴狼。”</br> 春條一愣;“什么商賈?”</br> 話音甫落,便聽門口有人道:“二哥來了,大家伙趕緊退開吧。”</br> 房中頓時鴉雀無聲,只聽竹簾響動,靴聲橐橐,一人走進房中,眾匪齊齊躬身行禮道“恭喜二哥”。</br> 隨隨在床上看不見來人的模樣,那聲音卻正是靈花寺中聽見過的:“弟兄們累了,先去前頭喝碗酒,吃點肉。”m.</br> 眾人都道“遵命”,紛紛退出門外,有人將房門掩上。</br> 春條待要哭叫,隨隨輕聲道;“別怕,有我在呢。”</br> 春條不知道到了這般田地,有她能頂什么用,但她的聲音堅定又溫和,沒有半點怯意,她便莫名感到安慰,仿佛有她在真的可以逢兇化吉。</br> 她正納悶自己為什么會有有這樣的錯覺,便聽那年輕男子一哂:“不愧是齊王看上的女人,倒是有幾分膽色。”</br> 朱二郎一邊說,一邊走到床前,撩開紅紗帳。</br> 隨隨這才看清他的臉,這匪首約莫二十五歲上下,竟然生得頗為俊秀風流,雖然和桓煊、桓明珪之流比還差些,但也是千百里挑一的美男子了。</br> 不過他年紀輕輕能在長安城的市井惡徒中混得如魚得水,靠的肯定不是一張臉。</br> 春條看到他的臉,一時忘了哭,微微張著嘴,倒不是被美色迷惑,只是這人和她想象中的賊匪差得太遠,若不知道他的身份,說他是個讀書郎她也信。</br> 朱二郎見隨隨面上現出沉吟之色,自得地勾了勾嘴角:“怎么,想不到我是這副形容?”</br> 隨隨道:“你知道我們是誰?”</br> 朱二郎在床邊坐下,撫了撫她被麻繩磨破的手腕:“那些話只能騙騙那些蠢物,你這樣的絕色,哪是一個商賈消受得起的?”</br> 隨隨聽了這話心下了然,趙清暉一邊用著這伙賊匪,一邊提防著他們,隱瞞了她的真實身份,不過這朱二郎也算心細警醒,沒輕信趙清暉的話。</br> “你明知我是什么人還敢動手?”隨隨道。</br> 朱二郎一哂:“富貴險中求。”</br> 隨隨道:“是誰叫你把我們綁來的?”</br> “這你就不必操心了,”朱二郎道,“誰叫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呢。”</br> 隨隨沉默片刻道:“你要把我們怎么樣?”</br> 朱二郎伸出食指,用指背輕輕撫過隨隨的臉頰:“你說呢?”</br> 頓了頓,收回手:“我的主顧吩咐我把你們賣去南邊做娼妓……”</br> 春條驚呼了一聲,涕淚滂沱:“不行,求求你放過我們……”</br> 朱二郎將食指比在唇上,對著春條“噓”了一聲,臉色忽然一冷:“我不喜歡吵鬧多話的女人,讓我即刻殺了你也可以。”</br> 隨隨給了春條一個撫慰的眼神。</br> 春條只能咬著嘴唇,強忍住不吭聲。</br> “真乖。”朱二郎滿意道。</br> 隨隨道:“你的主顧吩咐什么你都照做嗎?”</br> 朱二郎饒有興味地看著她:“本來收了別人錢財,合該守信的,不過我現在改主意了,你今夜要是把我伺候舒爽了,我可以留下你。”</br> 隨隨偏了偏頭:“當真?你莫不是騙我的吧?”</br> 朱二郎道:“我怎么會騙你,你這樣的美人世上少有,賣到勾欄里豈不是暴殄天物。”</br> 隨隨佯裝思索:“但是你不怕那位主顧追究?”</br> 朱二郎道:“這不是你操心的事。”</br> “那齊王呢?他要是找過來,可不會放過我們。”隨隨道。</br> 朱二郎道:“我當然會帶著你遠走高飛,讓他找不到。”</br> 隨隨思忖半晌,終于點點頭:“好,我跟著你。”</br> 春條吃驚地瞪大眼:“娘子!”</br> 隨隨沖她一笑:“跟著齊王只能做個外宅婦,日后王妃進了府還不知要受怎樣的磋磨,倒不如和這位英雄雙宿雙飛,我知你對我忠心,我落著了好去處也不會忘了你的。”</br> 朱二郎拊掌:“好通透伶俐的女子,你這么想就對了。從今往后你便是我朱二的正頭夫人,今夜就是你我洞房花燭。你跟著齊王只能做個侍妾,怕是連洞房花燭都沒有吧?”</br> 隨隨道:“自是比不上你。”</br> 春條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眼淚汩汩地從眼眶里冒出來。</br> 朱二郎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不用理會這小丫頭,且讓她看看我們如何銷魂,保管她眼熱。”</br> 說著便將自己身上的錦衣脫了下來,春條“啊呀”一聲驚呼,只見他繞身刺著一條碗口粗的青蛇,猙獰可怖。</br> 朱二郎得意地轉過身給隨隨展示了一下:“夫人可喜歡?”</br> 隨隨瞇了瞇眼:“挺好看的。”</br> 朱二郎大笑,從靴筒中拔出把匕首,割開隨隨腳上的麻繩,不過他頗為警覺,手腕上的繩子仍舊留著。</br> “讓我看看夫人的本事。”</br> 他一邊說一邊向隨隨傾身,相距約一尺時,忽聽“呲”一聲,朱二郎感覺喉頭一陣劇痛,動作不覺一頓,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女人半張被血染紅的笑臉,猶如看見一個惡鬼。</br> 明明前一刻她的手腕還被麻繩縛得緊緊的,不知怎么忽然松脫了。</br> 朱二郎后知后覺地抬起手,顫抖著摸向咽喉,瞳孔瞬間擴張,呼哧呼哧喘著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br> 隨隨笑著向他亮了亮手指間的東西,朱二郎這才看清割開他咽喉的東西。那只是一片寸許長的薄鐵片,磨得和刀刃一般鋒利,可要用這么個東西割開一個男子的咽喉,需要極快的出手,精準的力道,尋常人怎么可能做得到。</br> 他捂著脖子,用力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你是誰?”</br> 隨隨抬腳往他下腹上踹了一腳,將他踹翻到地上,站起身,揩了揩臉上的血。</br> 春條片刻之前還在傷心自家娘子見異思遷,高高興興地去給匪首當夫人,誰知猝不及防峰回路轉,她什么都沒來得及看清,就見那匪首滾到了地上,一手捂著脖子,鮮血不停地從指縫里淌出來,而她的娘子半張臉上都是血,竟然還在笑!</br> 她兩眼一翻,嚇暈了過去。</br> 隨隨看了眼春條,拿起他擱在榻邊的長刀,拔刀出鞘,毫不猶豫地往朱二郎小腹上補了一刀,笑道:“你這身皮子挺好看,可惜了。”</br> 朱二郎在地上抽搐,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眼眶,不一會兒便躺在地上不動彈了。</br> 隨隨把春條扶到床上,不慎在床邊磕了一下,春條悠悠醒轉過來:“娘……娘子……”</br> 隨隨道:“噓,等會兒再說,有人來了。”</br> 說著將朱二郎的尸首拖到屏風后。</br> 話音未落,便有一人在門外道:“二哥,你們在里頭沒事吧?”</br> 朱二郎像死狗一樣躺在地上,自然不能回答。</br> 那人咕噥道:“剛才聽見動靜不太對,別是出了什么事吧……”</br> 另一人道:“能有什么事,二哥對付兩個娘們還對付不得了?”</br> 第一人道:“終日打雁的也難保不會叫雁啄了眼……萬一呢?咱們還是進去瞧瞧吧……”</br> 那人邊說邊叩了叩門:“二哥?”</br> 自然還是無人應聲,那人按捺不住道:“我進去瞧瞧……”</br> 說著小心翼翼地撥開門閂,推門進屋,走進屋里的剎那,燈燭忽然滅了。</br> 鼻端飄來一股血腥氣,他頓時察覺不對,便要喊叫,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喉間仿佛有一陣疾風吹過,耳邊裂帛般一聲響,人便軟倒下來。</br> 隨隨扶住那人的尸身,將他靠在墻邊。</br> 門外之人聽著同伴半天不吭聲,屋子里的燭火又突然滅了,也察覺不對,拔出腰間長刀,將刀鋒從門縫里先探進去,往兩旁劃了劃,接著才探身進屋。</br> 誰知就在這時,他的手腕忽然被人一捏,那寸勁拿捏得極好,正捏在他麻筋上,他胳膊不由一軟,手不覺松開,刀柄頓時脫手。</br> 長刀沒落到地上,被人靈巧地接住,隨隨反手一刀,深深捅進了那賊匪的下腹,她往下一劃,把刀拔出,那人捧著肚子倒在了地上。</br> 接連兩個人有來無回,院中的賊匪們察覺不對勁,十來個人一起圍攏上來。</br> 隨隨轉頭對春條道:“你在這里等著,別出來。”</br> 說罷便推門走了出去。</br> 春條躺在床上鵪鶉似地瑟瑟發抖,她知道自家娘子跟著殿下學過些刀劍拳腳,可她剛才眼睛都不眨就連殺三人,也太古怪了些。</br> 莫非是在做夢?春條人還被五花大綁著,不能掐醒自己,便狠狠心照著腮幫子上的軟肉用力咬下去,頓時疼得淚花直冒,抽著冷氣喊親娘,可是咬這么重還是沒醒,可見不是做夢了。</br> 春條只聽外面刀刃相擊鏗鏘作響,不時有人發出凄厲的慘叫,聽得人寒毛倒豎。</br> 她不敢聽,生怕聽到自家娘子的聲音,可又忍不住忐忑不安地伸長耳朵,好在那些慘叫都是男人的聲音。</br> 混亂中又聽遠處有人大叫。</br> “走水了!走水了!”</br> “有人放火!”</br> “不好有人殺進來了!”</br> ……</br> 春條心驚肉跳,不知如何是好,外面的打斗聲漸漸稀落,門扇“砰”一聲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春條心尖一顫。</br> 黑暗中有人向她走來,看身形是女子,看身量似是鹿隨隨,她松了一口氣,癱軟在床上,哭都哭不出來:“娘……娘子……”</br> 那人抽刀割斷春條身上的繩子,嘻嘻笑道:“我不是你家娘子。”</br> 果然不是鹿隨隨的聲音,春條身子一僵,往床里側縮:“你是誰?我家娘子呢?”</br> 那人用火折子點燃床邊的蠟燭,燭光映出一張秀美的臉龐,眉宇間卻帶著一絲英氣:“春條姊姊莫怕,你家娘子忙著殺人呢,我是她親衛。”</br> 春條愣愣地道:“什么親衛?”</br> 殿下有親衛,她家娘子哪來的親衛呢?何況這親衛還是個女子。</br> 那女子笑道:“你還不知道呀……”</br> 話音未落,一個人提著刀走進來,渾身的血腥氣。</br> 這回卻是鹿隨隨。</br> “娘子!娘子!”春條喊起來,“你沒受傷吧?”</br> 那女子道:“幾個賊人哪里傷得了你家娘子,你家娘子可是全大雍最厲害的匪首,你要乖乖的,否則她殺你滅口……”</br> 隨隨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別嚇壞了孩子。”</br> 她拉起春條:“對不住,讓春條姊姊擔驚受怕了。我不姓鹿,姓蕭,真名叫蕭泠。”</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40314:39:482021040416:21: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暖暖嘛菇1個;</br>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安妮是隻大灰狼1個;</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沉4個;三萬兩千五百五、fishfan、公子策、菜媽、小熊玩偶2個;打腦腐的兇許、甜甜圈小姐、22581366、薯片來一袋、月半小姐姐、萬崽不吃香菜、黃煩煩、束辭、18013795、nullland、肖戰糊出宇宙、珞煙、安妮是隻大灰狼、啵啵喔嚯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浮華與膚淺50瓶;長風雁過、貝秀月40瓶;michaelis28瓶;美麗冬至島、23954011、小桃子、愛吃肉的魚、裴裴、大大大蝴蝶公主20瓶;viviandroaymayk、爺咚咚5瓶;奔跑的小袋鼠3瓶;莫陌墨、水墨菊、木努卡了西瓦、月無雙、yiyi、soft爹爹棪2瓶;果汁一樣甜、鈍刀、37773190、jjc、36688617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