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家團圓的日子,孑然一身的人總是特別容易軟弱,隨隨也不例外。</br> 但她的軟弱也只持續了片刻。</br> 不等一吻結束,桓煊只覺胸膛一痛,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被推開了。</br> 隨隨推開他,順手解下腰間的驚沙指著他心口,桓煊沒有絲毫遲疑便撞了上去。</br> 隨隨反應快,及時將手收回,他的胸膛仍然重重撞在她刀鞘上幸而刀未出鞘,或許正因料到他會這樣不管不顧,她才沒用刀尖指著他。</br> 桓煊抓住刀鞘,蹙著眉,微微喘息,唇上還帶著水光,傷口隱隱滲出鮮血。他沒說話,只是執拗又兇狠地盯著她,像頭受傷的狼,仿佛隨時都要上去撲咬。</br> 可隨隨不是獵物,她雙頰的潮紅尚未褪去,心緒已然平復。她笑了笑:“你不行。”</br> 桓煊挑眉:“我不行難道別人就可以?”</br> 隨隨道:“是。”</br> 桓煊聲音一沉:“程徵就可以?”</br> 隨隨沒回答,也沒反駁,目光落在他臉側的刀痕上:“你知道我把你當什么,還覺得自己可以?”</br> 桓煊心臟一縮,呼吸都似在作痛,從喉嚨間發出的每個字都像是刀一樣割著他自己:“我知道。”</br> 隨隨抱著臂道:“你不在乎?”</br> 桓煊道:“不在乎。”</br> 隨隨目光落在他臉側的傷疤上。</br> 桓煊明白她的意思,若是心甘情愿當贗品,他就不會一氣之下毀傷自己容貌了。</br> 桓煊抿了抿唇:“我不在乎。”</br> 隨隨淡淡道:“殿下這是何必,只要你愿意,不知有多少人愿意給你做這碗生辰面,何苦盯著根本不屬于你的這碗。”</br> 桓煊道:“我樂意。”</br> 隨隨撩了撩眼皮:“我不信。”</br> 桓煊一時啞口無言。</br> 隨隨道:“你現在醉了,明天醒來也許就會反悔。”</br> 桓煊道:“我不會反悔。”</br> 隨隨道:“醉鬼的話不可信。”</br> 桓煊道:“孤不是醉鬼。”</br> 可他已經數不清自己今晚飲了幾杯酒,腦袋也昏昏沉沉的,自己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有多清醒。方才那事也不是清醒的人能做出來的。</br> 隨隨道:“殿下不妨回去想想清楚,若是真愿意做這贗品,我自然不會介意。”</br> 她輕輕巧巧地說出“贗品”兩個字,正如他當初一樣。</br> 鹿隨隨死后,他每每想起那個上元夜就悔恨不已,可直到今日易地而處,他才真切體會到這兩個字的殘忍。</br>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簾:“我做錯了很多事,說錯了很多話。”</br> 隨隨道:“無妨。”</br> 桓煊道:“我待你不好,但那年上元節,我并沒有把你當作別人的替身。”</br> 隨隨道:“本就是兩廂情愿的事,殿下不必介懷。”</br> 桓煊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大將軍或許不會在意我怎么想,但出口傷人,錯就是錯。”</br> 隨隨一哂,抬眸看他:“倒也不是全不在意,當贗品究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br> 她輕輕嘆了口氣:“我早就想同你說,再愛海棠的人看多了也會膩味的。”</br> 桓煊有些詫異,隨即低下頭:“抱歉。”</br> 隨隨道:“那年上元節沒放成河燈,終究是個遺憾。”</br> 桓煊的心臟擂鼓般地狂跳起來。</br> 隨隨淡淡道:“凡事還是有始有終的好,今年上元殿下陪我去放燈吧。”</br> 桓煊只覺自己的心像是被她用繩子綁了提在手里,提起來又放下,她一提起來,他就生怕又有個墜落在等著。</br> “當真?”他屏住呼吸,等待著她的裁決。</br> 隨隨挑了挑眉:“殿下看我像在說笑?”</br> 桓煊的心好像生出了一對翅膀,要飛上夜空,飛到風雪的盡頭。</br> 隨隨道:“在西北時聽說長安上元夜曲江池里滿是河燈,猶如星河倒懸,一直想親眼看一看。”</br> 她當初和桓燁在西北合兵平叛,關于長安的事自是聽他說的。</br> 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刀,斬斷了他心上的翅膀,于是他的心又墜落下來,直直落入深淵。</br> 隨隨卻已將刀扣回腰間,轉過身去:“殿下回去思慮幾日,想清楚上元夜便來曲江亭子赴約吧。”</br> ……</br> 回到堂中,春條端了熱氣騰騰的姜湯來:“娘子怎么在外頭呆了這么久?快喝碗姜湯暖暖身子。”</br> 隨隨并不冷,她甚至覺得身上有些發燙,不過還是接過來啜了一口,笑道:“春條姊姊疼我。”</br> 春條赧然道:“是程公子細心,不是他提醒奴婢還想不到……”</br> 程徵站在不遠處望著他,眉眼在燭火中越發顯得溫柔。</br> 隨隨道:“多謝程公子。”</br> 程徵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她的嘴唇比平日更飽滿殷紅,還有一個不太顯眼的破口。</br> 他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溫聲道:“是在下該做的。”</br> 隨隨想起方才他半個身子都在傘外,幾乎是冒雪走了那么長的路,不由看了看他的肩頭,果見他肩膀已經被雪水洇濕了。</br> 她蹙了蹙眉道:“程公子也喝碗姜湯,回去換身衣裳吧。”</br> 春條這才想到程徵也在風雪里走了一遭,歉疚道:“我去給程公子也盛一碗。”</br> 程徵道:“在下自己來就好。”</br> 隨隨在堂中坐了會兒,許是方才在外頭應付桓煊太費神,坐在堂中看侍衛們打了兩局雙陸,便覺有些乏了,起身回屋歇息。</br> 待她離開后,程徵問田月容道:“上遠夜諸位去逛燈會么?”</br> 田月容道:“程公子想看燈?。”</br> 程徵道:“聽說勤政務本樓外有大燈輪和燈山燈樓,諸位不去看么?”</br> 田月容目光閃爍了一下:“燈輪那里人山人海的,年年都有兇徒渾水摸魚,偷搶財物、拐帶婦孺,還是別去湊熱鬧的好。倒不如去城南曲江池看河燈,今年還有龍燈和大蓮燈,映著河水可漂亮了,在魏博可看不到。”</br> 程徵目光微微一動,點點頭道:“在下便不去湊熱鬧了,還是在驛館中歇息吧。”</br> 田月容眉頭一松:“也好,程公子舊疾未愈,還是多歇息的好。”</br> ……</br> 桓煊回王府飲了碗醒酒湯,沐浴更衣洗漱畢,也就到了出門去參加大朝會的時候。</br> 雪停了,天色依舊漆黑,寒冷的街道上已是車如水馬如龍,火把與風燈的光匯聚成星河,流向蓬萊宮。</br> 桓煊在馬車里睡了會兒,做了幾個亂夢,醒來時心臟依舊跳得很快,卻回想不起來究竟夢到了什么,掀開車簾往外一瞧,馬車已駛入丹鳳門。</br> 車駕停在含元殿的龍尾道前,桓煊下了車,披上白狐裘,沿著龍尾道向大殿走去。</br> 殿庭兩旁金甲葆戈,儀衛森嚴,距離大朝會尚有半個時辰,已有許多臣僚和朝集使到了,分作文武兩班,在正殿兩旁的翔鸞、棲鳳兩閣中等候。</br> 文臣在東,武臣在西,桓煊一進棲鳳閣,便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br> 元旦大朝,她按品穿著紫綾朝服,頭戴武冠,長身玉立,叫人一看便挪不開眼。</br> 她正與其他官員寒暄,看見他走進閣中,只是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向他一揖:“見過齊王殿下。”</br> 任誰都看不出在短短兩個時辰之前,他們還曾有過親密之舉。</br> 偏偏有人眼尖,兵部尚書向齊王行罷禮,瞇縫起老眼,盯著桓煊的嘴納罕道:“噫,齊王殿下嘴怎么了?”</br> 桓煊道:“不慎磕到一下。”</br> 兵部尚書看了眼隨隨笑道:“真巧,蕭將軍也磕到一下。”</br> 隨隨臉不紅心不跳,笑道:“是很巧。”</br> 老尚書去和其他人寒暄,隨隨向桓煊踱了兩步:“殿下酒醒了?”</br> 桓煊道:“醒了。”</br> 話音甫落,第一聲晨鼓自承天門傳來,侍衛擂起殿外的大鼓,元旦大朝快開始了。</br> 鼓聲中,隨隨低聲道:“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br> 桓煊道:“記得,正月十五曲江亭子。”</br> 隨隨點點頭:“不見不散。”</br> 作者有話要說:狗子:女人的嘴,騙人的鬼</br> 感謝在2021042916:12:292021042922:54: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淺水炸彈的小天使:醉仙錯骨1個;</br>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暖暖嘛菇1個;</br>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奶奶罩丨1個;</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義凜然3個;nullland2個;菜媽、吃糧不足患者、肥宅小仙女、小蘇蘇的小小蘇、四貴、夏天在坍塌、三顆糖、貝秀月、姒薇薇、不賴叭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霞紙寶寶58瓶;三三在催更50瓶;梨斗珀瑞斯27瓶;玉蜻蜓、葵、lily20瓶;斯芬克獅、遲薇、應看千秋、小蘇蘇的小小蘇、六元的小寶貝、拿鐵、49285135、咩君10瓶;storyends、小白法力無邊6瓶;嘛唧會打怪、45823084、六吱鴨丸、金剛豬腦蜈蚣怪、過年燉鍋羊肉吃5瓶;魚魚魚大銀4瓶;大義凜然、早睡早起不追更、305598903瓶;gill2瓶;maris、超可愛的王太太、joycejoy、云依靈、december、sunny、肥宅小仙女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