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我剛剛?cè)チ艘粋€很奇怪的地方。”</br> 謝桃一邊往小區(qū)里走,一邊戳著手機屏幕發(fā)消息:</br> “你還記得我之前和別人打架的事情嗎?其實那天她差點掐死我……”</br> “但有一個看起來很神秘的大叔跟我說,她是被人控制了,還說什么,有人把另一個人的命格綁在了我的身上,只要我死了,那個人也就死了。”</br> 謝桃還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是她覺得,這樣超乎自然之外的事情,無論是誰都不會輕易相信的。</br> 如果不是她親眼所見,她也不會相信,自己上一秒明明還走在路燈昏黃的街上,下一秒眼前的所有都會變成漆黑的影子,除卻那樣一個看起來古樸有神秘的小酒館。</br> 里面還有著兩個奇怪的人。</br> “算了,說起來我都覺得很不可思議。”</br> 謝桃發(fā)了一句。</br> 然后她就把鑰匙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來,開門。</br> 彼時,剛剛擱下手中的毛筆的衛(wèi)韞,在抬手拆開書案上擺著的那四封信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那四張灑金信紙上。</br> 原本冷淡如霜的眼眉驟然添上幾分異色。</br> 他清楚地記得那日,他毫無預(yù)兆地像是忽然被人掐住脖頸,奪去呼吸,甚至連身體上,都出現(xiàn)了莫名其妙的疼痛感。</br> “有人把另一個人的命格綁在了我的身上,只要我死了,那個人也就死了。”</br> 衛(wèi)韞伸手,兩指捏起這張信紙,定定地看著上面的那一行墨色。</br> 命格之說,可信么?</br> 或許是因為自兒時起便能窺見旁人之不可見的神秘光幕,衛(wèi)韞雖不篤信神佛,卻也清楚,這世間包羅萬象,自當(dāng)無奇不有。</br> 而從之前她與他閑聊時,透露出來的她與另外一個女子之間發(fā)生爭端的時間段而言,似乎正好與他莫名感到不適時的時間吻合。</br> 衛(wèi)韞的手指敲擊著書案,纖長的睫毛垂下,遮掩了他那雙微暗的眼瞳。</br> 她的膝蓋受了傷,近幾日也多次跟他念叨過膝蓋疼。</br> 而他近來膝蓋也有些隱隱發(fā)疼……</br> 衛(wèi)韞思及此,一張冷白如玉的面龐頓時沉下來,一雙眼睛微瞇。</br> 彼時,他案前的燈火搖曳,明暗不定的光芒照著他的側(cè)臉。</br> 四下寂寂,無甚聲響。</br> 若真如她所言,那么她口中和她的命格相束縛著的人,或許便是他了。</br> 衛(wèi)韞唇角微揚,無聲冷笑。</br> 可到底是誰,既有如此超乎常人的能力,那么又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地運用此種手段來置他于死地?</br> 難道……此人即便身懷異能,也無法直接取他的性命,故而只能用以所謂的命格束縛之法,將他的命格綁在旁人的身上?</br> 可為什么,又偏偏是她?</br> 衛(wèi)韞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眉頭輕蹙時,似在細細思量。</br> 案邊的紫金香爐里有繚繞的煙霧竄出,縷縷生香。</br> 再睜眼時,他將目光停在了被他放置在書案的那枚銅佩上。</br> 無論如何,想來所有的事情都與這個東西脫不了干系。</br> 像是想印證自己的猜測,衛(wèi)韞直接從書案下的匣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然后一手握住鋒利的刀刃,毫不猶豫地一劃。</br> 殷紅的鮮血流淌出來,血珠在書案上綻開點點血色,而他自始至終,都未曾皺一下眉頭。</br> 而后他扔了手里的匕首,提筆在空白的信紙上寫下:</br> “你可有感覺到哪里不適?”</br> 謝桃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她正在咬著筆寫作文,聽見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拿起手機就看見了他的這句話。</br> 哪里不適?</br> 謝桃摸了摸自己的膝蓋。</br> 然后回復(fù):</br> “我的膝蓋還是好疼哦。”</br> 彼時,拆開信封的衛(wèi)韞在看到這樣一句話的時候,眉頭微擰。</br> 他的目光停在自己左手掌心的那道血痕,神色漸深。</br> “你說,有人將旁人的命格,綁在了你的身上?”</br> 衛(wèi)韞提筆,想再度求證。</br> 而那邊的回復(fù)來得極快:</br> “對呀,但是他們說,已經(jīng)把那個人的命格和我的命格徹底分開了,我也聽不太懂,你說他們是不是搞迷信的啊?跳大神的那種,但是他們又好像真的會特異功能……好神奇哦。”</br> “……”</br> 衛(wèi)韞瞥了一眼自己手掌上的傷口,如珀的眼瞳里光影明滅不定,他忽然嗤笑一聲。</br> ——</br> 這夜過去,第二天,謝桃去了機場送周辛月。</br> 她看起來狀態(tài)似乎終于好了一些,面對謝桃的時候,也終于是會笑的了。</br> “辛月,我等你回來。”</br> 謝桃抱住她的時候,沒有忍住紅了眼眶。</br>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桃桃。”周辛月回抱著她,那雙眼睛里似乎已經(jīng)染上了一片水霧。</br> 沒有人能夠真正體會到周辛月在知道謝桃是為了她回到南市,并且回到學(xué)校的時候,內(nèi)心里有多么震動。</br> 出了那樣的事情,她沒有告訴父母,沒有告訴所有的人。</br> 她以為,自己的一輩子,或許也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活著了。</br> 痛苦也好,煎熬也罷,她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能夠早點離開這個世界,或許才是真的解脫。</br> 她也那么做了。</br> 只是她最終,還是沒有成功地逃離這個世界。</br> 但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這樣一個人,會為了如此義無反顧地去查清真相。</br> 即便她什么都不肯說,謝桃也還是憑借著自己的力量,生生地,把她從無望的泥沼里,拉了出來。</br> 這么多天來,周辛月不止一次地重新審視過在她印象中這個膽怯柔軟的女孩兒,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小時候被她保護過的這個女孩兒,有一天,會那么堅定地擋在她的身前。</br> 周辛月曾經(jīng)覺得,自己比謝桃勇敢,比她膽大。</br> 可此刻,她仿佛才真的重新認識了自己的這個好朋友。</br> 她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勇敢。</br> 知道趙一萱差點掐死謝桃的消息的那天下午,周辛月看著從病房外一瘸一拐地走進來的女孩兒,瞬間痛哭不止。</br> 她問,“桃桃,你為什么一定要管我的事呢?值得嗎?”</br> 可她心里很清楚。</br> 謝桃不從來都是這樣嗎?</br> 如果有誰對她好,她就會掏心掏肺地對誰好。</br>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能夠拿出一顆真心待人的人,是那么的可貴。</br> 而謝桃永遠,珍視這份難得。</br> 生活或許會給予人許多煎熬苦痛,正如謝桃生而不幸,少年離家,到現(xiàn)在,她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生活。</br> 但她對待生活,卻仍然保持著一顆熱忱善良的心。</br> 周辛月有一瞬忽然覺得,自己原來,從來都不是那個最勇敢的人。</br> 只有一個膽小鬼,才會一直想要逃離這個世界,躲避令她難堪,痛苦的根源。</br> 她原來,這么懦弱。</br> “記得好好治病,要聽醫(yī)生的話,要好好地吃飯……”</br> 謝桃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絮絮叨叨的,聲音柔軟地像是天邊飄忽的云。</br> 周辛月忍不住掉了眼淚,她松開謝桃的時候,握緊了她的手,“桃桃,我會的……”</br> 只要一想到,在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這樣一個人如此熱切地盼望著她好好地活下去,周辛月的內(nèi)心就好像忽然燃起了一點火星的光亮。</br> “這是我給你做的酥心糖。”謝桃把自己提前做好的幾大盒巧克力味的酥心糖遞給她。</br> 周辛月接過來,定定地望著她,“桃桃,真的謝謝你。”</br> 謝謝你,為了讓我活下去,做了這么多的事情。</br> “能夠跟你做朋友,我很開心。”</br> 看著周辛月和她的父母走進檢票口,謝桃站在那兒,眼眶微熱。</br> 然后,她轉(zhuǎn)身離開機場,回到了租住的小區(qū)里。</br> 當(dāng)她在樓下看見鄭和嘉的時候,她停在那兒,眉頭輕輕地皺起來。</br> “謝桃。”</br> 鄭和嘉在看到她的時候,就邁開步子走到了她的面前。</br> 他似乎想說的話有很多,但當(dāng)他真正面對她的時候,這個也曾恣肆如浮浪般的少年忽然就多了幾分小心翼翼。</br> “你的事,我聽我爸和蘇阿姨說了。”他說。</br> 謝桃沒有說話。</br> “你的傷……怎么樣了?”他動了動唇,嗓子沒由來的有點干澀。</br> “好多了。”</br> 謝桃還是開了口,回答得多少有點疏離客氣。</br> 當(dāng)她想繞過他,往樓上走的時候,她忽然聽見身后的少年說,“謝桃,真的……對不起。”</br> 說到底,他和謝桃之間,并沒有多少大的恩怨。</br> 無非是一個正值叛逆的少年對于忽然出現(xiàn)在他的家庭里的這對母女的幼稚反抗。</br> 起初,他以為謝桃事事要和他比,什么都要和他學(xué),什么都要跟他搶。</br> 他從一開始,就看不起這個忽然住進他家里的,名義上的妹妹。</br> 他也曾偶爾出言嘲諷,但這個在他家里從來都顯得過分沉默的女孩兒,在面對他時,也是同樣的寡言。</br> 直到除夕那天,他發(fā)現(xiàn)母親在世時親手給他捏的泥塑被人摔碎。</br> 他特意將母親的東西放在了客廳最顯眼的地方,目的是為了提醒父親不要忘記他的母親。</br> 但那天,當(dāng)他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卻看見那泥塑已經(jīng)碎在了地上。</br> 而當(dāng)時,謝桃正蹲著身子在那兒收拾。</br> 那一瞬怒氣沖上來,他走過去,一把推開她的時候,她沒有防備,身形不穩(wěn),額頭磕在了柜子角上。</br> “從我家里滾出去!”</br> 這是那天,他對那個女孩兒親口說的話。</br> 而當(dāng)時的謝桃,磕破了額頭,殷紅的血液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而她看向他的目光,就好像是今天這樣,平淡又陌生。</br> 那天晚上,她的母親因為成績的事情而訓(xùn)她。</br> 那是鄭和嘉第一次見謝桃反駁蘇玲華。</br> 她們母女倆爭論間,氣氛鬧得越來越僵,怒氣之下,蘇玲華一巴掌就打在了謝桃的臉上。</br> 鄭和嘉有時候也會回想起來那個時候,謝桃望著她的母親,淚眼朦朧,眼眶紅透的模樣。</br> 那是一個女孩兒最絕望的目光。</br> 在那個冬夜,他見她穿著單薄的衣服,背著雙肩包,一去不返。</br> 后來是鄭文弘找他談話,他才知道,他母親親手做的那個泥塑,是鄭文弘喝醉酒回到家的時候,不小心撞到的。</br> 而謝桃,不過是被她媽媽蘇玲華喊著去收拾地上的狼藉。</br> 事實上,謝桃也從來都沒有想要跟他比,甚至搶他的任何東西。</br> 那不過都是蘇玲華因為有了一個新的家庭,而做出的荒唐舉動。</br> 那個時候的蘇玲華,雖然已經(jīng)治好了心理疾病,但是因為多年和前夫謝正源之間不夠平等的關(guān)系,導(dǎo)致她將自己自然而然地放在了比較低的位置。</br> 她想在這個新的家庭里真正立足,于是她嚴苛地要求自己的女兒要跟上鄭和嘉的學(xué)習(xí)成績,同時,她也下意識地開始討好,偏向于鄭和嘉。</br> 她希望通過自己的示好,能夠讓鄭和嘉接受她。</br> 但在她偏向鄭和嘉的同時,卻忽略了自己的女兒謝桃。</br> 或許在精神失常的那幾年里,她早已經(jīng)忘卻了自己該怎么做一個好的母親。</br> 即便鄭文弘提醒過她,但當(dāng)時的蘇玲華,仍然陷在曾經(jīng)的固有模式里。</br> 或許是因為曾經(jīng)失去過一個家庭而給她帶來了深重的打擊,這一次,她變得過分珍惜。</br> 鄭文弘和蘇玲華一直都知道謝桃在哪兒,他們也一直都在悄悄給謝桃所在的那家鎮(zhèn)上的蛋糕店里打錢。</br> 但他們卻并沒有敢去棲鎮(zhèn),把她接回來。</br> 因為謝桃這一次,顯得尤其決絕。</br> 即便蘇玲華已經(jīng)認識到了自己的過錯,這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br> 她在自己的女兒最脆弱的時候,狠狠地在她心上扎了一道傷口,或許那是這一輩子,都無法愈合的傷痕。</br> 而鄭和嘉對謝桃,也同樣感到歉疚。</br> 他承認,曾經(jīng)的自己,從一開始對待謝桃,就是抱有偏見的。</br> 因為她和蘇玲華都是忽然闖進他家里的陌生人。</br> 這一年多來,曾經(jīng)如同浮浪般恣肆的少年,終于有了幾分他父親的沉穩(wěn)。</br> 對于自己曾經(jīng)的幼稚行為,鄭和嘉一直心懷愧疚。</br> “其實我以前也討厭過你。”</br> 謝桃忽然開口,卻沒有轉(zhuǎn)身。</br> “以前我覺得媽媽很喜歡你,她在我面前總是提你,要我向你學(xué)習(xí),要我的成績要像你一樣好……”</br> “我有一段時間,真的很討厭你。”</br> “但我也能理解,那時你對兩個忽然闖進你家里的陌生人的抗拒。”</br> “因為我也一樣。”</br> 她也同樣,不喜歡在那樣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還要被媽媽逼著,叫鄭文弘“爸爸”。</br> 她也同樣抗拒。</br> 但他們的處境終究是不相同的。</br> 一個,是那個家里本來的主人。</br> 而她,卻只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br> 他能說出來的許多話,當(dāng)時的謝桃都沒有辦法說出來。</br> “但那些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提,你也不用記著。”</br> “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了。”</br> 謝桃說完,就直接往樓上走了。</br> 而鄭和嘉站在原地,望著謝桃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他久久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br>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課。</br> 謝桃趴在書桌上做做作業(yè)的時候,聽見細微的淅瀝聲傳來,她抬頭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下起了雨。</br> 彼時,身在另一個時空的衛(wèi)韞正立在一間暗室里。</br> 燃著幾炷香的供桌之后,正擺著兩個靈位,一個是其父衛(wèi)昌寧,而另一個,則是其母沈氏。</br> 又是一年六月十三。</br> 他母親的忌辰,父親的死期。</br> 更是衛(wèi)家滿門遭逢大難之日。</br> 可笑那般簪纓望族,百年世家又如何?不過一夕之間,便大廈傾頹,黃土埋骨。</br> 眼底似有幾分譏諷,衛(wèi)韞整理了一下衣袖,伸手取了旁邊的香,再點燃了一炷。</br> 繚繞的煙,模糊了他的冷淡的眉眼,仿佛他自始至終都是如此疏淡無波的模樣。</br> 衛(wèi)氏滿門或生或死,他并不在乎。</br> 畢竟那樣一個大家族雖也曾有枝繁葉茂之態(tài),但其實早已爛到了根里。</br> 在曾經(jīng)的衛(wèi)家,衛(wèi)韞唯一在乎的,只有他那個懦弱無能的父親,還有早逝的母親。</br> 身為衛(wèi)氏三房的庶子,他的父親衛(wèi)昌寧在那樣根深樹大的家族里,便是最為不起眼的一片葉子。</br> 而身為三房庶子的兒子,他衛(wèi)韞生來,便更是渺如塵埃。</br> 但偏偏衛(wèi)家最后活下來的,卻只有他。</br> 多諷刺。</br> 衛(wèi)韞從暗室里出來的時候,衛(wèi)敬早已經(jīng)等在了門外。</br> “大人。”</br> 見衛(wèi)韞從暗室里出來,衛(wèi)敬便低首喚了一聲。</br> “如何?”</br> 衛(wèi)韞漫不經(jīng)心地用錦帕擦拭著自己的手,嗓音清泠冷淡。</br> “如您所料,陛下并未問罪太子。”</br> 衛(wèi)敬垂首,恭敬答道。</br> 衛(wèi)韞聞言,面上沒有什么波瀾,扯了一下唇角,“太子雖沖動易怒,但他身后,卻有一個好太傅。”</br> “許地安把他從這件事里摘出去,怕是也費了不少功夫。”</br> 許地安怎會有如此大的本事?</br> 衛(wèi)韞如何會想不明白,若無啟和帝的默許,太子要想從這起貪污大案里完全脫身,那是絕無可能的。</br> 那本名冊上與太子有關(guān)的人幾乎都死在了大牢之中。</br> 這就是最好的佐證。</br> 如此看來,啟和帝對待他這位親自撫養(yǎng)了六年的嫡子,到底是多了幾分偏愛。</br> 卻是不知,這位如今一心追求長生仙道的啟和帝,對待他的這位嫡子,究竟還能容忍到什么地步?</br> 衛(wèi)韞無聲地笑了一聲,那雙如珀的眼瞳里光影微暗。</br> “太子派來的那些人,不必再留著了。”</br> “都殺了。”</br> 他說這話時,嗓音仍舊平穩(wěn),猶帶幾分飄忽輕慢,不染半點情緒波瀾。</br> “是。”</br> 衛(wèi)敬垂首應(yīng)聲,而后便轉(zhuǎn)身走出去了。</br> 待衛(wèi)敬離開,屋內(nèi)恢復(fù)一片寂靜時,衛(wèi)韞方才聽見窗外似乎有淅瀝的雨聲,且仍有雨勢擴大的趨勢。</br> 他順著窗欞遙遙一望,目光沉沉。</br> 緩步行至窗前,衛(wèi)韞伸手出去,雨水滴落下來的時候,打濕了他暗紅的衣袖,添了點點的深色痕跡。</br> 胸口傳來熟悉的滾燙溫度。</br> 衛(wèi)韞頓了一下,伸手從衣襟里拿出那枚銅佩的時候,淡金色的光芒凝成一封信件,輕飄飄地落在了窗欞上,瞬間被雨水打濕。</br> 衛(wèi)韞撿起那封信,手指曲起,隨意拆開。</br> 微微濕潤的灑進信紙上凝著一行板正的墨色:</br> “衛(wèi)韞,下雨啦。”</br>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那一瞬,他看著這樣的一行字,唇角忽然勾了勾,抬眼看向窗欞外的婆娑樹影時,神色忽然變得飄忽渺遠。</br> 是啊,下雨了。</br> 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此刻卻好像是割破了時空的界限,在下著同一場雨。</br> 雨勢漸大,聲聲清脆淅瀝。</br> 一如多年前,澆熄衛(wèi)氏家宅那場大火的雨聲陣陣。</br> 那個被他瞧不起的懦弱父親,在那一日,做了平生唯一一件大膽的事情。</br> “延塵,你要好好地活著。”</br> 這是他對衛(wèi)韞,說的最后一句話。</br> 曾經(jīng),父親對他的教誨從來都是“樣樣不必拔尖兒,萬事莫要出頭”。</br> 便是連取名,也是名“韞”,字“延塵”。</br> 意為和光同塵。</br> 他的父親平生一愿,便是望他做個最為平凡,猶如塵埃一般的人。</br> 這便是其父那所謂的,在衛(wèi)氏那般的大家族里的,生存之道。</br> 多可笑。</br> 彼時,坐在書桌前的謝桃,手里握著手機,另一只手撐著下巴,看著雨水一點點滴落在玻璃窗上,滑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跡。</br> 隔著兩個時空的兩個人,在同一時刻,仿佛都在望著同一場雨。</br> 當(dāng)謝桃膝蓋的傷終于好了之后,她每天下午放了學(xué),就又會去甜品店里做兼職。</br> 這段時間謝桃一直都在和衛(wèi)韞保持著聯(lián)系。</br> 就是那種連她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閑聊一下的聯(lián)系。</br> 當(dāng)然,大多的時候,基本都是她在說。</br> 如果不是問過衛(wèi)韞的真實年齡,謝桃可能真的會以為他是一個日常老干部畫風(fēng)的老爺爺。</br> 畢竟,現(xiàn)在這個時代,有哪個二十二歲的年輕人會喜歡喝茶,練字,看《知論》?</br> 講話還文縐縐的。</br> 謝桃覺得自己跟他聊天聊著,自己上語文課學(xué)文言文的時候都好像輕松了那么一點。</br> 來往聯(lián)系得多了,謝桃漸漸發(fā)現(xiàn),他似乎是一個尤其優(yōu)秀的人。</br> 他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東西,博學(xué)多聞,會下棋,會書法,會畫畫,甚至還有一些能夠幫助她更好地理解和背誦文言文的方法。</br> 那么枯澀難懂的文字,經(jīng)由他解釋之后,又好像變得順眼了許多。</br> 但同時,她也發(fā)現(xiàn),他似乎對許多現(xiàn)代社會的詞匯,都并不了解。</br> 這讓她不禁開始產(chǎn)生懷疑。</br> “衛(wèi)韞你跟我說實話,你其實是個住在山里,信號還非常不好的老爺爺對吧?”</br> “也不對,如果你信號不好,你就收不到我的消息了。”</br> “你到底是不是個老爺爺?”</br> 當(dāng)衛(wèi)韞看見信紙上的這幾句話的時候,他眉心微蹙,覺得有些莫名。</br> 但這么長的一段時間下來,他的耐心早已被她每日不定時的信件騷擾給磨得好了許多。</br> 于是他提筆便回:</br> “若是閑得無聊,就多讀書”</br> 又是這樣哽死人的話。</br> 謝桃和衛(wèi)韞聊的,幾乎都是一些尤其瑣碎的內(nèi)容。</br> 但是這樣長的一段時間下來,謝桃已經(jīng)開始漸漸習(xí)慣了,每天跟他說話。</br> 所有好的,不好的,高興的,不高興的,她都會說給他聽。</br> 即便他從來都是惜字如金。</br>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對于這個素未謀面的人,有著過多的好奇心,甚至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些陌生的情緒。</br> 盛夏悄然降臨,一學(xué)期的課程也終于結(jié)束。</br> 放了暑假的謝桃,每天除了去甜品店兼職之外,又找了一份發(fā)傳單的工作。</br> 下午的一兩點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謝桃堅持了幾天,后來有一天中午實在太熱了,她曬得腦子一陣眩暈,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br> 這一天,是衛(wèi)韞覺得自己的書案上最為干凈的一日。</br> 從早到晚,那個小話癆竟然連一封書信都沒有。</br> 他那雙如珀的眼瞳里流露出幾分異色。</br> 何以她今日,終于知道“安靜”二字怎么寫了?</br> 真稀奇。</br> 齊霽來到國師府的時候,就見著那位身穿暗紅錦袍,銀冠玉帶,端的是明艷風(fēng)流之姿,卻總是一派無情冷淡之態(tài)的年輕國師正坐在院子的涼亭中,手里摩挲著一枚銅佩,似乎若有所思。</br> “延塵兄什么時候得了個這樣的物件?”</br> 齊霽踏上涼亭的階梯,伸手想將他手里的那枚銅佩拿過來,可他剛剛出手,就已經(jīng)被飛過來的茶盞上的杯蓋給打了手背。</br> 力道還不小。</br> 齊霽扶著自己的手背,“衛(wèi)延塵你竟然下重手?你就是這么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br> “世子不是說,你并非那種挾恩圖報之人么?既是如此,何以次次將此事掛在嘴邊?”</br> 衛(wèi)韞收好手里的銅佩,抬眼看向他。</br> 齊霽挺直腰板,“我忽然又是了。”</br> “……”</br> 衛(wèi)韞收回視線,伸手執(zhí)起茶盞,湊到唇邊抿了一口。</br> “衛(wèi)延塵。”</br> 齊霽在他對面坐下來,“我總覺得,你似乎心里裝著不少事啊。”</br> “世子是將我的忠告忘了?”</br> 衛(wèi)韞眼睫未抬,嗓音淡淡,“不要過分好奇。”</br> 話音剛落,他就察覺到被自己攏進衣袖里的銅佩的溫度忽然變得滾燙。</br> 衛(wèi)韞神色未變,卻是站起來,轉(zhuǎn)身便下了階梯,往書房的方向走去。</br> 她果然,是不可能安靜的。</br> “衛(wèi)延塵你去哪兒?”齊霽站起來喊。</br> “世子請回。”</br> 衛(wèi)韞并未回頭。</br> 當(dāng)他握著那封信件回到書房里的時候,他立在窗欞邊,拆開信封。</br> 上面有三行墨色,透露著一個小姑娘的窘迫與懊惱:</br> “衛(wèi)韞,我發(fā)誓今天是我最丟臉的一天!”</br> “我今天在大街上暈倒了,然后一群人圍著我看啊看的,他們把救護車叫來了,我剛被他們抬到急救床上就醒了……天鴨,我還付了救護車的錢!!!”</br> “我太難了……”</br> 作者有話要說:桃桃:我太難了</br> 衛(wèi)韞:真可憐:)</br> 既然都這么可憐了,衛(wèi)大人你給寄點東西吧?(瘋狂暗示)</br> 這是今天的第一更鴨!愛你們么么噠!</br> ——————</br> 最后推一下我的預(yù)收文:《畫里什么都有》</br> 簡介:</br> 少年成名,備受贊譽的國畫大師慕云殊在二十七歲這一年,遇上了前所未有的瓶頸期。</br> 新作《天闕》引發(fā)爭議,國畫界傳言他少年才氣是否漸盡。</br> 直到某天,他入夢《天闕》,遇上一個小姑娘。</br> “這里好多霧好多云,我一點也不喜歡。”</br> “這座大房子空空蕩蕩的,我也不喜歡。”</br> 她還抓著他的衣袖,用臉蛋蹭了蹭他的手背,“你能不能畫兩只小鴨子陪我玩呀?”</br> 她是夢中人,亦是他筆下靈。</br> 她終會陪他,尋回初心。</br> ——</br> 逐星在慕云殊的畫室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美人圖。</br> 圖中的女子骨肉勻稱,身姿裊娜,春衫稍薄,令</br> 人遐想,卻還沒來得及描畫面容。</br> 逐星把他所有用寶石和天然礦物磨成的珍貴顏料</br> 全都藏了起來。</br> 直到他神態(tài)平靜地向她伸出手掌,“逐星,別鬧。”</br> 逐星委委屈屈地把裝了一布兜的顏料交出來,像是氣不過,她把他仔細存放在匣子里的美人圖拿</br> 出來,指著上面衣衫稍薄的無面美人,瞪著他時,眼圈都紅了,“你變了,畫個畫都不正經(jīng)了!”</br> 向來清冷沉穩(wěn)不露山水的男人竟然在頃刻間紅了臉,半晌都說不出話。</br> 她并不知道,她,原是他這輩子唯一的情難自禁。</br> 畫靈女主x國畫大師男主</br> 山梔子甜度保證!!不甜打我!!</br> 感謝在2019-11-2613:40:37~2019-11-2623:53: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僅有的自私60瓶;西瓜沒有籽﹋o﹋5瓶;迷你曼2瓶;有趣、林小菇娘、令尹1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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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