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極致的黑暗盡頭是光明。從她身上取下的肩頭被放到了一邊的銀盤子中,上頭還沾著幾絲血跡,女人身上已經換了一套嶄新的沒有任何破洞的黑衣。小狐貍擺著尾巴想要跳到床榻上,被長歌冷冷一瞪,又委委屈屈地縮到了小圓的腳邊去。“紅色,其實比黑色更適合你。”長歌對著榻上昏睡的人嘆了一聲。
“長歌姐姐,你不是說不能夠干涉凡人的生死嗎?你救了這個女人,還用神力使得她身上所有的傷口都愈合了,這是為什么?”小圓有著問不完的疑惑,她嘟著嘴,手中不停地搗著藥草。小狐貍低低地嗚咽幾聲,似乎也認可小圓的問話。
如同往日一般,長歌沒有回答,她極少開口解決小圓的疑惑。就算是小圓對著小狐貍抱怨道:“小白團子,長歌姐姐心中有了別人,她不關心咱們了。”長歌也沒有開口,她只是極為冷淡的掃了一眼,最后又將目光放在了榻上黑衣女人那微微顫動的指尖上。睡夢中的人,總是要醒轉的。長歌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很淺的笑容,她的眉眼中寒冰乍破,春意融融,她不在是那遙不可及的似是輕煙一般淡的上神,她是個眉眼溫柔,目光繾綣的女人。
“你醒了?”“是你救了我?”
兩道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小圓已經抱著小狐貍離開了房間中,在黑衣女人跟前的,只有這么個溫柔淺笑的女子。越是溫柔美麗的人越是危險,因而在她話音出口的時候,她的警惕性一下子張了起來,但是很快又消失了,因為她發現自己的手側空空蕩蕩,她的劍并不在。長歌將她的神態與動作都收入了眼底,她沒有動,甚至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她只淡淡地說道:“你最好別動,整座皇城都在搜捕你這個夜闖皇宮的女刺客。”
女刺客笑了,她低垂下眼眸,掀開了覆在了身上的一層薄衾,懶聲應道:“他們要搜捕的是一個受傷的女刺客,而我身上一絲傷痕都沒有,他們找得不是我。”這等怪異之事,她沒有發出一句詢問就接受了,正如在皇宮中所見的妖異之象,她也是眨眨眼便接受了,刺客,她是面對任何超出常理事情都不能有極大情緒波動的刺客。“謝謝你救了我,不管你是人、是神或者是妖魔鬼怪,我都要謝謝你,只不過,你不能夠攔我。”
“你要走?”長歌挑了挑眉,一身黑衣的女刺客已經落地了,她彎腰穿上了鞋襪,隨著她的動作,一頭黑發如同瀑布一般懸下。長歌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她說道:“你要走,我沒有攔你,我也不會攔你。但是你替人辦事沒有成功,不會受到責罰嗎?寇陵的手段很多,不過是馭人,還是馭鬼。”
你怎么知道?女刺客將這到了喉頭的話語給吞了回去,她抬起頭對上了長歌的目光,忽然覺得自己的心事在她那透徹的雙眼下無處遁形。抿了抿唇,她冷淡地說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長歌點了點頭,很是認可地應道:“是的,這是你的事情。”她看著女人掀開了青簾走出了內室。她想到了自己剛才提起的一個人寇陵。這是云國的國師,地位已然在三公之上,可他未必覺得如此就足夠了。當初他來拜見自己的事情,曾詢問自己是否會干涉人世間事情,而自己的回答是不會,他便露出了一副松了一口氣的樣貌。是的,自己不會去干涉人間的瑣事,可一旦這事情與那人有關,便不得不去管了。
皇宮中出現了刺客,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皇后無恙,可是當今的那位美人兒卻是被驚嚇到了,宮廷里的侍衛長無一例外都被皇帝下令砍了頭,誰也不敢描述那夜所見的場景。貴妃娘娘是從皇后的寢殿中出來的,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回到了殿中,可不知怎么地,等到次日又在夕秀殿里瞧見了她的身影,哭的梨花帶魚好一副我見猶憐的慘然樣貌,沒有人知道她是幾時、是如何回到自個兒殿中。她是墓中掘出來的人,莫不成是個鬼?可是國師大人分明又斷定了她是人,是個長生之人。
啟夕秀來未央宮的時候,謝朝華正歪在了榻上看書,聽到了宮女稟告貴妃娘娘到,她連眼皮子都沒抬,一揮手便示意下人們退了出去。這皇后與貴妃感情親近,是宮中人都知道的事情,都連當今也捋著胡須笑,說是清寧寺一行果有所得。謝朝華是謝相的女兒,她也隨了那謝相的性子,恪守禮教,對于皇帝放縱享樂,時不時也要勸上一勸的,當今自然是不會喜歡這等女人。
“《齊諧志異》?想不到你也會這等志怪小說,我還以為你眼中只有那三墳五典四書五經呢?”啟夕秀從謝朝華手中抽出了書卷,戲謔一笑道。她也隨手翻了幾頁,不過很快就將書丟開了,問道,“你知道那夜來刺殺你的人是誰派來的么?到底有哪些人見不得你這當今皇后好呢?”
謝朝華正沉浸在了那志怪小說中,她看的是書中的故事,可那股充沛的宛若大海波浪般的情感幾乎要將她淹沒了。這書里的東西是真是假?自己的那個夢境是真是假?她沒有聽到啟夕秀的問話,她是被落在了面頰上的那只冰冷的宛如死人的手給凍醒的。她抬頭撞入了啟夕秀的眼眸中,可是忽然間又覺得啟夕秀眼中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夢中出現的那肆意飛揚的女將軍。“皇后殿下,您在想什么呢?”啟夕秀懶聲笑道,一扭身子就坐到了謝朝華的懷中,壓低了聲音,“你說,是誰想要你的命?”
“你。”謝朝華輕聲應道,她的神情掩藏在了啟夕秀的身影之下,瞧不分明。
“真心想讓你死的人不多,可是想要你要老爹命的人吶可不是少數。”啟夕秀瞳孔一縮,轉而又裝作沒有聽到這話一般,淡笑道,“謝相歷來不信這鬼神之事,對于那身份尊貴的寇陵也是嗤之以鼻,最重要的是,謝相是太子黨,而寇陵不是,他幾度以星象之異變為由,令當今生廢立之念。若不是謝相,那太子位上的人恐怕早就變更了。”
“你對這朝中的事情了解的倒是透徹。”謝朝華推開了啟夕秀,她拂了拂袖子走到了窗邊,瞧著那黑云壓城之狀,低喃了一句,“又要下雨了,今年的雨水確實比往年多一些。”“下雨了,你要傘么?”啟夕秀輕哼一聲,問道,沒等謝朝華應答,她又笑了笑道,“如今你可是當今皇后,要什么有什么,哪里還需要那柄破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