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全長安的人都開始好奇了,這是得有多丑,才羞于見人?就連皇帝都被勾起了興趣,派人去抓陳智,并放言說:若滿朝文武有三個以上說他不丑,便以欺君之罪論處。
于是陳智才走出十里路就捉了回來,但是這家伙一路上捂著臉,就算被拉到殿上也死活不松手,全無君子風(fēng)度。
直到皇帝說若是不肯自己松手就來硬的了,他這才道,要狀元榜眼上殿才肯松手。???.BIQUGE.biz
正好謝飏與凌策正在參加瓊林宴,便被招了過來。
陳智往兩人跟前一湊,就亮出一張傳說很丑的臉,結(jié)果滿朝文武皆言:確實不堪入目。
一般人站在謝飏和凌策的面前都會黯然失色,何況陳智確實長得不怎樣?陳智如此機敏,皇帝很喜歡,但又討厭他如此疏狂的性子,于是便賜他為“如探花”,并必須與狀元等人一起游街,好教滿長安的人見識見識他丑的如何驚天地泣鬼神。
自古側(cè)室便稱作“如夫人”,“如探花”顯然是調(diào)侃懲罰的意思,結(jié)果陳智竟然很是滿意,喜滋滋的跟著游街去了。
今年,崔凝又趴在樂天居的樓上等著,不過這回不是為了看狀元,而是為了看“如探花”。
人面不與昨日同,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當(dā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才子們身著紅袍策馬而來的時候,人群中詭異的靜默。
就連自詡淡定的崔況都不禁好奇的伸長脖子。
隨著隊伍漸近,崔凝看清楚了最前面的那個人,仿佛明媚的春光全部聚于他身上,耀眼的令人沒有真實感,她和所有人一樣,不由自主的便屏住呼吸。
直到一群人策馬而過,崔凝這才想起來沒有看到傳說中的陳智,甚至連那樣俊美的凌策都不曾注意到。
“風(fēng)華絕代啊。”崔凈感嘆。
他一出現(xiàn)就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縱是個男子,用這四個字也不為過。約莫那陳智長得是不好看,可是若不與謝飏站在一起也未必滿朝文武都會異口同聲的說他確實丑。
謝飏吸引人的原因并不只是容貌出色,那通身的氣度也鮮有人能及,尊貴卻瀟灑疏闊,透出書卷氣,卻又絲毫不覺得太過文氣。
“這天下大約也只有謝家才能養(yǎng)出此等氣度風(fēng)華。”符遠評價道。
天資固然很重要,可也只有生長在那等底蘊深厚的家族,從小耳濡目染,才能造就如此人物。
“說到氣度,還是有人比他好的。”縱然方才崔凝也有那么一瞬間的失神,可是論到氣度,崔凝始終覺得這世上沒有人能比得上二師兄。
說起來也很奇怪,二師兄平時一點也不像謝飏那樣如仙如畫,有時候還教唆她調(diào)皮搗蛋,然而隨著崔凝見識越來越多的人和事,漸漸覺得二師兄其實才是真正的有氣度。不管二師兄平時看來多么不靠譜,可是關(guān)鍵的時候從未出過差錯,就連死都能坦然一笑赴之。
“誰?”崔凈問。
崔凝笑嘻嘻的看了符遠一眼,“符大哥就很有氣度。”
“哈哈,真難為除卻巫山看別處還都是云。”符遠笑道。
崔凝一天不見魏潛便問了一句,“五哥還在忙嗎?”
符遠道,“監(jiān)察司所有人都特別喜歡你五哥,知道為什么嗎?”
崔凝搖頭。
“他就一頭任勞任怨的牛,什么難案懸案盡管丟過去,他從來不知道怎么推拒。”符遠笑道,“也不知道監(jiān)察司是不是把活都丟給他了,這不剛剛開年就忙的腳不沾地,到現(xiàn)在忙著呢。”
監(jiān)察司其中一個作用是輔助刑部監(jiān)督全國各個州縣提上來的案件,每年抽地方進行檢查。而他們除了案件之外,也要考察當(dāng)?shù)毓賳T有沒有出紕漏,有沒有結(jié)黨營私,諸如此類的事情,這些事與升官直接掛鉤,所以比較有油水可撈,至于審核案件這種事情,完全是吃力不討好,你辦好了是你份內(nèi)之事,稍有差池就要擔(dān)起這個責(zé)任。
魏潛現(xiàn)在做的就是吃力不討好事,因為他快速縝密的判斷能力,現(xiàn)在全國調(diào)上來的疑難案件全都堆到了他的案頭。
這人也從來不吱一聲,上面給多少活都默默做起來。他的上峰歡喜的要命,陳年舊案要翻案?給魏長淵辦!懸了多年的案子?給魏長淵辦!涉及權(quán)貴?給魏長淵辦……
崔凝心知今日怕是見不到魏潛了,在樂天居里玩了一會兒便與崔凈崔況一起回家去了。
回到家,三人一起去了凌氏屋里。
凌氏也剛剛才處理完事情,見兒女過來面上浮上笑。
待上了茶點,凌氏道,“看過了?”
“嗯,謝表哥長得可好看了。”崔凝道。
“他前幾日就遞了帖子過來,明日來咱們府上做客,你父親已早經(jīng)回帖了。”凌氏笑吟吟的看著崔凝,心想謝飏這般人才,怕是沒有女子看不上。
“表哥也知道議婚?”崔凈問。
凌氏抿了口茶,“你也是知道謝家規(guī)矩的,他若不點頭,你表姑母也不會過來說。你謝表哥今年虛歲才十九,謝家那邊也不甚著急。”
謝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如從前了,每一個煊赫過的門閥士族無不期盼有一天能重新走上巔峰,入仕是最重要的手段,而聯(lián)姻則是輔助。清河崔氏如今正如日中天,而崔凝又是謝成玉最看重的孫女,謝家這才動了心思。
世家深知“爹挫挫一窩,娘挫挫三代”的道理,想要光耀門楣,自家兒郎爭氣要緊,取個能夠持家相夫教子的媳婦也十分重要,謝飏如此優(yōu)秀,又是這般出身,天下有哪個女子不樂意?謝家坦然的慢慢挑揀著,眼下也只是對崔家放出了這種意向,并非一定要娶崔凝,倘若她的德行不足,謝家是絕不肯要的。
一直默默坐著的崔況突然開口道,“母親,聽說裴參軍最近升官了,已經(jīng)在長安定居,您若是出門交際的時候還請與裴夫人多走動走動。”
凌氏愣了一下,“裴參軍的夫人?”
“就是裴九娘的母親!”崔凝記性可好著呢!
凌氏這才想起來兒子曾揚言已經(jīng)看好了媳婦,她一直以為兒子不過是說說,沒想到現(xiàn)在還記得!
“你姐姐的事情還沒有急,你急什么!”凌氏笑斥道。
崔況皺眉,“不早了。我仔細想過,若是再等七八年,我未必能說到比裴九娘還好的!”
他說的這個好,包括很多方面,模樣、性情、門第等等。
清河崔氏的門第固然很高,但裴家的門第也不比崔氏低多少,況且裴九娘的父親如今還年輕,眼看官途無量,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四品下了,還是手握實權(quán)的官職,只要他不自己作死,七八年后就算不能當(dāng)宰相,多半也能在三省六部為一主官。
相比較之下,崔況的情形可就有點不太妙,崔玄碧眼看要告老,崔道郁現(xiàn)在還在白鶴書院熟悉事務(wù),一年以后老山長才告老……
七八年后,他們家正是青黃不接。
凌氏自然也知道,“你就不能自己努力?你要是考個狀元,裴家隨便哪個娘子,母親都能給你討來做媳婦!”
“我打算明年或后年考。”崔況認(rèn)真的道,“在此之前,母親先了解一下裴家沒什么壞處。”
“真的?”凌氏驚道,“此事可有與你父親商量?”
崔凈與崔凝也俱是一驚。
崔況以前在老家的時候被譽為神童,名聲很響,但是到了人才輩出的長安,他就顯得沒有那么出眾了,見慣了多智的人,大家漸漸也都覺得他似乎比以前正常了,誰料一直默默上學(xué)下學(xué)的孩子,竟然突然說要參加科舉!
“小弟有把握?”崔凈勸道,“你現(xiàn)在年紀(jì)還小,不必太急。”
“準(zhǔn)備好了什么時候都不會太急。”崔況已經(jīng)定了主意,別人再怎么說也都枉然,“我晚上會與父親說。”
凌氏很擔(dān)憂,心想莫不是連看了兩年狀元游街,把孩子刺激到了?不過科舉又不是什么壞事,去試試水也好,凌氏遂也沒有反對,“此事你與你父親商議吧,不論你做什么決定,母親都支持你。至于裴家,我若是有機會遇上自會多加留意。”
“多謝母親。”崔況道。
崔凝比任何人都要震驚,因為崔況曾經(jīng)說過,若是沒有十足把握得第一就不會去觸碰科舉,那現(xiàn)在是有這種信心?
從凌氏屋里出來之后,她瞅著機會便拽著崔況跑到花園的一個僻靜處。
“你真的準(zhǔn)備好了?”崔凝問他,“不是羨慕謝表哥游街?”
崔況翻了個白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那……”
“其實我最忌憚的就是謝家表哥,現(xiàn)在的我遠遠比不上他。我對進士科沒有太大把握,但是明經(jīng)、明字不難。”崔況抄著手蹲坐在亭子邊,仔細與她說,“科舉連續(xù)舉行好幾年,奇才不斷涌現(xiàn),常常有意想不到的人奪進士科的魁首,但是那些皓首窮經(jīng)的人大部分早就考過了,明經(jīng)競爭不那么大,我天生過目不忘,考明經(jīng)應(yīng)不是問題。”
如今的科舉多是貼經(jīng)釋意,也就是從要考的一些典籍當(dāng)中隨便抽取,抹掉一些內(nèi)容,讓考試者填寫,再者就是著文解釋個人對這段經(jīng)文的理解,釋義可不僅僅是要求說清楚意思,而是要有自己的思考和理解,文章也要寫得漂亮。崔況這種天生過目不忘的人占了很大便宜,至少在貼經(jīng)上不會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