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赫瑞姆城。
欽差大臣菲德烈親王看著他面前爭論不休的文官武將們,感到一股莫名的煩悶。
軍隊的意見很明確,那就是如今庫吉特人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在德赫瑞姆城則有九千名士兵可以隨時調(diào)出,這些士兵所到之處,已經(jīng)分散得過開的庫吉特人是無法抵擋的。
但是文職官員則不愿意冒這個險,他們聽到的消息時薩蘭德人已經(jīng)加入了戰(zhàn)爭。在不少的地方,游擊隊們提供的消息都證明,有薩蘭德人已經(jīng)進入了帝國的東疆。此時冒險出擊,如果德赫瑞姆突然遭遇圍困的話,帝國將付出慘重的代價。
自從幾個月前,老朽了帝國皇帝任命哈勞斯伯爵協(xié)助菲德烈親王以來,德赫瑞姆城已經(jīng)準備完畢了。各地的新軍均已到達了德赫瑞姆城下,在德赫瑞姆城西的一片河灘邊,鋪天蓋地的營帳向人們證實著這個地區(qū)強大的武備。陸陸續(xù)續(xù)的有領(lǐng)主開始進入德赫瑞姆軍營,他們的旗幟遍插在營地之中,像是一次光榮的聚會。
哈勞斯伯爵盯著這個未來帝國的繼承人,眼睛里微微的閃動著光芒。
“親王殿下,您認為應(yīng)該怎么辦呢?”,哈勞斯問著這個年輕人。
菲德烈親王的父親是帝國的上一位皇帝,在二十幾年前,就在菲德烈親王出生后不久,那位以仁慈著稱的皇帝突然死亡,數(shù)名御醫(yī)接受了嚴格的審查,這些人一致供認:“皇帝去世前毫無征兆,完全如同正常人一樣,而且一直困擾皇帝的風(fēng)濕在皇帝去世前的半個月也好了,皇帝是自然死亡的”。
那時帝國的皇室一片慌亂,最后,皇室突然出現(xiàn)了一股聲音,要求去世皇帝的親弟弟來擔(dān)任監(jiān)國,等到年幼的菲德烈親王長達之后,再行歸位。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菲德烈的母親只得在不甘之中答應(yīng)了這個請求。不久之后,監(jiān)國認為號令不被人尊重,在一系列的政治事件之后,監(jiān)國在帝國大教堂正式的加冕為帝國皇帝。這位監(jiān)國,也就是后來那個悍然發(fā)動侵略羅多克戰(zhàn)爭的帝王。
如今,菲德烈親王已經(jīng)長大了,曾經(jīng)蟄伏的一些力量逐漸的浮出了水面,二十年前的一個約定重新被人們記了起來:“在菲德烈親王長大之后,監(jiān)國就自動的放棄全部的權(quán)利”。人們對此普遍抱樂觀態(tài)度,因為如今的監(jiān)國大人雖然貴為皇帝,但卻無子嗣,人們認為這是上天為了避免宮廷流血而施與的恩澤。哈勞斯伯爵一直是皇帝的崇拜者,雖然伯爵早年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戰(zhàn)爭失敗,但是卻在皇室中口碑極佳,因為他非常懂得在皇帝的專橫政策下做出對貴族們有益的微調(diào)。
如今,哈勞斯更是被皇帝任命為監(jiān)軍參與到了對菲德烈的軍事指導(dǎo)之中。
“我覺得”,菲德烈看了看哈勞斯深邃的眼睛,“出擊?”
哈勞斯微笑著搖了搖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他就這樣把菲德烈的自信一點一滴的逼到了角落。哈勞斯總是做出一幅樂意幫助親王的樣子,但在幾乎所有的事物上,哈勞斯都會插上一手,讓菲德烈無從施展自己的能力和意見。在事后,哈勞斯又會在菲德烈面前露出痛心疾首的模樣:“誒呀,親王殿下,有些事情您真得自己上心啊”。
菲德烈一開始覺得哈勞斯伯爵非常的體貼,會幫他解決很多問題。但是到后來,菲德烈發(fā)現(xiàn)哈勞斯伯爵的手伸的太長了,而且哈勞斯恭謙的態(tài)度也開始讓菲德烈難以忍受起來。在私下里,菲德烈常跟近侍抱怨哈勞斯幾乎剝奪了他的一切權(quán)利:哈勞斯總是決定了一切,再來假意征詢菲德烈的意見,然后逐一的否決菲德烈的一切提案,直到菲德烈問出:‘那我們怎么辦呢?’,哈勞斯再做出一幅‘還是得我來’的孤獨表情來為菲德烈指點迷津。
“老混蛋,他在一****就永遠不能出頭”,菲德烈在心中這樣想著。這個時候的菲德烈還很年輕,他只是把哈勞斯當(dāng)成了一個不懂得進退的老匹夫。菲德烈此時根本沒有想到,哈勞斯伯爵要的,可不僅僅是駁斥帝國儲君帶來的那一點點虛榮。
哈勞斯又一次讓菲德烈感覺到了挫敗感,“殿下,將軍們知道,他們的機會在戰(zhàn)場上,所以他們會努力的爭取戰(zhàn)爭;文官們則知道他們的前途在內(nèi)政上,只要德赫瑞姆沒有危險,他們就沒有任何風(fēng)險。而您也應(yīng)該從自己考慮。您看,您作為帝國的繼承人,什么能讓人記得您出眾的能力呢?是守住了一座固若金湯的城市,還是去野外擊潰了一個強大敵國?當(dāng)然是后者。所以您應(yīng)該支持軍事行動。但是如果你貿(mào)然的站在了將軍們的一面,您知道,文官可是輿論的主要的喉舌,您得罪了他們,恐怕您立了大功,也會被刻意的抹殺。所以您要做的,就是在這個里面找到平衡。”
“那就是讓兩邊的人都覺得您是自己人。然后在利用輿論的引導(dǎo),讓文官不得不支持你去作戰(zhàn)。記住,作為帝國的領(lǐng)航者,您要做的是在各派之間維系平衡,這是統(tǒng)治的藝術(shù),您要自己好好的想一想。”
菲德烈親王面色蒼白,點了點頭,親王現(xiàn)在簡直害怕在哈勞斯面前說一句話,因為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可能被哈勞斯引經(jīng)據(jù)典一番,然后被駁斥得體無完膚。
“那```,伯爵認為應(yīng)該怎么樣呢?”
“殿下”,哈勞斯知道,這才是這次談話的中心,“給文官們找一個英雄。這個人最好是前線回來的,要親自的經(jīng)歷過最險惡的戰(zhàn)爭;同時他要知書達理懂得語言的藝術(shù);還有,他得是個貴族,好讓他的發(fā)言顯得有分量。簡而言之,您需要找一個英雄,借這個英雄之口告訴那些大腹便便的文官們:在前線,這種英雄還很多,戰(zhàn)爭必將取得最后的勝利。當(dāng)然,這只是一個方面,文官們不會輕易就會同意這個人的觀點的,您還要四處派人去宣傳這個英雄,讓他家喻戶曉,讓他的名字被每一個市民在每一個酒桌前談起。當(dāng)英雄的事跡被人們熟知的時候,對浪漫戰(zhàn)爭的渴望就會讓人失去理智,那個時候,文官集團就會迫于輿論壓力,反過來要求您速速的出兵了”。
“伯爵,是的”,親王點了點頭,同意了哈勞斯的意見,“您知道哪里可以弄來這樣一個人嗎?”
哈勞斯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親王殿下,我想我知道一個。這個年輕人來自于帝國沿海的一個落沒貴族之家;此人曾經(jīng)留學(xué)海外,因為心系祖國又毅然回國;這個了不起的家伙在那座英雄之堡---倫迪亞呆了十個月,渾身是傷。而現(xiàn)在,他帶著血與火洗禮的帝國的榮耀站在門外。如果您要見他,只需要叫出他的名字,他就會走進來,并準備回答您的任何問題”。
“謝謝你,伯爵,他叫什么名字?”
“斯洛因.萊特。”
在德赫瑞姆的每一架紡織機前;在帕拉汶每一間閨房中;在烏克斯豪爾的每一所學(xué)校里;在蘇諾的每一片市集邊上。人們開始談?wù)撝晃荒贻p人。
士兵們說,這個將軍在倫迪亞堡呆到了最后一刻,也沒有拋棄他手下哪怕最低賤的士兵;
貴族少女們說,這個年輕的貴族的容貌俊朗,如同大理石雕琢而成的上古美男;
販夫走卒們說,這個軍官在東線時,是百姓的保護者,常常的周濟窮苦的平民。
人們傳頌著,這個將軍身帶數(shù)十面戰(zhàn)旗踉踉蹌蹌的趕回德赫瑞姆的故事;
人們說,在德赫瑞姆那暗淡的黎明,這個男人嘶啞著嗓子高呼著:‘倫迪亞堡沒有放棄!倫迪亞堡固若金湯!’,然后精疲力竭的倒在了城門邊;
人們說,帝國的軍隊?wèi)?yīng)該跟這個將軍一樣,去為榮耀而戰(zhàn),去為尊嚴而戰(zhàn),去為帝國的每一個人的幸福而戰(zhàn)。
人們說,這個人是帝國的榮耀,這個人叫斯洛因.萊特。
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戰(zhàn)后的第二個春天了。
萊特坐在木頭走廊上,安靜的看著階前的雜草。昨夜的一場雨讓整個院子里充滿了濃郁的泥土氣息,幾星黃白的小花散落在濕潤的草叢里。雨水從屋檐上的瓦片邊緣滴滴答答的落在房子的邊緣,被泥土悄無聲息的吮吸了進去。
兩個月了,萊特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在帝國享有了巨大的榮譽。他只記得有幾個軍官和吟游詩人來找過他,可能到最后,人們會在倫迪亞堡的歌謠里面記得有萊特這個人吧。萊特覺得最大的榮耀就是在回到德赫瑞姆后,得到了菲德烈親王的接見,雖然自那以后,親王便沒有再來找過他,但是萊特的一應(yīng)食宿,親王都給他解決了。關(guān)于萊特希望恢復(fù)家族爵位的請求,親王也答應(yīng)了下來。
現(xiàn)在萊特只是坐在臺階的邊上,安靜的聽聽雨,想著自己一路走來的情景。
“好像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了啊,看來我萊特一輩子就是這樣了”。
在頭一天晚上,哈勞斯伯爵派人告訴萊特,今天要去接受一群文官的詢問。伯爵告訴萊特,只要把在倫迪亞堡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就行,“煽情一些,這樣會更好”。
萊特在想,可能是后方的人們在思考怎么給倫迪亞堡死去的勇士們榮譽吧。
在中午的時候,一個仆人找到了萊特,請他去換了衣裳。萊特登上了專門的馬車,去了一個大禮堂。出乎萊特的意料,這次的聽眾不是他想象里的幾十個官僚,而是滿滿的一個禮堂的人。人們安靜的注釋著萊特,讓萊特有些手足無措。但是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萊特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禮堂正中間。
萊特回答著幾個官員輪流提出的問題,到后來,萊特不再一一的回答,轉(zhuǎn)而開始聲音低沉的回顧這倫迪亞堡的一切。
禮堂里的幾百個人靜靜的聽著一個關(guān)于倫迪亞堡的故事,那個故事滿是血與淚的詩篇,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把萊特的故事轉(zhuǎn)述給禮堂外面的人。
當(dāng)萊特說道他在黑暗里的大地爬出升天,回望倫迪亞堡上空依然燃燒著勝利的火焰時,他發(fā)現(xiàn),前面的一個老文官的眼眶都變得濕潤了。
這個頭發(fā)雪白的老人站了起來:“好了,孩子。你們?yōu)榈蹏龅脡蚨嗔耍F(xiàn)在,帝國應(yīng)該去瞧瞧為她死去的孩子們了。我的同事們的意見呢?”這個男人左右看了看那些默默的聽著萊特講話的官員,這些人抿著嘴,不斷的有人舉起了自己的手,最終,大部分的官員都舉起了表示贊成的右手。
萊特鞠了一躬。他站起來的時候,三個侍女走了出來,在萊特疑惑不解之中,這幾個女人為萊特穿上了閃亮的盔甲,披上了精致的亞麻袍。
那個老人走過來親了親萊特的臉頰,然后對著禮堂里的所有人說:“讓我們的市民們見見我們的英雄!”禮堂爆發(fā)了熱烈的歡呼。
這個時候萊特才知道,哈勞斯伯爵早已經(jīng)為他安排好了一次在德赫瑞姆城的游街活動。
萊特被人領(lǐng)出門去,騎上了一匹白色的駿馬,一名儀仗官為他牽著韁繩。萊特的面前,是東線的二十三面新縫制的戰(zhàn)旗,每一面戰(zhàn)旗的背景里,都縫制上了一團火焰。
市民們已經(jīng)被萊特的故事所感染,紛紛的涌上了街頭,向這個年輕的將軍拋灑著鮮花和手帕。
萊特在市中心雕像的巨大陰影里陷入了短暫的眩暈,他簡直懷疑這是不是一個夢。市民們含著熱淚稱呼他為“北方雄鷹”;士兵們?yōu)樗麚P起了武器大聲的咆哮;女士們臉紅紅的看著這個年輕貴族彬彬有禮的致意。
萊特定了定神,揚起了右手回應(yīng)著人們的歡呼,如同君主一樣的信馬走過街市,接受人民的歡呼。
萊特抬頭,一抹陽光透下了云層,圣光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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