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貴人多忘事也是有的,當(dāng)年越國,您救了我一命。若非如此,蘭君估計早就化成塵土,縹緲于天地之間,又怎會有機緣入墨門,侍奉我王。”
蘭君,蘭君!
阿蠻忽然想了起來。
莫過于此人看的面善呢,原來正是她與洛英在越過救的那兩少年其中之一,只是沒想到,一晃眼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
見了故人,好歹心情好了一些:“你才多大,便已經(jīng)出師了嗎?為何不見云鶴?”
云鶴便是她們救的兩人其中之一,當(dāng)年兩人都只有一個乳名。于是洛英為他取名做蘭君,她給另一個小孩子取名叫云鶴。這個名字,也算是兩人當(dāng)年友誼存留的一段記憶了。
蘭君似乎是看出她心情又有些低落,輕聲道:“我在墨門是入室弟子,云鶴是外室弟子,我們之間也鮮少來往。估摸著現(xiàn)在還在墨門之中吧。”
若是普通人說這話,聽上去定然是有些炫耀成分的。可奇怪的很,蘭君卻是很平淡的姿態(tài),就好像在說他吃的青菜,云鶴吃的白菘一般。
她早些年從介琰那里聽過,墨門之中內(nèi)室和外室別看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內(nèi)室弟子就是巨子教的徒弟,不管是入仕還是做別得,都路途平穩(wěn)。而外室弟子,則是跟雜役差不多。每月三天,有墨門中的徒弟出來教授課程,其余的時間,則是在山下種地,自給自足。
其實這種結(jié)果,在當(dāng)年便可以預(yù)見。蘭君聰慧,云鶴義氣有余卻有些執(zhí)拗,腦子也簡單。能在墨門安頓下來,也算是不錯了。
阿蠻點點頭:“如今你在衛(wèi)國謀職?”
“是。”蘭君毫不隱晦:“衛(wèi)王慧眼如炬,蘭君愿意侍奉他。”
阿蠻沒有再說下去的欲望,索性閉了口。
怎么說呢?
當(dāng)年她對于這個孩子,本身也不是很了解。只不過是看他可憐便隨手帶出來了,倒是洛英對他多有照拂,一路上蘭君因為他姐姐蘭若的關(guān)系,總是針對阿蠻。然后黏著洛英姐姐姐姐的叫著。
想到洛英,她不禁提了一句:“你,后來可曾見到你洛英姐姐。”
“嗯。”
蘭君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很輕:“見到了。”
何止是見過,在墨山上,他年紀(jì)最小,那會兒還沒被師父收為入室弟子的時候,總是被人欺負(fù)。幸好被洛英看到,于是將年幼的他直接帶回到山上。
不是如此,他又怎會被師父發(fā)現(xiàn)呢?
“這樣啊。”阿蠻輕道:“見到了就好,她這個人,別看大大咧咧的,其實心思也細(xì)膩了。見到了你,知道你有出息,她定然是開心的。”
“嗯。”蘭君抬頭望著天空,無盡的黑夜像一塊兒巨大的幕布,籠罩著所有的人。
“她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呢。”
少年的聲音輕柔如風(fēng),一吹,便散了。
阿蠻的馬車最終還是沒能出城。
不知是衛(wèi)瑄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還是怎的,直接派人過來將她堵住,恭恭敬敬的外面不太太平,請王姬入宮。
阿蠻氣的渾身發(fā)抖。
四周都是膀大腰圓的男子,明面上是請,實際上只要她不從,相信下一刻這些人就敢五花大綁的將她給綁回去。
等人請到的時候,掖庭整個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而衛(wèi)瑄,則換了一身白色的半舊棉袍,背對著她,席地而坐,手指在案幾上,有節(jié)奏的敲打著。
“衛(wèi)瑄!”
阿蠻終于忍不住了:“你把我叫來干什么?”
聽到聲音,他手指微微停頓。
然后,站起來,面帶笑容:“不是來找我問個答案嗎?怎么?不了解到真相,就準(zhǔn)備要走嗎?”
然后,仔細(xì)的打量了阿蠻,輕輕的搖頭:”這可不像我認(rèn)識的那個姑娘。“
阿蠻氣的渾身發(fā)抖。
她來的時候,他幾次三番的戲弄,現(xiàn)在她不想知道了,他卻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非要讓她知道。
難道她連自由選擇的權(quán)力都沒有了不成?
相比較她的憤怒,衛(wèi)瑄卻是慢條斯理的將案幾上杯盞拿過來,又行云流水的倒了茶,遞在她面前。
“周行的事,說來話長。你確定要站著聽完?”
阿蠻知道他是存心的想要折磨自己,再加上此人看似溫柔,實際卻執(zhí)拗的很,若是沒達到他心中所想,定然是不會放自己走的。
既來之,則安之。眼下阿蠻也只有拿這個來寬慰自己了。
“這才對。”
看她乖巧的坐在了自己對面的位置,衛(wèi)瑄笑了,將手中的杯盞送過去:“好姑娘,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一一告訴你。”
其實周行的故事,是一個再俗氣不過的故事了。
周家雖然并非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可一來他是長子,二來這一代人中,他是最有才能的,幾乎可以說是繼承了先人所有的優(yōu)點。對于這個兒子,周家人提起來都是滿臉自豪。
可是這是多久之前的事呢?
大抵是開始照顧洛英吧。
為了洛英,他開始不再處理公務(wù),整日告假,到后來,索性跟衛(wèi)瑄直接說辭去公務(wù),要陪在洛英身側(cè)。
饒是衛(wèi)瑄同意,周家人也不能同意。
周行自己也是明白這一點的,所以衛(wèi)瑄幫著他瞞了下來,直接叫他好好的去照顧洛英。這里的事,都由他處理。
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周家人整日在外面吹噓自己兒子多能干。然而衛(wèi)國的將軍并非只有他一個。時間長了,便有人開始看不慣說酸話,其家人開始還不相信,架不住人家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到后來找到問清楚之后,果真如此。
周行老娘當(dāng)時氣的手腳冰涼,白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到后來知道這兒媳婦名聲雖然顯赫,卻是個一腳已經(jīng)踏入棺材板的,頓時不干了,哭天抹淚,直要自殺。
媳婦與老娘,只能選一個。
千古年來,多少男人在這個問題上,都前仆后繼的跌倒在地。
然而周行卻真是條漢子,他硬是生生的挺了下來,還請周圍親眷去幫著自己勸。到最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反正老娘是不再鬧自殺。
這口氣沒有松多久,便是國家危難之時。
越國的重要性,蘭君在路上對他都說明了。其實并沒有人強迫他,一切都讓他自己選擇罷了。
周行自幼跟在衛(wèi)瑄身側(cè)長大,這位芝蘭玉樹的貴公子吃過什么苦,受過什么罪,他心里是最清楚不過的。眼下是他能翻身的唯一機會,若是錯過,不知還要多少年。
而一旦等到琪公子長大,衛(wèi)瑄便永遠的錯失了機會。
而另一邊,則是一天天見好的洛英。
“我只去數(shù)月,盡快的打完仗就回來見她。現(xiàn)在阿蠻和七師兄陪著,不會有事的。”
人的自我安慰,便是如此。可天下之事,往往就是戲劇如常,誰能料到這場戰(zhàn)事一打就是三個月,就如同誰會料到,他走之前看到的洛英,已經(jīng)是回光返照,之后便是彌留之際了。
人的一生,往往很多都是有緣無分。或是這樣那樣的機緣,最終錯身而過。
回來的周行自然是悲憤異常,在得知洛英的尸首被墨門抬回去之后,唯一的想法便是要陪在她左右,永遠的陪著她。
事情到此,若是他能常伴孤墳,千里話凄涼。或許也是一段佳話,至少內(nèi)心能得到平靜。只是事往往并不如意,安分了半年的老娘,重新跳了出來。
這次卻是動真格的了。
老娘將褲腰帶取下來,搭上房梁,栓了個死結(jié),套在脖子上,聲嘶力竭:“你個不孝的玩意兒,早知道生你下來就是為了你去守著死人墓。當(dāng)年為何要豁出去半條命生下你。還有你那個短命的老爹,犧牲自己,不就是為了給你換來功勛前程。你走,你趕緊走,你前腳去給人家守墳,后腳我就去找你那短命的老爹。咱們都落得清凈,省的兩看生厭。只不過我得提醒你一生,到了黃泉路上,你可千萬別叫我,我丟不起這個人啊!”
腳下的凳子搖搖欲墜,眼看就要被踢倒。周行終于含著淚,答應(yīng)了下來。
于是,才有了去告別的那一幕。
在他看來,他是辜負(fù)了洛英,辜負(fù)了兩人的愛情。
阿蠻聽后,冷笑一聲:“自古忠義難兩全,何況女子?也幸好洛英走了,省的看到這一幕心煩。”
說完之后,發(fā)現(xiàn)衛(wèi)瑄緊緊的盯著自己,不由補充:“我只是就事論事,并沒有什么想到自己有感而發(fā)。還望衛(wèi)王千萬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
反正衛(wèi)瑄現(xiàn)在不裝了,她也不想再委屈自己。左右是他不要臉的往自己身上湊,想找刺激,那她就成全了他。
“嗯,沒有想別的。”
話雖如此,可眼中的笑意卻徹底的流露了其心中喜悅。
不知怎的,看他這樣,阿蠻就覺得不大舒服,不由扯開話題:“那好端端的,怎的又要娶公主?”
衛(wèi)瑄睨了她一眼,那眼神看上去有些不大對勁兒。阿蠻剛要問,他才慢吞吞道:“他終是個男人,有需求。”
阿蠻起先還沒明白,等對上那雙帶著深意的眼睛后,頓時臉紅成一片。(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