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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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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后,東籬先生趕來了雁門,跟東籬先生一起來的是江婆婆,師傅怕自己在雁門沒人照顧,就讓江婆婆跟著東籬先生過來了。
    碧青在月子里,也不能出去,東籬先生跟燕子母女見面的情形,還是江婆婆跟她說的,其實不用江婆婆說,碧青也能想到。
    東籬先生當(dāng)年被囚胡地多年,后回大齊始終未娶,可見心里一定是有愛人的,碧青才不信什么為了大齊,為了百姓,終身不娶的鬼話,只要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男女之情更是必不可少的。
    尤其她聽師傅說過,東籬先生年輕時風(fēng)流倜儻,有東籬公子的美譽,可惜在胡地被囚數(shù)年,回來就變了性情。
    東籬先生雖跟師傅并稱大齊雙寶,可東籬先生的年紀(jì)卻比師傅小的多,到如今也才剛五十出頭,古人的平均壽命短,所以,才有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之說,五十多的東籬先生在大齊就算老人了,像師傅這么大年紀(jì),仍如此健朗的,在大齊絕對稀有。
    所以,碧青始終覺得,東籬先生一定在胡地遇上了自己心愛的女子,后來回大齊才會終身不娶。
    雖說古代男人大都三妻四妾,但碧青仍然相信,并非所有男子都如此,江婆婆跟她說,東籬先生當(dāng)年被囚北胡,當(dāng)時北胡的大王正是賀魯?shù)母赣H,賀魯?shù)母赣H愛惜東籬先生之才,想先生為北胡所用,先用金銀誘之,先生出身世家,哪會被區(qū)區(qū)金銀所動,斷然拒絕。
    賀魯?shù)母赣H一見先生如此,更不舍放他走了,想了很多法子都沒用,最后想出了一招兒,選了一名美麗的胡女,扮成啞奴伺候在東籬先生左右。
    想胡女本來就美,加之又是啞巴,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在先生跟前伺候,先生再鐵石心腸,終究是個男子,日子久了,豈會不為所動。
    更何況,胡女善解人意,雖不能言,卻溫柔多情,先生被囚胡地數(shù)年,有志難伸,有家難回,即便滿腹經(jīng)綸,通身報復(fù),不能報答君王之恩,亦不能為大齊百姓謀福,堂堂七尺男兒有何顏面立于天地間。苦悶不已的東籬先生,面對溫柔多情的胡女,傾訴心中怨嘆,也順理成章。
    碧青相信愛情,男女之間即使隔著國仇家恨,即使一開始相看兩厭,也保不齊,后頭就會愛的死去活來,自己跟大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當(dāng)初從深州到冀州的時候,自己甚至盼著大郎死在南邊兒,永遠(yuǎn)不要回來才好,她不想嫁給個陌生的男人。
    后來見了大郎,說相看兩厭也不夸張,大郎嫌自己不好看,自己嫌他粗魯,總之,兩人之間就是扣著夫妻名份的陌生人,那時候,自己怎么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會為了他不顧千里之遙跑到雁門來。
    更何況,東籬先生跟胡女兩人日夜都在一起,不發(fā)生點兒啥,都對不住拉皮條的賀魯他爹。
    總之兩人在一起了,情濃之時,東籬先生把自己隨身的銀鎖給了胡女,做定情之物,后來卻發(fā)現(xiàn),這一切都是北胡大王設(shè)計的,自己喜歡的胡女也并非啞巴,而且他以為的愛人把自己記錄的那些詩稿都交給了北胡大王,自己愛的女人是個騙子,是個細(xì)作,這讓先生難以接受。
    后來輾轉(zhuǎn)逃回大齊,留給胡女的就是燕子那把銀鎖,現(xiàn)在終于真相大白,知道當(dāng)初是胡女暗中幫助,先生才得以逃出生天,過后胡女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下了燕子娘,把銀鎖交給燕子娘,跟她說了這段往事,交代她有朝一日一定要回大齊。
    很狗血的故事,卻如此真實的發(fā)生在自己身邊兒,還把碧青感動的一塌糊涂,其中的艱苦,心酸,相守,分離,思念,重逢,如此令人心酸,只能嘆造化弄人。
    數(shù)日后,燕子娘走了,江婆婆說她走的很安心,是在先生懷里走的,對于燕子娘來說,從生下來就沒見過親爹,最終能死在親爹懷里,或許已經(jīng)滿足了,更何況,她再也不用擔(dān)心燕子兒會受欺負(fù)了,有外公護(hù)著,她的小燕子再也不用挨打受凍,她會過的很好很好。
    碧青終于出了月子,第一件事就是痛快的洗了個澡,而洗澡的結(jié)果是發(fā)現(xiàn)自己胖了,胸大了是好事,可肚子也跟著大就不是好事了,。兒子生出來了,可肚子上的贅肉卻仍然掛在上面,自己引以為傲的小蠻腰沒了,代替的是一圈白花花的游泳圈,好在胳膊腿還算細(xì),或許是自己走路多的緣故。
    碧青本來還想出了月子好好大吃一頓,現(xiàn)在哪敢啊,她得減肥,趁著蠻牛暫時回不來,自己得減回去,不然,等蠻牛回來,碧青可不認(rèn)為蠻牛會喜歡腰上掛著一圈肥肉的媳婦兒。
    女人的幸福靠經(jīng)營,男人都是視覺動物,所以,身材容貌必須好好的保養(yǎng)才行,這是女人的幸福之道。
    碧青開始運動,做瑜伽,收腹提臀的動作,每天早晚做一百下,快過年了,想吃青菜肯定沒戲,就盡量少吃主食,為了保證她兒子的奶水,碧青堅持少食多餐。
    成效不錯,短短幾天,腰上的肥肉就消下去了一些,江婆婆端著熬好的雞湯進(jìn)來,就見小燕子正坐在窗邊兒上,托著腮幫子萬分好奇的盯著碧青做那些奇怪的動作。
    江婆婆搖搖頭,大概聰明人都有些怪,姑娘也如此,這剛生了孩子,不好好在炕上躺著養(yǎng)身子,卻不停的動來動去,也不知干啥呢:“雞湯好了,姑娘快趁熱喝了吧。”
    碧青看見江婆婆手里的雞湯,頓時有些泄氣,江婆婆不理自己這一套,堅持生了孩子的女人身子虛,必須大補,每天不是雞湯就是骨湯,前天不知從哪兒弄了兩只雪白的鴿子來,說用白鴿子熬燙,喝了奶水好,逼著碧青喝了一大碗,害的碧青晚上多做了一百下提臀收腹,就怕鴿子湯的熱量積蓄在體內(nèi),轉(zhuǎn)換成肥肉,那自己這些天可白費勁了。
    江婆婆有個絕招,嘮叨,只要碧青不喝她熬的湯,她會念叨個沒完沒了,直到碧青乖乖的喝了為止,這會兒一見碧青皺眉,立馬就開始了:“姑娘不為了自己,也得為哥兒想想,哥剛滿月,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奶水最為重要,姑娘又不用奶媽子,非要自己喂,就得多補補,當(dāng)娘的補好身子,奶水好了,哥才能吃飽……”
    為了阻止江婆婆持續(xù)嘮叨下去,碧青忙捧著碗把雞湯喝了,江婆婆這才滿意,看了眼窗外道:“這雁門靠近胡地,可比咱們冀州冷多了,明兒就是小年,要是在冀州不定多熱鬧呢,過了小年就數(shù)著日子過年了,看起來,今年姑娘跟哥兒要在雁門過年了。”
    小燕子好奇的道:“冀州?外公常說的武陵源是不是就在冀州?什么樣兒啊?人多不多?為什么有這么個奇怪的名兒?”
    江婆婆摸了摸她的頭:“冀州是我們姑娘的家,種了好多桃樹,故此叫武陵源,這時候光禿禿的不好看,到了春天,桃花開起來,可好看了,等桃花落了,就會結(jié)滿樹的桃子,我們武陵源的桃子啊,可是連宮里的太后娘娘跟皇上都說甜呢,等以后你回了京城,記得來武陵源玩啊。”
    小丫頭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江婆婆什么是桃子啊?是不是跟我們這兒的沙棘果一樣甜?”
    江婆婆一愣,真給這丫頭問住了,碧青道:“比沙棘果可好吃多了。”說著攤開紙,拿筆畫了一顆綴滿桃子的桃樹,遞給她:“這就是桃樹,上頭紅紅大大的果子就是大蜜桃,回頭等你去我家的時候,姐姐帶著你去摘桃子吃,看上哪個,咱們摘哪個。”
    小丫頭忙搖頭:“娘跟我說過,不能拿別人的東西。”
    碧青摸了摸她的發(fā)頂:“別人的東西自然不能拿,不過武陵源的桃樹都是姐姐家的,隨便你摘多少都成。”
    小丫頭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姐姐家有那么多桃樹啊,那姐姐家的房子是什么樣兒的?比咱們住的這個院子大不?”
    碧青點點頭:“姐姐家很大,等你來的時候,就住在姐姐家里好不好?”
    小丫頭大力點點頭,忽的小臉一暗:“可惜我娘不能跟我一起去。”
    碧青心里一酸,雖說找到了外公,可先生畢竟不是親娘,這丫頭真挺可憐的,碧青伸手把她擁在懷里低聲安慰:“你娘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來就是為了幫小燕子找親人的,現(xiàn)在找到外公了,自然要回天上了。”
    小燕子抬頭看著碧青:“真的嗎,我娘真變成仙女了?”
    碧青點點頭:“真的,不信晚上你抬頭看,那顆最亮的星星就是你娘變得,她正看著你呢。”
    小丫頭終于高興了:“那晚上我找找娘。”
    碧青拍了她一下:“等晚上星星出來的時候,姐姐跟你一起找,現(xiàn)在咱們做好吃的去。”
    小丫頭忙道:“做什么好吃的?”
    “二十三糖瓜粘,明兒就是小年,照著我們冀州的習(xí)俗,該吃糖瓜,咱們就做糖瓜。”
    江婆婆知道碧青的習(xí)慣,算著日子,已經(jīng)把麥子碾碎發(fā)了麥芽,即便如此還需蒸煮,發(fā)酵,壓出來才能做成麥芽糖。
    好在碧青在家的時候常做,家里孩子多,碧蘭,小海,陸超,加上狗娃子,都是沾了糖就沒命的饞貓兒,每年一入冬,不管碧青多忙,都會纏著做麥芽糖。
    然后,碧青就會帶著他們一起做,一做就是好多,涼好了,切成糖瓜,放到籃子里叫小海跟陸超提到村子里,不一會兒就被孩子們搶沒了。
    今年小海碧蘭不在,卻有陸超跟小燕子打下手,江婆婆看著孩子,碧青帶著陸超小燕子整整忙活了一天,做出了兩籃子糖瓜,留下一些,剩下的叫陸超送去了城外的大營,好歹是小年,將士們不能回家過年,吃塊糖瓜,也有個小年的意思。
    蘇全進(jìn)來的時候,見太子殿下正伏案疾書,案頭上仍然堆著厚厚一摞公文,偶爾會停下來,咳嗽幾聲。
    北地寒冷,太子殿下金尊玉貴的身子,在這苦寒之地一待就是兩個月,吃不好,睡不好,料理著京里的政務(wù),還要權(quán)衡戰(zhàn)事,日夜操勞哪受得住。
    見案頭的藥半天了還不見動,蘇全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籃子,計上心來,走過去道:“殿下,明兒就是小年,雁門城的沈姑娘,叫人送了一籃子糖瓜來,說是冀州的習(xí)俗。”
    慕容湛抬起頭來,目光落在蘇全手里的小籃上,蘇全忙把小籃放到桌子上,這東西宮里沒有,臘月二十三,宮里也會祭灶,卻隆重的多,點心,菜品,蔬果,應(yīng)有盡有,御膳房也會變著花樣兒的做些糖果,皇上應(yīng)景的賞給皇子皇女,以及得寵的大臣,遠(yuǎn)不是這樣簡單的糖瓜。
    慕容湛捏了一塊看了看:“你說這是糖瓜?為什么叫這個名兒?”
    蘇全道:“奴才不知,瞧著形狀有些像南瓜,或許因此而得名也未可知。”
    慕容湛點點頭,放進(jìn)嘴里,不禁愣了愣,意料之外的好吃,他這個不大愛吃甜食的,都忍不住想吃第二塊,正要拿,蘇全忙把藥送了過去:“殿下,藥快涼了。”
    慕容湛接過去喝了,又吃了塊糖瓜,問蘇全:“誰送過來的?”
    蘇全知道殿下問的什么,忙道:“是陸明鈞家的小子,送了足足兩籃子,說小年了,也讓將士們過過節(jié)。”
    慕容湛:“是啊,這一晃都小年了,留下幾塊,剩下的拿出去給將士們分了吧,她說的是,也該讓將士們過過節(jié)。”
    說著,想起什么:“王校尉的兒子可起名了?”
    蘇全搖搖頭:“聽見說沈姑娘讓王校尉起名,王校尉想了一個月也沒想出來,正發(fā)愁呢。”
    慕容湛搖搖頭:“她倒真放心。”
    蘇全:“奴才聽見個有趣兒的,說王校尉先頭起了個名兒,叫王一,說這么著好寫,以后兒子識字念書的時候,占便宜,叫人送去給沈姑娘瞧,沈姑娘就在王校尉送去的紙上畫了個大大的叉,下頭寫了兩個字,再想。”
    慕容湛忍不住笑了起來:“王一?哈哈。”
    蘇全見太子殿下笑了,心里松了口氣,要是碧青還在這兒就好了,要是她在,也不用自己費心思開解太子爺了。沈碧青不用說話,就在一邊兒做飯,太子心情也會變得極好。
    蘇全忍不住想,如果沈姑娘沒嫁給王大郎,會不會成了自己的主子,可惜沒有如果。自己瞎想什么呢,殿下心懷天下,怎會輕易為女色所動,更何況,沈碧青早已嫁做人婦。
    正想著,忽外頭侍衛(wèi)進(jìn)來道:“稟太子殿下,陸明鈞在賬外說有要事求見。”
    慕容湛心里咯噔一下,陸明鈞奉命在雁門制作弩箭,大戰(zhàn)在即,更應(yīng)日以繼夜,怎會有空閑來大營,莫非出事了?
    忙道:“叫他進(jìn)來。”
    陸明鈞一進(jìn)來就匍匐在地上:“太子殿下,罪臣死罪,手,弩的制造圖不見了。”
    慕容湛蹭的站了起來:“你說什么?”
    落晚起了風(fēng),掌燈的時候,北風(fēng)卷著雪粒子落了下來,不一會兒地上就落了白慘慘的一層,碧青抱著兒子坐在炕頭上,還能聽見隔壁的求饒聲,院外頭如今圍著層層的侍衛(wèi),個個頂盔摜甲嚴(yán)陣以待。
    手,弩的制造圖沒了,意味著什么,誰都知道,胡人善騎射,馬背上長起來的民族,騎射就跟吃飯一樣簡單,不像大齊以農(nóng)耕為主,經(jīng)過層層選拔,再經(jīng)過嚴(yán)格的訓(xùn)練,才能選出可以跟胡人對戰(zhàn)的士兵。
    即便如此,跟胡人也沒法比,前次之所以大勝,是因為占了地利之便,距守雁門險關(guān),可退,可進(jìn),可守,十萬大軍對陣胡人兩萬騎兵,方才險勝。
    后大郎斬殺胡人左賢王,也是憑著一鼓作氣,五百勇不畏死的先鋒軍,救自己的時候,完全是因為手里的精,鋼,手,弩,才敢以五百人夜襲賀魯部落。
    胡人若不是被精,鋼,手,弩的威力嚇破了膽,也不會四散奔逃。現(xiàn)在手,弩制造圖竟然沒了,如果制造圖落在賀魯手中,胡人依照圖紙制造出一樣的手,弩,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而這兩個院子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有嫌疑。
    不過,碧青想不出什么人能這么干,這可是通敵叛國的大罪,一旦查出來,就是殺頭滅九族的罪過,旁邊院子里除了陸明鈞父子,都是將作監(jiān)的匠人,慕容湛能把這么重要的事兒交給這些人,足見這些是信得過的,怎會有通敵叛國之人。
    正想著,忽聽隱約傳來一陣吵嚷:“要說通敵叛國,咱們這院里可有個胡人丫頭,誰能保證她不是奸細(xì)。”
    碧青眉頭皺了起來,東籬先生雖來了,小燕子母女這件事卻并不為外人所知,因兩國正在打仗,貿(mào)然翻出此事,恐會生出不必要的麻煩來,所以,暫時隱下了小燕子的身世,對外只說她母女是救了碧青的恩人,故此過來服侍碧青母子。
    東籬先生也只在這里呆了幾天,就搬到城外的大營里去了,東籬先生是太子師,住在軍營也說的過去,只是沒想到,憑空會生出這件事來。
    碧青把兒子哄睡了,放到炕頭上讓江婆婆看著,自己披了斗篷往外走,剛出屋,小燕子一頭撞了進(jìn)來,滿臉驚慌失措:“姐姐,我不是奸細(xì),我不是奸細(xì)……”
    碧青臉色一沉,把她摟在懷里:“姐姐知道你不是,燕子放心,有姐姐在,沒人能動得了你,現(xiàn)在跟姐姐來,姐姐倒是想看看,誰說你是奸細(xì)?”
    燕子本來還有些怕,可是抬頭看了看碧青,就把小手塞到了碧青手里,碧青牽著她走了出去,直接往旁邊院來了。
    兩個院子中間通著小門,穿過門就見將作監(jiān)的幾十個匠人都跪在雪地里,四周挑著風(fēng)燈,一陣北風(fēng)過來,風(fēng)燈搖搖晃晃,細(xì)碎的燈影落在雪地上,留下一地斑駁的印跡。
    慕容湛坐在房檐下的椅子上,面沉似水,卻攥著拳頭不時堵在嘴上輕咳,最邊兒上的兩個匠人一見小燕子,就開始嚷嚷起來:“就是這丫頭,這丫頭是胡人,一定是她偷了圖紙送去了北胡。”
    小燕子嚇的往后縮了一下,躲在碧青身后,碧青看向那兩個人,四十上下的年紀(jì),瞧著不像奸惡之人,為什么會誣陷小燕子?
    碧青拍了拍小燕子的發(fā)頂,輕聲安慰:“別怕,有姐姐在。”
    抬頭看向那兩個人:“燕子從沒往這院來過,怎有機會偷竊圖紙,更何況,想那手,弩的圖紙是何等重要之物,難道會擺在明面上任人取閱不成,倒是你們,沒有根據(jù)就胡亂誣陷燕子,莫非是心虛了。”
    那兩人一聽頓時臉色大變:“誰,誰心虛了?怎么沒根據(jù),就她娘倆這張臉就是憑據(jù),她娘死了,就剩她一個胡人,不是她還能是誰?”
    碧青淡聲道:“這可難說了,若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通敵叛國也不是沒可能。”
    “你,胡說,我們都是大齊的官員,怎會通敵叛國。”
    碧青不再搭理他,轉(zhuǎn)身給慕容湛蹲身行禮:“民婦給太子殿下見禮。”
    慕容湛臉色略緩了緩:“免禮。”
    看了她一眼:“外頭冷,你剛生了孩子,回去養(yǎng)著的好,你放心,此事本宮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碧青道:“敢問太子,用什么法子查?”
    “這……”慕容湛沉吟半晌道:“本宮會挨個審問,仔細(xì)盤查,只要做了,必不可能天衣無縫。”
    碧青道:“何必如此麻煩,民婦有一個法子極為簡單,頃刻間,便能找到盜圖之人。”
    慕容湛一愣:“何法?”
    碧青看了眾人一眼:“手,弩圖是我親手繪制的,當(dāng)初繪制的時候,我在顏料里加了樣?xùn)|西,只要碰過圖的人,必然會露出行跡來。”說著,把陸超叫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兩句,陸超點點頭,轉(zhuǎn)身去了,不一會兒端出一盆清水出來,。
    碧青道:“只要摸過手,弩圖之人,一天之內(nèi),只要手指碰到盆里的水,水必會變黑,但是,你們不能看,待會兒我會用箱子罩住這盆水,上面挖個只能手進(jìn)去的孔,你們依次過來,把手探進(jìn)盒子內(nèi)的水盆之中,等挪開盒子,水若是變黑了,哪個人必然就是奸細(xì)。”
    慕容湛目光閃了閃:“來人,把這盆水扣起來。”
    太子殿下一聲令下,立刻就過來兩個侍衛(wèi),拿箱子扣住水盆,上頭挖了個洞,叫那些匠人挨個排隊過來,頭一個就是陸明鈞。
    陸明鈞飛快把手探了進(jìn)去,侍衛(wèi)掀開箱子,搖搖頭,第二個是陸超,第三個,第四個,就算剛才那兩個非說燕子是奸細(xì)的也沒事兒。
    最后一個年紀(jì)有六十上下了,頭發(fā)都花白了,是將作監(jiān)的老匠人,手藝最好,叫范春,陸明鈞跟自己提過,說他范氏一門精通機關(guān)之術(shù),尤其范春更是其中佼佼者,還打算等從北胡回去,把陸超送到他跟前學(xué)手藝。
    這樣一個人,碧青怎么也想不到會是他,他刻意落在最后,手探進(jìn)箱子里的時候,控制不住發(fā)抖,而從箱子縮回手的時候,卻異常快速。
    侍衛(wèi)打開箱子,因為太冷,范春又刻意磨蹭了會兒,他手探進(jìn)去的時候,水上已經(jīng)起了一層薄薄的冰,范春若是把手探如水盆,水盆上的一層薄冰,絕不可能保持完整,而現(xiàn)在卻完整的驚人,這只能說明,他的手根本沒碰到水。
    碧青看向范春,緊張的望著水盆,見水盆的水并沒有變色,輕輕吁了口氣,碧青卻搖搖頭,轉(zhuǎn)身道:“誰是奸細(xì)想必殿下已經(jīng)知曉了。”
    慕容湛點點頭:“來人,把范春給我拿下。”
    范春一驚,被侍衛(wèi)按在地上,還道:“小的冤枉,水并未變色,怎說我是奸細(xì)?”
    碧青道:“這里一共四十二名匠人,除你之外,所有人都毫不猶豫的把手伸進(jìn)了水里,這說明并不心虛,而你不僅刻意落到最后,還磨蹭了半天,你的手雖然伸進(jìn)了箱子,卻并未觸及水面,以至于上頭剛結(jié)的一層薄薄的冰面,仍完成如初,若非心虛豈會如此,可見你就是偷圖之人。”
    說著,看了他半晌兒道:“陸先生多次跟我提過你,說你范家精通機關(guān)制造,又是京城人氏,我實在想不通。你有什么理由盜圖,你可知這是通敵叛國的大罪嗎,你今天晌午匆匆出去是做什么去了?”
    范春道:“我,我去打酒,想著小年了,喝口酒也當(dāng)過節(jié)。”
    碧青點點頭,轉(zhuǎn)身跟慕容湛道:“事情水落石出,可以洗刷燕子身上嫌疑了吧。”
    慕容湛還沒應(yīng)聲,剛才那兩個說燕子是奸細(xì)的工匠又跳出來道:“胡人沒一個好東西,姑娘把胡人丫頭留在跟前,終究是個禍害。”
    碧青氣的不行,這倆人怎么就非跟燕子過不去了呢,碧青正要說話,忽聽東籬先生的聲音響起:“誰說燕子是胡人,她是老夫的孫女,你說老夫的孫女是禍害嗎?”
    那兩人愕然半晌,忙往后縮了縮,東籬先生牽著燕子的手跪在慕容湛跟前:“老夫當(dāng)年被囚胡地數(shù)年,竟不知有個女兒,如今好容易認(rèn)回來,親孫女卻被人說是北胡的奸細(xì),請殿下給老夫做主。”
    慕容湛起身扶他起來道:“老師何必如此,來人,把這兩個匠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以后再有胡言者,嚴(yán)懲不貸。”
    侍衛(wèi)應(yīng)一聲拖著兩人下去了,慕容湛看了看燕子:“老師何時有了孫女,怎本宮不知?”
    東籬先生道:“此事說來話長,當(dāng)年是我負(fù)了燕子的外祖母,才讓燕子母女在胡地受了這么多年苦,如今好容易團(tuán)聚,卻因兩國交戰(zhàn),不好張揚,才暫時隱瞞,卻不想,竟有人毀謗燕子是北胡奸細(xì),老夫若再不出口,怎對得住我那苦命的丫頭,先不說這個,審問制造圖的下落是正事,那手,弩制造圖若落到胡人手里恐是大禍。”
    慕容湛點點頭,臉色陰沉的看向范春:“范春你可知私盜手,弩制造圖是通敵叛國之罪嗎?便你舍得這條老命,你家中老母,膝下稚子的性命難道也不顧了嗎,只要你招出幕后指使之人,本宮網(wǎng)開一面,給你范家留一條根兒,如若不招,你范家九族一條命都別想活。”
    范春苦笑一聲:“小的既做了,自然知道這是通敵叛國之罪,早把范家老小的性命丟在一邊兒了,古人云,受人點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范春一家九族盡死,也算報了大恩。”說著猛地縱身沖道旁邊的墻上。
    眾人來不及反應(yīng),再去瞧范春,頭破血流早已斃命,那血順著腦袋濺了一地,映著地上的雪,更加觸目驚心,有兩滴還濺在了碧青的斗篷上,碧青忍不住有些惡心,忙道:“民婦告退。”快步出了院子,往自己屋去了。
    剛進(jìn)外屋就把自己外頭的斗篷脫了,掀開簾子扔到外頭,跟江婆婆道:“一會兒把那件斗篷扔外頭去,沾了臟東西要不得了。”
    江婆婆點點頭,出去拿起來丟到了街上,回來就見碧青抱著孩子發(fā)呆,不禁道:“姑娘這是怎么了?奸細(xì)可找著了?”
    碧青點點頭:“算找著了吧。”
    范春今天的表現(xiàn),明明白白是受人脅迫,從他最后那幾句話里聽的分外清楚,估計是以前欠了誰的大恩,不得不報,才偷了手,弩制造圖。
    碧青應(yīng)該慶幸,他沒把連,弩,甚至正在做的床,弩的制造圖偷出去,只拿了手,弩,說明他還有良心。
    精,鋼,手,弩之所有有如此大的威力,制造圖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用新法子提煉出來的精,鋼,胡人沒有掌握如此精良的煉,鋼工藝之前,便勉強做出手,弩,威力會大減。
    當(dāng)初自己一拍腦門想出來的東西,卻是經(jīng)過眾多能工巧匠集思廣益,才做出的精,鋼,手,弩,哪會如此就叫人學(xué)了去。
    范春偷盜手,弩制造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范春背后之人,如今雁門城守備森嚴(yán),胡人絕不可能進(jìn)的來,更何況,跟這些匠人聯(lián)系,故此,能指使范春的人必然是大齊人。
    而精,鋼,手,弩也才沒使幾回,便是大營里知道的人也數(shù)的過來,除了大郎手下的五百先鋒軍,就連赫連威都不知道。
    慕容湛來了雁門之后,大郎跟他的五百先鋒軍就歸了太子管轄,從管理到武器配備,都跟別人不一樣,所以,能干出這種事兒的,還能是誰,就不難猜了。
    能挾恩迫使范春干下此事之人,必然出身顯赫,有權(quán)利才可能施恩,更何況,是范春舍得用全族老少去報答的大恩,恐怕不是一般世族能有的本事。
    而崔家跟赫連一族爭斗已久,如今北征眼看就要勝了,崔家豈會眼睜睜看著赫連威立此不世之功,待大軍班師回朝,大齊哪還有他崔家說話的份兒。
    為了破壞赫連威的大功,崔家干出點兒什么來,還真不新鮮,只不過,這可是通敵叛國的事兒,崔家這簡直是自找死路。
    江婆婆見她臉色不好,低聲勸道:“男人家的事兒,跟咱們女人沒干系,姑娘何必理會這些,由著他們自己鬧去好了。”
    碧青道:“婆婆,我是替師傅擔(dān)心,師傅怎么也是崔家人,即便離得遠(yuǎn),到底不能抹了崔家的姓兒,崔家如此胡作非為,估計這次大軍班師回朝,就是崔家的死期,到時候,師傅身為崔家人何以自處,還有崔鳳林,那孩子可是崔家的嫡孫,崔家大廈傾覆之日,焉有那孩子的活路,這崔家簡直糊涂透頂。”
    江婆婆一愣:“姑娘是說這次的事兒跟崔家有關(guān)?”
    碧青點點頭:“不是有關(guān),我懷疑就是崔家指使的,為了一己之私,置國家大義而不顧,這樣的世家已經(jīng)走到頭了,即便皇上再仁慈,這一次也絕不會姑息,更何況,皇上殺伐果斷從來不是個仁慈之君,對崔家又忌憚良久,這一次正好讓皇上拿住把柄,崔家恐真要完了。”
    江婆婆嘆了口氣:“先生早就知道是這個結(jié)果,正是因此才遠(yuǎn)離京城,避到了冀州,卻沒想到,仍是避不開嗎。”
    碧青:“婆婆也別太擔(dān)心,皇上即便不是仁慈之君,卻最是敬重師傅,即便崔家倒了,想來師傅也會無事,我只是擔(dān)心師傅自己想不開罷了,我倒是更擔(dān)心鳳林,那孩子該怎么辦?”
    江婆婆道:“怪不得外頭人都說姑娘是活菩薩呢,姑娘這心太善了,崔家既做出如此事來,抄家滅族也是該有的下場,鳳林少爺身為崔家嫡孫,這場殺身之禍恐躲不過的。”
    說著怕碧青發(fā)愁忙岔開話題:“明兒就是小年,姑娘別想這些了,剛不說姑爺今兒要回來嗎,老奴去瞧瞧做點兒什么吃食,離的這么近也不能常回來,哥兒都滿月了,才見過親爹幾回啊,到如今名兒還沒起呢,這次姑娘可得跟姑爺說,把哥兒名想出來,再耽擱下去可不像話。”
    一提大郎,碧青頓時心情好了不少,抱著孩子站起來道:“小年自然吃餃子呢,我先把餡兒攪出來。”說著把孩子放到江婆婆懷里:“您老抱著孩子吧,我來,大郎最愛吃我包的肉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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