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分置兵馬府的詔令一經(jīng)下達,立即引來四方爭議。
各地使者奏疏紛至沓來,源源不斷涌入京城,對朝廷來說,也算得盛況了。
如今天下形勢早不比往年。黃巢之亂前,除河朔、河套、淮西等部分地方,大部分疆土仍在朝廷的掌控下,朝廷可任免、置換當?shù)毓?jié)度使;黃巢之亂后,絕大部分藩鎮(zhèn)已脫離朝廷管轄,各地自舉節(jié)度使、自行功伐,往往只事后向朝廷象征性請示;而至眼下,各地更換節(jié)帥、刺史,互相兼吞,事后甚至已不再向朝廷請示,反倒朝廷為保住大義名分,要倒貼著上門、主動給各地新立的藩帥們送去旌節(jié)……
而這次遍置兵馬府,涉及天下所有藩鎮(zhèn)利益,故而無人能穩(wěn)住不發(fā)聲,都于忙碌的征伐里抽出時間來向朝廷上表。
有頌贊天子與朝廷此項變革的,自然也有以各種理由反對的。
贊同的有華州韓建、河東李克用、荊襄趙匡凝等。
尤其是李克用的表態(tài),對許多藩鎮(zhèn)起到了示范作用,忙也紛紛跟著上表頌贊。
朝廷一面下詔獎賞這些藩鎮(zhèn),一面?zhèn)浜帽R府所需印綬、符節(jié)、牙旗等,遣人送至各地。..
反對最激烈的是鳳翔李茂貞和淮南孫儒。
他們上奏的疏文里刀光劍影,似是在給朝廷下最后通牒。
對此,朝中自有義憤填膺的官員們上書予以批駁。
若只論唇槍舌劍,這些藩帥們大多出身草莽,手下也至多養(yǎng)了些幕僚和一兩個主事的謀主,又怎會是朝中百官的對手?百官們的文章個個精彩,占住大義高度,又條條批駁在理。
李曄令將這些文章榜示于眾,好教天下人看清是非曲直。
孫儒遠在淮南,無論他做出怎樣過激的反應,都不足以影響到關中來,朝廷需重點關注的是李茂貞的反應。
鳳翔與朝廷已書信往來、論戰(zhàn)了三個回合,一次比一次言辭更激烈,恐嚇的意味越濃。可最終,也只是停留在書文論戰(zhàn),鳳翔并未出兵。
朝廷稍稍松了口氣,索性主動送去鳳翔兵馬府印綬旌旗,結果未得入鳳翔境,李茂貞拒不領收……
同樣被削減了大量權勢的朱全忠并未上書反對,自然也不會贊成,他看似保持了沉默。
反倒是河中王重盈、河陽張全義、淮西趙昶、曹州刺史氏叔琮等人上書朝廷,申明不敢領收兵馬府印綬,并懇請圣上收回成命,無使天下再生事端。
說的好像如今天下太平,而事端皆是天子亂政惹出來的似的……
河中、河陽、淮西、曹州等地實際都是朱全忠的勢力范圍,而這些人的上書,明顯便是朱全忠的手段了。他根本無需自己親自下場。
而對朝廷來說,這么多藩帥大佬相約抗旨,單靠朝中百官的嘴皮子是無法解決的。
好在李克用見狀,再次上書,痛罵王重盈、張全義等幾人為虎作倀、大逆不道,并請旨領兵討伐,這才稍稍壓制了幾人的反對聲音。
尤其是河中王重盈,他的領土與河東相接,不敢親試河東兵鋒,立即改口,接受了朝廷的任命……
總的來說,朝廷置兵馬府系統(tǒng),能起到的作用也差不多到此了。
無論如李茂貞那般激烈相抗,還是如朱全忠這般沉默不應,他們拒不接受朝廷旨意,朝廷也沒有其他辦法。
只能說,讓他們在大義名分上落下了詬病之處,并給了其他藩鎮(zhèn)討伐的借口。
眼下,自是無人敢主動去討伐朱全忠、李茂貞等,然而勢無常態(tài),將來,一旦他們遭遇不利,可就難說了……
最后,京畿兵馬府未設都帥,由天子、亦即天下兵馬大元帥統(tǒng)攝京畿兵事,內(nèi)分設左、右僉事,分別
為張濬和孫惟晟,代天子處理兵馬府日常庶務。
九月中。
崔安潛回到長安,下設于京畿兵馬府的講武堂開辦。
李曄特地將講武堂地址選擇在大明宮內(nèi)、第一道宮墻外,此地原為金吾衛(wèi)駐地,如今荒置,倒正好可利用起來。
崔安潛目前領太子太師、上柱國、清河郡公等職,均為無實際職事的勛爵,返京后被授予京畿兵馬府大將軍、講武堂督辦,便是要總領講武堂一事。且以他從一品的極***銜來操持講武堂,也可從側面體現(xiàn)講武堂的地位。
崔安潛返京后,按慣例入宮面圣,并請示講武堂之旨要。
李曄告訴他:無他,唯「忠勇」二字。
崔安潛明白了,忠在前,勇在后,天子開設講武堂,從禁軍中選拔中層武將入學,首要是培養(yǎng)他們忠君愛國之心。
隨后,當崔安潛獲知講武堂開設在大明宮內(nèi)、天子眼前,他更體會到了天子的這層心意。
故而在籌辦講武堂時,他也無需費心去規(guī)劃校場、借用器械等,甚至他回京途中特意趕寫的兵書文稿大概也用不上了,還不如多去翻翻經(jīng)史子集,想想如何能跟這些粗鄙武夫們把君君臣臣的道理講清楚。
當崔安潛開始著手去各軍挑選十將以下、什長以上的青年武將時,又發(fā)現(xiàn)了兩個問題。
一、部分武將誤解了他的意圖,以為入講武堂只是個借口,實際是要把他們調(diào)離隊伍,奪他們的兵權。為此崔安潛不得不耐住性子解釋,還拿國子監(jiān)和太學來類比,讓他們明白,入講武堂便等同于做了天子的門生,才真正有大好的前程。
跟武夫空口講道理,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崔安潛雖進士出身,但半生混跡行伍里,早預估了這個難度,近些年來又處處受挫折,能夠放下自己的身段,多少說通了些。至于那些冥頑不化的,他也難得再多說,另招他人便是。
二、如今的大唐已非往日,往日禁軍將領俱是勛貴家族出身,如今遍觀天子新設的六軍,幾乎全出身貧寒,那些中層武將中更是一個識字的也找不出來。
不識字,還怎么教他們忠君愛國?
崔安潛回頭又去找杜讓能幫忙,從翰林院內(nèi)借了幾個空閑無事的書吏來。
講武堂首先不是講武,而是要教他們識字,再明忠君愛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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