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含笑指了指鄧筠,點頭應道:「朕與鄧卿所想一致,當取陳倉?!?br/>
罕見地得了天子的認同,鄧筠自是沾沾自喜。
殊不知其他將領看他的眼神里寫著傻人有傻福的字樣……
他們難道會不知道陳倉的重要性?
可要取陳倉,又談何容易!
這種帶有質疑天子成色的問題,一般都只有康承業敢提。
「拿下陳倉,向西可勾連隴州,與在原州的韓遜南北呼應,夾擊隴州之賊;向南可深入興、鳳二州,并收復此二地;向北,則進一步壓縮了鳳翔城的空間,切斷宋賊退路……只是,陳倉既如此重要,也是鳳翔賊兵苦心經營之地,其難度不亞于鳳翔城,如何攻???」
康承業甚至以自己為反例來進一步論證。
「那日臣等奉令攻打石鼻,原也是為南下陳倉鋪路,且尚未能攻下,又何談攻取陳倉?」
一個小小石鼻都拿不下來,何況堅固程度不亞于鳳翔城的陳倉。
話說回來,攻陳倉與鳳翔的難度相同,若真要興兵攻陳倉,倒不如按康承業方才的建議,趁著鳳翔城內元氣大損之際,直接攻打鳳翔城。
鳳翔城一下,宋文通一擒,則鳳翔平矣,豈不比攻陳倉更劃算?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天子的提議似乎都站不住腳……
但除了康承業,其他人倒也沒有正面質疑天子的勇氣,只是望著天子,希望能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李曄的解釋來了:「康卿方才有句話,朕亦有所感,叫,人心思變?!?br/>
眾將滿臉疑惑,什么意思……
康承業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圣上之意……可招降李繼徽?」
李曄點頭:「朕確有此意?!?br/>
眾將恍然大悟,難道天子提議攻陳倉,原來是打算招降陳倉守將李繼徽……可他們他們臉上再次堆滿了不解之色。
自入鳳翔后,還沒有一位賊將主動投誠,說起來也是一件讓朝廷挺難堪的事。這一方面說明了如今這世道,君臣觀念有多淡薄,另一方面則應歸結為李茂貞善于籠絡人心。
既如此,被李茂貞一手帶大、情同父子的李繼徽,可能投降嗎?
對比下剛認李茂貞為父不的李繼昭,答案似乎已經出來了……
但眾將未曾將他們的疑惑提出來,因為這種質疑圣上決斷的差事,一般由康承業來完成。
可偏偏康承業此時也沉默了。
康承業是認為,無論李繼徽能否投誠,都應當派人去嘗試一番。畢竟,一旦李繼徽舉陳倉而降,鳳翔大計,便再無變故。
李曄也看出來了眾人的心思。
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跟他們解釋。
因為他的依據來自史書記載。
據載,當朱全忠大兵壓境時,李繼徽選擇了投降,后來雖又復降鳳翔,但那是因為朱全忠強占了他的妻子,與他與李茂貞之間的父子情義無關。
李繼徽能降朱全忠,當然便也能降自己,何況自己還是當今天子。
大略已定,眾將自去準備。
李曄留下張濬,又召來劉崇望、韓偓、徐彥若等人,讓他們共舉賢能。
劉崇望身任吏部尚書,自是深諳朝中百官之優劣,當即便舉薦了原任門下給事中、朝堂改組后出任禮部郎中的?;眨O言此人辯才了得,可出使陳倉。
?;詹⑽措S軍出征,故李曄當即下了份手敕,令人去急召?;諄眸P翔。
。
李繼筠并未獲得特殊待遇,與其余生擒來的幾個鳳翔將校一道,一起被綁在馬棚里。軍中的捆綁,不只是綁住手腳,關鍵是脖子上還系著一根短繩,拴在半人高的地方,教人既不能站立,也不能蹲下,只能半彎著腰,受盡苦難。
既是天子來訪,自不可能在馬棚里這種臭烘烘的地方,李繼筠也算是跟著沾光,終于能直一下身子,被人牽來天子跟前。
李繼筠去過京城兩次,認得天子,老遠就跪在了地上,然后一路膝行至天子跟前,嘴中不斷嚷著:「圣上饒命,圣上饒命啊……」
想他李繼筠,頭上有伯父和父親撐著,雖名義上帶了支部隊歷練歷練,實際只是他作威作福的爪牙,何曾受過這份苦?
李曄回道:「你雖對朕不忠,但朕卻不會對你不仁,放心吧,朕不會取你性命。」
「謝謝圣上!謝謝圣上!……」
李繼筠小雞啄米似的磕了一串頭,才敢小心翼翼試探道:「圣上的意思,是要放了我?」
李曄差點被李繼筠的天真逗樂了。
好在他現在已熟知了天子的身份,不茍言笑,只拉下臉回道:「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br/>
「啊!……還要回那馬棚?圣上大慈大悲,就行行好,饒了我吧……其實我就是個廢物,就算把我放了,也不會有任何威脅……」
這倒是實話。
所以在朝廷開出的賞格里,他既不如李繼徽、李繼昭等義兒,也在李繼侃、李繼曦等李氏子弟中榜上無名。
但他卻并非全是廢物,至少,他的父親叫李茂勛。
李曄道:「俗話說,將功折過,你要想免除身上的罪罰,就得立有功勞。」
李繼筠聽明白了,忙允諾道:「好好!我立功,立功……謝圣上寬恕,圣上仁德……」
隨后才記起來該問一下:「不知圣上要我立什么功?」
李曄不愿直言:「你覺得你能立什么功?」
「我……我……」
李繼筠晃了半天腦袋,也想不出來。
他平日只會作威作福、強搶民女,哪想過自己有什么本領,能立什么功勞……
「不急,回去后慢慢想?!?br/>
李曄轉身離開了。
「圣上,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我打死也不回馬棚……」
李繼筠嚷破了喉嚨,也只能被再次拖回馬棚,繼續栓在半人高的柱子上。
李曄并非有意折磨他。
謀取隴州,是拿下陳倉之后的事,不急,期間讓李繼筠多吃點苦,也非壞事。
李曄將此事轉交于左車兒,吩咐左車兒每兩日去問一次,若李繼筠開竅了,便給他換個環境,若沒開竅,便讓他在馬棚里一直待著。
左車兒請示答案。
李曄給出兩個字:隴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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