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曾經不可一世的孫悟空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樣，李行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心頭隱隱生出一絲悔意。

但很快，這股悔意便被堅定所取代。

誠然，自出生以來就被算計，利用的猴子很慘，但對比原著中還有兩年就要無辜死于金箍棒下的原身，對比西行路上眾多無辜受難，甚至連名字都留不下來的小妖，孫悟空也就沒那么慘了。

畢竟，他再怎么被利用，被算計，最終也做了佛門護法，得了佛陀正果，安享蓮臺，這個呼朋，那個做友，鎮元大仙為兄長，滿天神佛稱兄弟，再沒有比他更逍遙自在的了。

哪怕孫悟空內心并不想要，卻不可否認，他的確享受了這一切。

甚至不只是西游，作為圣人半子與圣人親傳弟子，哪怕是西游過去，日后天地再生劫難，也基本上波及不到他身上。

光這一點，便是無數洪荒生靈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想到這里，李行不僅心頭的那廝不忍與悔意蕩然無窮，甚至還多出幾分羨慕嫉妒的酸澀。

會投胎這種事，果然天上地下都是一樣的，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羅馬，有的人卻連牛馬都比不上。

看著孫悟空脆弱憂郁的模樣，李行便忍不住刺了一句，語氣幽幽，滿是檸檬酸氣。

“大圣這話錯了，您可不是什么無關緊要的棋子，這盤棋，這場戲，你可是頂頂的主角?！?/p>

“真要說無關緊要的，該是在下這等與生死之間苦苦掙扎，只能暗中弄點小算計的小妖罷了?！?/p>

“您比之不及的算計，可是無數人心中夢寐以求的存在呢，換了這一路上死在您金箍棒下的妖魔，早不知樂成什么樣子了?！?/p>

聞言，孫悟空忽然看向李行，“所以，你才故意告訴我這些，希望我能與佛門離心，是嗎？”

對上孫悟空看破一切的眼神，李行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

不愧是西天路上，智力無雙的齊天大圣啊，反應就是快。

片刻的沉默后，李行笑了，“是啊，和那些大人物一樣，我也在算計大圣?！?/p>

“不同的是，他們將大圣當作手中的提線木偶，隨意擺弄，我選擇告訴大圣一切，大圣最終會不會被我利用，會不會與佛門離心，全都取決于大圣自己。”

“事實上，金兜山上，若非大圣主動來找，我也沒打算將一切和盤托出?！?/p>

“只是我熟悉大圣的為人，當時我若不說出這些，恐怕早就死在大圣的鐵棒之下了?！?/p>

“大圣不甘被人操控，在下又怎會甘心赴死呢，不過都是為了自己罷了?！?/p>

“另外，不論大圣是否承認，雖說你被算計了，但不論是在下，還是背后的那些大人物，從始至終，都沒有要害大圣的意思。”

“所以說，真是令人羨慕的算計啊?！闭f著，李行又忍不住對孫悟空漏出幾分羨慕。

對上李行帶著羨慕的眼神，孫悟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按理來說，被人算計，是該生氣的，可偏偏，這種算計對他來說避之不及，對旁人來說，卻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好處。

頭一次，孫悟空產生了有力無處使的憋屈，忍來忍去，最終也只是賭氣似的說了句。

“你這小妖倒是大膽，就不怕老孫一怒之下把你打死，而且老孫如今看破了你的算計，就不會與佛門離心了?！?/p>

“怕！”

那是不可能的，李行說著在心里又加了一句。

他敢說出來，自然有十足的把握，一方面，是因為他了解孫悟空，更重要的是，這里是通天河，是他的地盤。

在其他地方，若是孫悟空要殺他，他是真的只能等死。

可通天河不一樣，這里是通天圣人化陸成江之地，河水之中蘊藏著一絲圣人意志。

作為背負截教傳承之人，李行只要身處通天河內，便可以調動這一絲圣人意志。

雖說這一絲意志蘊藏的力量因為歲月流逝，已經削減了太多，并不能對孫悟空怎么樣，但短時間內，將其困住，給李行留下逃跑的時間還是夠的。

至少，在這一張底牌還沒有打出去之前，大羅境界以下的修士，都無法在通天河內把李行怎么樣。

他敢于對上黑水河神、收留蜃珠姐妹，不把摩昂太子與蛟魔王放在眼里，也正是因為這張底牌還在。

唯一可惜的是，圣人意志也不是無敵的，這樣底牌最多也就用上一次，不到最后關頭，李行是萬萬不會把它打出去的。

“怕你還敢這么做？”孫悟空一陣好笑。

李行道：“富貴險中求，風險越大，回報也越高，眼下，大圣并沒有對我出手的意思不是嗎？”

“至于說與佛門離心的事情?！崩钚行赜谐芍瘢p笑一聲，“以我對大圣的了解，一旦你知曉這背后的一切，想要心無芥蒂地融入佛門，基本上是沒什么可能。”

孫悟空嗤笑一聲，“憑你對老孫的了解，你對老孫很了解嗎？”

看著滿臉寫著‘不信’的孫悟空，李行長嘆一聲，帶著些許感慨道：

“畢竟，大圣曾是我的偶像啊，曾經的我，可是無數次拿著一根破木棍當成金箍棒，夢想著自己就是那大鬧天宮的齊天大圣?！?/p>

“如今雖夢想不在，卻不可否認，大圣在我心中，到底是不同的?！?/p>

聞言，孫悟空嗤笑一聲，正欲開口，但對上李行那滿是認真與感慨的眼神后，到了嘴邊的譏諷又咽了回去。

他能感受到，李行現在所說的一切，都是發自肺腑。

那種對過去的追憶，對往昔的懷緬，那沉重如山的感慨，并非作假。

仿佛在李行的過去，是真的對他有過無限的崇拜，無限的向往，對著這樣純粹的眼神，孫悟空非但說不出半點譏諷之語，心頭甚至有些羞澀與窘迫。

不自然的移開目光，干巴巴地道：“什么叫曾經，難道現在的老孫，便不值得你當作偶像嗎？”

聞言，李行淺笑一聲，將目光移到孫悟空頭頂的金箍之上，答道：

“那是因為，帶上金箍的大圣，已不再是那位一往無前的齊天大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