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他人的側(cè)目和艷羨中,夏眠跟著薄家的管家一起上了那輛黑色奔馳。車子緩緩駛出孤兒院,帶起滿地塵埃。
夏眠看著路邊既熟悉又恍惚的街景,心情沒有絲毫起伏。
她十五歲了,卻從來沒有一天知道快樂是什么,即使此刻可以離開那些欺負(fù)了她十年的孩子們,離開這個破舊且不正規(guī)的孤兒院,她依舊無法欣喜。
前面會有什么在等待,她無從知曉。
十五歲的少女,孑然一身,她在這個世界上永遠(yuǎn)都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去哪或者住在哪里,都沒有人在意,連她自己都不在意。
所有認(rèn)知都被復(fù)仇占據(jù),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讓父親為母親的死付出代價,疼痛、饑餓、悲傷這一切都無法左右她。所以此刻的夏眠,沒有激動沒有緊張,目光平淡冷漠的看著熟悉的世界消失。
“小姐,后面的是你朋友嗎?”司機忽然從后視鏡嚴(yán)肅的看著她。
夏眠回頭看去,淚腺并不發(fā)達的她眼眶卻瞬間濕潤了。漠北高大清瘦的身影一路隨著車子奔跑,干凈清秀的臉上揮灑著焦急的汗水,步子卻沒有絲毫紊亂。
夏眠走的時候他被院長帶出去辦事,一回來就聽說夏眠被接走了。
“停車。”
夏眠跑出去,跑了很遠(yuǎn)一段路,漠北氣喘吁吁的站在她面前,他張了張嘴,英俊的臉上忽然綻放出溫暖的笑容。
他伸手揉了揉夏眠的發(fā)頂,輕聲說:“終于可以離開這里了,不管你在想什么,要記得還有我這個朋友。我隨時都在。”
夏眠含著眼淚點頭。
她不會忘的,她其實也不是孤身一人,至少她還有漠北啊。
“不管你是不是壹壹,我都很高興你可以被這樣一家人收養(yǎng)。”
漠北沉靜的目光緩緩落在她臉上,專注認(rèn)真的說:“你太缺愛了,這樣會很孤單、很痛苦。希望你在薄家,能有快樂的經(jīng)歷,我希望你能好起來。夏眠,祝你好運。”
夏眠坐在車?yán)铮粗钡纳碛霸絹碓竭b遠(yuǎn)。老舊的城墻上蜿蜒著大片的爬山虎,穿白襯衫的男孩站在那翠綠的陰影里,一直目送她離開。
這是她長到十五歲,唯一一個似是親人又似朋友的存在,夏眠微微垂下頭,久違的淚水撲簌著落在了裙角。
***
夏眠到薄家的時候還是生出了小小的緊張,薄家的別墅比她小時候住的還要大一些,她身上只穿著孤兒院發(fā)下來的棉布白裙,洗的有些發(fā)黃了。腳上就一雙純白的布鞋,略顯拘謹(jǐn)?shù)恼驹诳蛷d中央。
這時候樓上下來一個妝容華貴的女人,一身黑色旗袍看起來高貴冷艷。
她仔細(xì)的看著夏眠,好像在審視她身上是否帶著侵略氣息一般,將她從頭至腳打量一遍,最后緩緩開口:“我是槿晏的母親,你可以喊我衛(wèi)姨,以后你就陪著槿晏一起上學(xué)玩耍,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夏眠對她這副高高在上的語氣沒有絲毫反應(yīng),乖巧的點頭:“好。”
衛(wèi)芹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幾眼,小姑娘長得干凈乖巧,水汪汪的眼睛無辜而且單純,里面純凈得好像澄澈的泉水,不含任何雜質(zhì)。
“槿晏這幾年一直要找你,說當(dāng)初答應(yīng)過要把你接走。”衛(wèi)芹坐在沙發(fā)上,輕輕轉(zhuǎn)動指間的翡翠戒指,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夏眠的反應(yīng),“你還記得嗎?”
夏眠微微抬眼,平靜道:“和槿晏哥哥小時候的每一件事我都記得,我因為貪玩偷偷從孤兒院后門的欄桿中間擠出去,那時候槿晏哥哥就住在孤兒院隔壁的樓房,我好奇鉆進去看,就注意到他每天一個人呢呆在家里。沒有人陪,也沒有小伙伴,很孤單。”
夏眠說到這注意到衛(wèi)芹臉上露出幾分尷尬,很快就聰明的轉(zhuǎn)移話題:“他不喜歡和人說話,開始也不愿意理我,后來我去的次數(shù)多了他或許被我煩怕了,竟然也愿意理我了。雖然依舊不愛說話,可是對我很好。”
夏眠若有似無的露出腕間的疤痕,足以讓衛(wèi)芹看到:“這是那次因為救槿晏哥哥燙傷的,他之后內(nèi)疚了好久。”
衛(wèi)芹看著她手腕內(nèi)側(cè)的燙傷,這才總算放下心來,孤兒院那樣的地方,難保不會遇上一兩個居心叵測的,她必須保證兒子的萬無一失。
衛(wèi)芹對一旁的女管家揮了揮手:“帶小姐去換洗衣服,槿晏快回來了。”
夏眠便被管家?guī)еハ丛钃Q衣服,泡在浴缸里的時候她還在想著神秘人叔叔寫給她的信:“這個男孩兒會是你復(fù)仇的關(guān)鍵。”
到底是什么關(guān)鍵?
夏眠知道薄家和父親沒有任何關(guān)系,薄嗣承幾年前被調(diào)去了別的地方任職,全家都離開了n市,這也是為什么薄家到現(xiàn)在才有人去孤兒院接壹壹的原因。
那么薄嗣承就不可能認(rèn)識父親
而且叔叔他怎么會對壹壹和薄槿晏的故事這么了解呢?
夏眠嘆了口氣,沒有再繼續(xù)想下去,她對叔叔很信賴,不管他說什么她照做就好。她現(xiàn)在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羽翼未滿,她只能等自己足夠強大起來,這之前她沒辦法忤逆任何人。
夏眠換好下人為她準(zhǔn)備的裙子,白色娃娃裙,后腰的地方還有很大的蝴蝶結(jié)。
這么甜美的裙子,夏眠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呆怔良久,里邊那個清爽乖巧的女孩子,是她嗎?
五歲前她有很多類似的蓬蓬裙,蕾絲邊上面還鑲嵌著亮閃閃的水鉆,更有好多漂亮的頭飾,媽媽總說她是父母掌心里的小公主
夏眠嘆了口氣,心想或許壹壹就是薄槿晏心目中的公主吧,所以才會將她打扮成這副樣子。
***
夏眠拿著干毛巾邊擦頭發(fā)邊往外走,到了臥室卻被嚇了一跳。
安靜坐在床上的男孩專注的看著她,清俊白皙的臉上雖然沒有過多表情,可是夏眠發(fā)現(xiàn)他眼睛里有閃閃發(fā)亮的情緒。
夏眠心臟陡然亂了好幾拍,攥著毛巾的手指緊了緊,雖然在照片上看到過他無數(shù)次,可是這么親眼看到,她還是產(chǎn)生了細(xì)微的慌亂。
其實這一刻的感受很奇妙,夏眠恍惚間覺得好像是看到了一個許久不見的熟人,他英挺的五官都是那么熟悉,他在靜止的畫面中陪她度過了五年
他比照片中還要好看,眉眼間雖然依舊是沉默如水的冷漠,但整個人似乎又被賦予了不一樣的鮮活色澤。
他真實的坐在那里,身姿筆挺的注視著她。
夏眠艱難的抬腳走過去,對著他彎起唇角,聲音軟的不可思議:“槿晏哥哥。”
薄槿晏依舊靜靜端詳著她,夏眠不知道他會不會察覺自己是冒牌貨,自己刻意偽裝出來的聲線聽得她都直泛惡心。
薄槿晏忽然伸出手,骨節(jié)頎長的手指冰涼的握住她的,然后慢慢從她手中抽-出了那條干毛巾。
他握住夏眠單薄的肩膀讓她坐在床凳上,然后溫柔的幫她擦頭發(fā)。烏黑的發(fā)絲一縷縷纏繞在純白的毛巾里,對比鮮明的顏色,少年輕盈憐愛的力道。
夏眠沒有被男孩這么親近過,僵在那里低頭看自己微微蜷縮的手指。薄槿晏雖然不善說話,可是夏眠還是能感覺到他對“壹壹”的喜歡,對“壹壹”的珍視。
被人這么溫柔的對待著,卻清清楚楚知道這份溫柔不屬于自己,夏眠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悲。
薄槿晏幫她擦干頭發(fā),忽然伸出手指一縷縷絞弄她的發(fā)尾,然后蹲在她面前伸手掐了掐她略帶嬰兒肥的臉頰。
夏眠的身體更僵硬了,瞪著眼茫然的看著他。
薄槿晏和她四目交接,竟然笑了,好像逗-弄玩具似的又戳了戳她肉肉的臉頰:“長大了。”
他聲音低沉,好像悠揚的琴聲緩緩落進了她耳中,目光深邃沉斂的看進她眼底。
夏眠這么多年很少笑,尤其在一個陌生男孩這么近距離的凝視下,面部肌肉有些緊繃,她扯了扯唇角,生硬的擠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來:“我馬上十六歲了。”壹壹比她大一歲,她隨時都記住不可以露出任何破綻。
“嗯。”薄槿晏眼底有笑意,干燥的手心撥了撥她的長發(fā),“以后,和我一起。”
夏眠保持著微笑的姿態(tài),忽略自己心中產(chǎn)生的異樣,一遍遍提醒自己都是假的。他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是對“壹壹”,而不是自己。
她畢竟第一次做這種心虛的事情,很久才心緒冷靜下來:“好。”
薄槿晏就起身坐在她身旁,一直無聲的看著她。他的存在感太強,目光好像兩道帶了熱度的火苗,夏眠的臉頰都燒了起來。
她尷尬的看著他:“你、你不忙?”
薄槿晏微微挑起眉,不解的樣子。
夏眠和他相處還是不自在,習(xí)慣了照片上靜止的少年,忽然他就變成了真實存在而且存在感這么強夏眠覺得自己的心跳就沒正常過。
“你沒有作業(yè)要做嗎?”夏眠隱晦的下了逐客令。
薄槿晏又安靜的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把她帶了起來。
夏眠站在他身邊才發(fā)現(xiàn)自己比他矮了好多,原來之前她的目測失誤了,男孩兒長得比她想象的要快很多。
薄槿晏黝黑的眼沉沉盯著她,聲線沉緩的說:“陪我。”
他說著就執(zhí)拗的抓著夏眠的手往外走,不容置喙的態(tài)度顯示了這個陰郁自閉的男孩兒有多霸道。
夏眠走了好幾步才回神,她都忘了面前的男孩不是一般的同齡人,沒法用正常人的思維和他溝通。
夏眠猛然瞪大眼,薄槿晏占有欲這么強,思維又和其他正常孩子不一樣。再加上她之前看到過叔叔的信,薄槿晏很小就常常把壹壹抱在懷里仿若逗-弄寵物一樣,這么扭曲的情感,他不會
她急忙拉住薄槿晏的手,回頭驚慌的掃視整個房間:“這這這不會是你的房間,晚上我我我不會是和你一起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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