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開學剛一個多月,八中高一新生還在教學樓背面的西操場軍訓,經過剛才那一打岔,食堂一樓已經正式被嗷嗷待哺的高一新生喪尸大軍占領,路謙都被那群烏央烏央嗷嗷待哺的腦袋驚住了。
“還有別的吃飯的地兒嗎?”
路謙裹緊外套,吸了吸鼻子問道。
他把外套給蔣少澤了,現在身上除了那件校服短袖只就剩一個自己的外套,外邊天兒冷的有點不正常,來食堂的路上路謙凍得手指頭都有些發青。
高力點頭:“有倒是有,就是三樓稍微貴一點,不過我估摸著現在人也該滿了。”
八中各項費用都不便宜,食堂一二樓都是有學校補貼的,平時吃飯的學生也最多。
三樓是單獨外包給外邊五星酒店的,裝修十足的顯眼,當然價格也不便宜,一般除了聚會慶祝學生們很少有上去吃,不過現在因為多了這群如狼似虎的新生,也有人愿意多花點錢買個清凈。
路謙跺了跺腳:“去三樓吧,我請你,剛才耽誤你時間了?!?br/>
高力摸著腦袋笑:“這有啥,沒什么客氣的?!?br/>
路謙也沒多說,只推門往三樓走,高力見狀也只能跟上。
三樓果然人也不少,不過比起人滿為患的一二樓還是好一點。
裝潢是歐式風,兩側則是用小屏風隔開的隔間。
打飯是二維碼點餐制和前臺并行,考慮路謙是頭一次來,高力帶著他去前邊挑菜。
高力家里不差錢,但也不是什么富豪,每周零花錢被他媽嚴格限量,所以他也只是來吃過幾次,這會兒就湊在路謙耳朵邊上傳輸經驗:
“咱點倆青菜就夠了,這炒一盤小白菜都三十三一盤呢?!?br/>
三十三的確不少了。
不過因為是開學第一天,路謙飯卡里的錢還夠,他也沒多點,點了夠兩人吃的兩菜一湯,一葷一素。
都是高力愛吃的菜,他倆找了個地方坐,三樓裝修嚴實,甚至還有點熱,高力脫了外套放在邊上,屁股墩還沒坐下呢,就感覺一道極其危險的目光,嚇得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高力摸著脖子四處找,在東南角那邊隱約好像看見了蔣少澤他們幾個。
高力心虛的摸摸腦袋,趕緊坐下。
沙發一擋,就看不到他們這邊了。
他松了口氣,看著對面動作規矩緩慢,完全沒有一點擔驚受怕的路謙,忍不住感嘆:
“路謙,你是真不怕蔣哥啊?!?br/>
“怕他干什么?他又不會無緣無故打人?!?br/>
路謙搓了搓手,暖暖。
他體質不太好,很容易受凍,之前給他暖手這活計一直都是蔣少澤,不過現在,人已經被他氣跑了。
路謙話說的倒也有道理,但是打不打人,和別人怕不怕完全是兩碼事。
高力夾了一筷子菜,夸張的說:
“八中就沒一個不怕蔣哥的,之前還有幾個和曹振南混的跟班來找茬,被蔣哥揍了一頓后聽說上課都老實了?!?br/>
他唏噓:“你是不知道,我剛才都以為你們倆要打起來了?!?br/>
他把這話美化了,其實現實應該是路謙要單方面被“揍”來著。
路謙沒什么表情,抿了一口溫水。
蔣少澤雖然混蛋,但是至少還是有度的混蛋,所以他才會采用這種“強硬”的方式,畢竟蔣少澤顯然不會吃軟。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問高力:“蔣少澤他……每天早起都不吃早飯嗎?”
高力被他問的蒙了一下,說:“好像是不吃……蔣哥都踩著點來上課。”
路謙不著痕跡的擰了下眉。
很好,壞習慣+1,也不知道這人以前是靠著什么厚臉皮讓他每天必須準時吃早餐的,起晚了還要被這家伙……
路謙不想再想,但他也大概能猜到原因。
蔣少澤這個人……其實當年脾氣也不算太好,僅存的那點耐心全都放在了他身上。
蔣少澤現在暫住在他爺爺家里,蔣爺爺可不是什么溺愛小輩的長輩。
老人雖然出身富貴,但是一生勤儉,奉行只要有一口氣能動,就絕對不找保姆,并且死活也不從住了十幾年的小平房搬回市區老宅,脾氣剛硬的和那會兒的蔣家父子倆完全不一樣。
那時候路謙還覺得有些奇怪,現在想想蔣少澤那張臭著脾氣的臉……
他大概知道了蔣少澤是這方面的脾氣是遺傳誰的。
當初蔣老太爺對已經成年的孫子都完全不慣著,更別提現在這個把煩躁易怒挑釁寫在臉上的年輕一套的蔣少澤。
他起的晚,那可別指望蔣爺爺能給他熱飯,愛吃不吃。
想起以前每次看望蔣爺爺吃癟后賴在他身邊撒嬌的老夫,路謙又忍不住想笑。
高力古怪的看著路謙嘴角的弧度,又開始發慌。
“路哥……你不會又想……”
和他們蔣哥對著干吧!
一次僥幸逃過了不代表有第二次啊!
高力恨不得搖醒路謙。
路謙回神,又變回了平淡的表情,淡淡說:“吃菜。”
高力:……
他一臉喪批,干巴巴的嚼菜,總感覺之后的日子會水深火熱。
埋頭吃飯的后果就是回去撐得走不動路。
高力斜著躺在自己的座位上一邊打飽嗝一邊懺悔,后門咚咚被撞響了兩下,幾個高大的身影動靜不小的進來,后排幾個玩手機的男生陸陸續續叫了聲“蔣哥”。
高力心虛的一下坐得筆直,小心朝為首的男生看去。
蔣少澤臉上沒有表情,他還穿著路謙的外套,寬松的外套裹在他身上緊繃繃的,甚至能隱約看出結實的肌理。
察覺到高力的視線,蔣少澤眼神絕對算不上友善的瞥了一眼高力。
高力立馬結巴著解釋:“那啥,蔣哥……路謙他第一天來,早起還幫我拿校服來著……我就帶他去吃了個飯……”
蔣少澤現在和路謙不對路,高力也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舍命陪君子,但是他可不想把蔣少澤給惹了,他還想拜蔣少澤當老大呢!
高力自覺抱住腦袋,他覺得他至少得挨他們蔣哥一頓腦殼,結果蔣少澤就擰了他一眼,徑直朝著座位走過去。
路謙正趴在桌上午休。
他人板正,連午休也不像后排的男生們各個腿一伸到前桌,四仰八叉得睡得像個死豬,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到,濃密的睫毛溫順的蓋住眼睛,有種莫名的歲月安好的感覺。
蔣少澤低頭看著外桌的少年,心情十分不爽。
他睡得倒是香得一批,自己穿著這個丑死人的緊巴外套在外邊丟了一圈的人。
而且想起他和高力一塊吃飯。
蔣少澤眼神更加陰惻惻。
可沒見他和高力有不對付的地方,還能擱著一塊吃飯呢?
呵。
他盯著少年白皙的側臉,似乎是感覺到他的視線,少年眉心蹙了蹙,在桌上交叉的兩手靠得更緊,然后埋臉進去,動作很小的蹭了蹭,從上邊的角度看只能看見他因為睡姿不正微張的唇瓣。
貓崽子似的。
嗤……就這還想和他干架?
打贏了他都不光彩。
蔣少澤心里有點不得勁……好像被貓抓了一把。他不太自在的移開視線,視線不善的看向前桌面條君的背后。
感受到蔣惡霸的目光,面條立馬本能的挺直后背,顫巍巍的扭頭朝蔣少澤露出一個掙扎的微笑:“蔣……蔣哥?!?br/>
蔣少澤抬了抬下巴。
面條兄擠著眉毛露出一個試探的疑惑表情:“?”
蔣少澤表情兇惡:“出來?!?br/>
“啊……?”面條兄徹底傻了。
高力也看傻了。
難道是他們蔣哥已經進化到看路謙前后桌都不爽了!
面條顫巍巍的挪出來,結果蔣少澤看都沒看他。
還是崔冀看這邊情形詭異,提溜著傻掉的面條放在自己桌上,順便安撫的拿了一堆女朋友給買的零食出來。
蔣少澤表情未變,鎮定自若的單手抵著桌面,利索的從面條兄的位置越到自己座上,落座時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他手肘抵著暖氣片,拍著手,抬眼看高力等人,挑眉:
“看什么看?”
高力滿臉‘臥槽’的收回癡傻表情。
面條也被放了回來,抱著崔冀他女朋友給的一堆零食重歸座位,神智恍惚。
所以剛剛發生了什么?
他們蔣哥非但沒有揪著新同學的領子給他提起來,竟然還……還他媽另辟蹊徑,從前桌跳回去的!
這絕對是新的整人套路。
趴在桌面上的少年輕輕動了動,壓在頭下邊的五指緩慢攥緊。
路謙高估了他十幾年后的這具身體,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還正好處在長身體的階段,說是只有一個空架子都不夸張,上午只是吹了幾個小時冷風,回來他就感覺有些昏沉。
蔣少澤翻進來的時候他聽到動靜了,但是懶得睜眼。
他額頭抵著桌面,眉頭緊皺著。
短短二十來分鐘,頭皮像炸開一樣的疼,胃也開始翻江倒海,因為不舒服,上課鈴響起來的時候他也沒能第一時間直起蜷縮的身體。
蔣少澤正在桌下玩手機。
他走的突然,北城那堆少爺子弟哥們一個都沒通知,現在穩當下來了各個吵吵著要來投奔他,被蔣少澤挨個賜了一個“滾”才蔫巴下來。
聽見上課鈴響,蔣少澤條件反射的關上手機,動作十分快速的把還在震動的手機扔到了抽屜里,然后迅速打開桌面上的書。
這一連串動作做得流暢無比,連講臺上的英語老師都驚訝的看了他兩眼,然后露出一個十分欣慰的表情:“蔣同學今天很積極嘛,好,同學們安靜一下,turntopage——”
“靠?!?br/>
才反應過來自己干了什么的蔣少澤握緊拳頭,低罵了句。
他怕不是被這新來的轉學生下了什么降頭。
蔣少澤黑著臉,甩手扔開英語書,側頭盯著路謙的后腦勺咬牙切齒的問:“你他媽不會是什么苗族的吧?”
迷迷糊糊中的路謙:……?
他皺眉,不知道蔣少澤那顆發散的腦袋又想到了哪里。
身體發虛的感覺并不好受,他現在沒心思再管這只興奮的狼犬。
沒得到路謙回應,蔣少澤憤怒更甚。
他惱怒的盯著少年圓潤的后腦勺,恨不得把路謙盯出一個洞來。
他不是不走嗎,那他就讓這家伙自己受不了主動滾開。
蔣少澤也不知道哪來的幼稚想法,明明就是一拳頭就能解決的事。
他克制著身體頑強拒絕的本能掏出手機,神他媽胳膊肌肉甚至都寫滿了拒絕,頑強的想要去拿桌面上的英語書。
蔣少澤差點沒被這具不爭氣的身體給氣死,天知道他這肩寬腿長六塊腹肌的男人強壯體格多讓那群兒子們羨慕,他以前也免不了沾沾自喜,結果現在給他這么不爭氣?
蔣少澤咬著牙點開游戲。
“timi”的輕靈聲音一響,后排半死不活的男生立馬“蕪湖”著起哄,班級q群里響個不停,都是刷上車開黑的,英語老師的臉頓時黑了一半。
她憤怒的看著蔣少澤,“某些同學自己不想上課,就不要打擾別人!”
蔣少澤大喇喇挑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嗤笑一聲:“老師,我可沒影響同學們‘學習’。”
班里適時亂嗡嗡響成一團。
蔣少澤也沒管英語老師氣到要升天的表情,挑釁的看著身邊的轉學生。
這家伙不是愛管人嗎,他倒是要看看這半個班的人他大學霸要怎么管。
一秒,兩秒,路謙還是沒有反應。
他那顆圓滾滾的后腦勺安穩的對著氣急敗壞的蔣少澤,動都沒動。
英語老師在講臺上氣得七竅生煙,絕望的看著亂糟糟的后排開始自顧自講課。
其實一開始除了曹振南在的五班,八班是屬八中第二亂的班,男生多,愛起沖突不說也不服管教。
不過后來蔣少澤來了之后立住了威,他上課也不說話,就往那一趴,大家也不敢打擾他,于是課堂詭異的安靜了一個半月,亂得和菜市場一樣這種情況已經在八班快消失一個月了。
現在菜市場又回來了。
蔣少澤被吵得更煩,但是他現在正在和路謙“對峙”,只能暫時忍著想要把這幫人罵個狗血淋頭的欲—望。
他挑眉盯著一動不動的身影,惡劣的摩擦著指根打了個響:
“我說,大學霸,你不管了?老師可快氣死了?!?br/>
路謙仍然沒動。
蔣少澤臉色漸黑,琢磨了兩秒,又逐漸變緩。
這就服輸了?
看他以后還敢不敢對他裝模作樣的,不給他點顏色瞧瞧真當他脾氣有多好。
蔣少澤揪了下路謙的衣領,想看看他“順從”的臉。
他又不是什么惡霸,路謙要是聽話,他勉強接受這個同桌也不是不可能。
高力喊他:“蔣哥,開唄?”
“開個屁?!笔Y少澤說,高力碰一鼻子灰,灰溜溜坐回去。
他掃了眼路謙,覺得有點不對勁。
蔣少澤看他傻子似的盯著轉學生,眉頭一壓:“你他媽看什么呢?!?br/>
高力猶豫著說:“我怎么看著路謙耳朵有點紅?!?br/>
蔣少澤擰眉:“什么意思?”
他看向那個老實到乖巧、還炸著根毛兒的后腦勺,大掌貼上去,掰著路謙的腦袋轉過來,手底下的人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一掰過來毫無預兆的往他身上倒。
“我靠!”
蔣少澤嚇了一跳,有點手足無措的抱住人才沒叫他繼續滑下去。
路謙面條似的貼在他胸膛上,可能是因為姿勢有點扭曲,好看的眉毛不明顯的皺了皺。
蔣少澤一口氣差點沒呼吸上來。
他瞪大眼睛,圈著人的手臂僵直得像塊鐵。
媽的……
這個人竟然他么是軟的……
脾氣這么爛,竟然摸著這么軟,他都不敢用力,好像稍微用力一點都能把人掐斷了。
灼熱的呼吸噴在他胸膛上,燙得好像火爐,蔣少澤面色僵硬,他他媽……
他臉色漲紅,咬牙掐住路謙的下巴,手勁兒輕的根沒用力氣一樣:
“你他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