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替自己找借口了。”李俊起身，不耐地打斷她，神色傲慢，“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本---本公子，對你很失望。”然后昂著頭，側(cè)臉對云氏道：“姑姑，此人名不副實，害我白白走一躺。”
    云氏面色尷尬，不知該說什么好，李氏則高興壞了，如善平時候仗著自己有幾分才學(xué)不把任何人放眼里，這下好了，丟人現(xiàn)眼了。
    如善氣得一張俏臉幾乎滴血，一雙雙閃爍的、懷疑的、異樣的目光盯在她身上，令她無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找個地逢隱藏起來。
    李俊神色傲慢地環(huán)視一圈，最后盯在如善臉上，面帶不屑，傲然與云氏道：“這兒也沒什么好玩的，姑姑，我先行離開。”
    云氏神色越發(fā)尷尬，不過仍是以溫和的聲音道：“再呆一會兒吧，姑姑隨你一道走。”
    李俊搖頭，“不了，都是一些凡夫俗子。”
    這下子，不止云氏，連李氏都覺此人太傲慢了，不知是誰家的孩子，這般目中無人。
    云氏正面帶遲疑，李俊又不耐地叫道：“姑姑，你究竟走還是不走？”
    如真看不下去了，豁地上前兩步，聲音奇冷，“聽公子的口氣，好像這天底下除了公子以外，別人都只配作公子的陪襯。如真不才，也想請請教一二。”
    如晴見如真站了出來，心里大大松了口氣。古時候女子最重名聲，雖只如善一人丟臉，但方家女兒也會一并牽連，如真明年即將嫁入平陽侯府，可萬萬不能給夫家這樣一個令人恥笑的把柄。不管多么不屑如善，這個頭，為了方府，為了她自己，也是必須出的。
    如真仍是一派的大家風(fēng)范，婷婷玉立，頗有大人的氣勢，她環(huán)視眾人一圈，朗聲道：“我這個妹子，確是不擅長對子。公子專挑他人弱處下手，也非君子所為。這位公子既然以對對子就定他人長短，凡夫俗子如我，也出一道題給這位公子試試。公子可敢接招？”
    如善見如真幫忙，總算鎮(zhèn)鎮(zhèn)了心神，點頭，恢復(fù)了斗志，大聲道：“對子確乃如善弱處，如善自愿認(rèn)輸。我這兒也有個對子，還請公子露上兩手，好令我們開開眼界，公子以為何？”
    云氏忙道：“俊哥兒也不過是隨口胡說而已，當(dāng)不得真的。我看呀，還是算了吧，免得傷了和氣。”
    哪知李俊卻不領(lǐng)情，拂了袖子，極為氣勢地道：“好，我接招。出題。”
    如真微微一笑，非常秀氣地念來：“笑古笑今笑東笑西笑來笑去笑自己原無知無識。請公子對下聯(lián)?！?br/>     如晴一陣瞠目，覺得如真才是真人不露相呀，表面是自嘲自己無知無識，但卻隱帶諷刺。
    不知如善是否聽出來，只是臉色微微變了變。
    李俊一陣瞠目，苦苦思索后，又不屑地哼道：“這又何難，看前看后看上看下看來看去看他們即癡又愚?！?br/>     如晴反應(yīng)慢，細(xì)細(xì)品味后，個人感覺對的不是很工整，并且意境也差了一截，更不說字句里頭還帶著濃濃的刻薄意味。只是等她想通透后，人家已結(jié)束了。所以剛才別人說了什么也沒聽到，便聽李俊也出了個對子，“開口便笑，笑古笑今，笑有人無才無知?！?br/>     眾人一聽便品了味兒來，紛紛把目光看向如善。如善強(qiáng)撐鎮(zhèn)定，思索著下聯(lián)。
    如真略略一想，微笑著道：“抬眼觀天，觀來觀去，觀日月有陰有圓。”
    如真一出口，其他肚子里稍微有點筆墨的客人都暗自點頭，覺得如真確是教養(yǎng)嚴(yán)格的閨秀千金，懂得反擊，卻又適而可止。
    如善得了啟示，也掐來一句：“伸耳聆聽，聽東聽西，聽學(xué)問無止無休?！比缜缬X得如善對得也是不錯的，一邊替自己辯解，一邊隱晦地指出學(xué)無止境。
    這時候，又聽到如美的聲音響來：“這有什么好難的，我也會對，張嘴便哭，哭來哭去，哭自己無依無靠。”
    女客們一時轟然大笑，李氏臉皮一陣抽*搐，忙喝道：“如美，住嘴。”如美嘟著唇兒不服氣地嚷道：“我對的也不錯呀，娘，我這對子不好嗎？”
    眾人哄笑，剛才那股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然后云氏出來打了圓場，才把此事揭過，云氏也挺會說話的，既恭維了李俊，又夸了如真，如善也沒丟面子，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
    如真維護(hù)了妹妹的面子，也維護(hù)了方家姑娘尤其是自己的名聲，算是功成身退，如善雖有了面子，卻失了里子，估計心頭不好過，那李俊卻是不服氣的，但架不過云氏的一番恭維，雖略有不服，卻也作了罷。
    然后云氏又與李氏說了會兒話，便帶著李俊告辭，李氏挽留無果，便只得任她去，其他女客見狀也紛紛起身告辭。李氏又是一通的忙亂，等把客人都送走后，這才坐了下來，正準(zhǔn)備把如善叫來一番數(shù)落，卻已不見如善身影，不由狠狠灌了口茶，冷笑一聲，“哼，平時候那拽樣，以為多讀了幾天書就當(dāng)真以為天下無敵了。原來也不過如此。只被人家三言兩語便揭了短，這會子沒臉見人了吧，活該?！毕氲絼偛湃缟颇菬o地自容的神**，李氏就忍不住樂了起來，又暗自怪起如真來，“這真丫頭怎么回事，平時候那般不待見如善，怎么這次卻幫起她來？”
    劉媽媽輕輕替她捶著肩膀，輕聲道：“太太，慎言。二姑娘再如何的不堪，總歸是三姑娘的庶姐，同一個方姓。都是方府的姑娘。大姑娘幫著自己的妹妹，自是沒錯的?！?br/>     李氏豁然一驚，這才想到，對呀，如美一個人丟臉，那她的如美不也跟著一并丟臉？哎，她真是豬腦袋，怎么沒想到這一層呢？李氏想到自己的女兒無辜被牽累，又是一通痛罵，“那J人生的J種，自己丟人還把我的如美也拉下水，真是可恨?！?br/>     *
    且不說李氏由剛才的得意到后來的震怒，單說如善，在人前受了李俊的奚落與無情的嘲諷，雖說后來如真替她掰回了面子，但她一向高傲慣了，這回被一向不如自己的如真替自己出頭，她并未有任何感激，只覺狼狽與難堪，人前不好表達(dá)，內(nèi)心里早已恨得滴血，回到怡情軒，抓著張氏桌子上的茶具就要往地上摔，張氏連忙攔下她，“別摔別摔，再摔可就沒了?！?br/>     如善血紅著一雙眼，嘶聲道：“你平時候不也愛摔東西嗎？這會兒又來阻止我？摔了再買便是。”然后手上一使勁，手里的瑯琺臘梅彩瓷已被摔得粉碎。
    張氏心痛得半死，指著如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后忍無可忍一個巴掌摑去，嘴里罵道：“你這孽障，越來越不像樣了，當(dāng)著我的面也敢摔東西，反了不成？”其實張氏這些天也窩火到不行，那天方敬瀾對她一番痛罵后，緊接著李氏便來落井下石，乘火打劫，裁了她的心腹左右手不說，還克扣了她的月例銀子。她一如往常般連摔壞了好多瓷具，可惜這回摔壞了卻不像往回那般，立馬會有下人再送新的瓷具來。她接連追問下，這才感覺到，曾經(jīng)屬于她張氏天地的方府，真的要變天了。恨得滴血的同時，危機(jī)感立馬上身。她不會就此認(rèn)輸?shù)模嘞朕k法時，如善卻又把她最后的茶具給摔了，怎不讓她怒中火燒？
    張氏指著如善又罵了一通，罵著罵著，又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又忍不住罵起李氏來。
    如善氣得一肚子火，見母親這樣，也不好再使她的小姐脾氣，母女二人相互訴說著自己的委屈與怒火，然后一至痛罵李氏。
    “都是那老貨暗地里搞的鬼，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讓你爹爹這般誤會我?！睆埵弦恢辈挥X得自己大手大腳花錢有什么不對，因為方敬瀾一直都是這般由著她花的。肯定是李氏在暗里搞鬼，這才使得一向疼她寵她的方敬瀾對她誤會重重。
    如善也咬牙切齒，“那李俊不知是何方神圣，這般的目中無人，一來就給我難堪。”
    張氏冷笑一聲：“那云氏與那老貨是遠(yuǎn)房表姐妹，李俊又是她帶來的，估計是受了李氏的指使故意給你使絆子，好讓你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好毒的計謀?！币幌氲绞抢钍习档乩锔傻暮檬?，張氏便氣得怒中火燒，忍不住怒拍了桌子，咬牙道：“你別得意太早，老虎不發(fā)威，你當(dāng)是我病貓不成？”
    如善今天丟臉確實丟大了，她沒有料到，這古代里與她同年紀(jì)的孩子，一般不是玩就是四處撒撥，哪和她一樣，成天拼了命地學(xué)這學(xué)那的，她原以為她在同齡之中絕對是佼佼者了，她也一直這么認(rèn)為，今天卻被一個什么都不是的小孩子這般侮辱，這口氣她如何咽得下？
    如善暗自發(fā)誓，她一定要查出李俊的身份，一定要報復(fù)回來。
    *
    方敬瀾在外院接待賓客，內(nèi)院里發(fā)生的事，毫不知情，也沒人多嘴地告訴他。李氏本來想大大宣染一番的，但經(jīng)劉媽媽的提醒，也就忍了下來。是以，方敬瀾只知道永寧伯夫人云氏帶了重禮來拜訪，期間發(fā)生的事，絲毫不知。
    當(dāng)靖王府的管家登門造訪時，方敬瀾先前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對方管家解釋道：“我家郡主一向淘氣，平時候也喜好書本，因王爺特別疼愛郡主，特意給郡主聘了夫子單獨教學(xué)，郡主天資聰穎，資質(zhì)過人，三歲能識千字，五歲能作詩，因顧忌著王爺?shù)奶蹛?，王府上下都把郡主夸海了去，郡主年紀(jì)小，又被王爺驕寵，性子略有些驕蠻，這次聽聞貴府二姑娘才名遠(yuǎn)揚，一時心癢難耐，特意妝成公子模樣與永寧伯夫人登門造訪，給大人造成諸多不便，實是我家郡主的不是，我這便代我家郡主向大人陪個不是?！?br/>     方敬瀾了解前因后果后，哪敢真與王府置氣，也就一笑置之，好言好語地安慰了對方一番，并又給了不少賞賜，等把人打發(fā)走后，想到自己女兒也沒吃什么虧，此事也就作罷。
    等李氏得知那“李俊”就是靖王府的允和郡主時，實是大大吃了一驚的，不過也暗自慶幸那天她沒有明著得罪她，不然可就惹出**煩了。
    等如善得知“李俊”的身份后，先是吃了一驚，然后又想到此人是李驍?shù)挠H妹子，心下又是別扭又是喜悅，暗自發(fā)誓，一定要找個機(jī)會，把這口氣爭回來。順便讓李驍刮目相看。
    *
    恢復(fù)了平靜的方府，哥兒們繼續(xù)念書的念書，習(xí)武的習(xí)武，而姑娘們，想當(dāng)然也恢復(fù)了上午隨哥兒們一同聽胡夫子授課，下午則由花嬤嬤教授閨閣姑娘們必學(xué)的一切技能。
    方敬瀾雖然是不合格的父親，但對子女的教養(yǎng)還是非?？粗氐模m略有偏寵，但也盡量做到一碗水端平。如晴覺得，她已算是幸運了。不但能與嫡兄嫡姐一塊學(xué)習(xí)，還有教養(yǎng)嬤嬤來教授她身為古代閨閣千金都得必備的規(guī)矩、儀態(tài)、言行、舉止。她知道，古代大戶之家也只有正兒八經(jīng)的嫡女才能得到系統(tǒng)的學(xué)習(xí)，而庶出的，運氣好些的，也不過當(dāng)個陪襯，運氣不好，就只有任著自生自滅了。她算是幸運的了，能與嫡兄嫡妹們享受著同等待遇。
    花嬤嬤雖然嚴(yán)厲，但如晴從她那也學(xué)到了不少知識，讓她明白，一個閨閣千金轉(zhuǎn)變成為人兒媳，為**，當(dāng)家主母時的心路歷程，及行為準(zhǔn)則。讓她明白，身為大富人家的千金，不說琴棋書畫皆通，但起碼的為人處事、管理奴仆、掌家理權(quán)、人情往來等技能必須得涉及。
    如晴覺得花嬤嬤真仍世外高人矣，學(xué)得也認(rèn)真。如真就要嫁入平陽侯府，學(xué)習(xí)時候也不多了，也格外珍惜這點兒時間。如善文靜地聽著，總是顯得心不在焉的。如美則眼睛四處瞟著，時不時望向窗外偷看那開得正艷的月季花。
    花嬤嬤講了一半，忽然李氏身邊的媳婦子思云進(jìn)來了，對花嬤嬤施了禮，一臉的歉然，“嬤嬤，府里來了貴客，老太太吩咐婢子帶幾位姑娘去前廳。請嬤嬤略作歇息，老太太說了，今兒的課就到上為止吧，等明日再接著上?！?br/>     如美一聽雙眼立馬亮了起來，忙問思云，“是什么客人？我們以前見過么？”
    如善也跟著起身，卻是朝門口走去，“既然要見客人，那可不能怠慢了，我先回去換身衣裳再過去。”
    如美瞪著她的背影低低地罵了句：“虛偽，哼！”
    如美聲音不算小，也不知如善是否聽到，但她只是略略停頓了下，又繼續(xù)往前走著，但走了沒兩步，便見一行人從外邊走來，為首的是一身寶藍(lán)繞領(lǐng)纏枝海棠刺繡，天青色對襟圓領(lǐng)刻絲褙子的方老太太，身邊一位貌美貴婦，正面帶微笑地瞅著自己。
    如善稍愣，第一感覺便是這婦人好生氣派，第二眼便是這婦人好生面熟。再見她身后一身
    身上紫紅色流云暗紋直綴，頭束金冠的年輕公子哥，不由雙眼一亮，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才見過的靖王世子，李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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