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叫“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沐晚覺得很適合形容她此時的心情。</br> 前方不遠處就是柳樹鎮了,想到凌慎行就在柳樹鎮,沐晚激動的心情就難以抑制。</br> “沐晚,柳樹鎮外面駐扎的都是聯合軍,聯合軍并不是大帥一個人說了算,大家各管各的隊伍,很少分工合作,確切說是良莠不齊,而且內部矛盾也很激烈,爭權奪勢的厲害,這些隊伍雖然合在一起,但都各自聽命各自的長官,我們應該不會很快找到大帥。”</br> “我明白。”</br> “你先去你之前的那個診所等我,一有消息我就會派人通知你。”尤墨染扶著她下了馬。</br> “你也要小心點。”</br> “放心吧。”</br> 尤墨染走后,沐晚回到了診所,那張大夫聽她講起這路上的經歷,一個勁兒的唏噓:“我就說你去了是送死,這次幸虧是被人救了,不然有命去沒命回。”</br> 沐晚不好意思的笑起來。</br> “現在蔬菜也不能往外運了,剛才聽人說,聯合軍想要平價收夠我們鎮上的蔬菜,還不知道商會長會不會同意。”</br> 看來聯合軍真的駐扎在柳樹鎮,沐晚不免狂喜。</br> ‘好了,你也是一個晚上沒睡,趕緊去休息吧。”</br> 沐晚回到自己的房間,心里卻在想著那群突然冒出來的東洋人,如果他們是被派出來探查的,那究竟是要查什么?</br> 等了一天,尤墨染沒有任何的消息傳來,沐晚想,他大概是被什么事情絆住了。</br> 到了半夜,沐晚還沒睡實,忽然聽見張大夫慌張的聲音:“小晚,快起來,東洋人打過來了。”</br> 沐晚慌慌張張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張大夫舉著一個手電筒,“快,東西來不及收拾了,現在趕緊逃命吧,聽說那些東洋人見人就殺,見到女人就掠走。”</br> 她當初碰到的那一波東洋人,果然是來探查柳樹鎮的,情況一旦探明,東洋人就會發動攻擊。</br> “聯合軍不是在外面駐扎嗎?”</br> “聯合軍要是能抵擋住東洋人,也不用從杭城一路逃過來了,我看他們現在是自身難保,就別指望了。”</br> 沐晚接過張大夫遞來的包裹。</br> 一出門才發現外面早就亂成了一團,大家都大包小卷的向外逃命。</br> 沐晚跟著張大夫走了一會兒,忽然把包裹往他手中一遞:“張大夫,你走吧,我要去找一個人。”</br> 張大夫一副你瘋了的表情:“你這是送死。”</br> “張大夫,謝謝你這幾天的收留,你一定要多保重。”沐晚說完,不等張大夫開口阻攔便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跑去。</br> 張大夫氣得直跺腳:“瘋了,真是瘋了。”</br> 沐晚將鋒利的手術刀收進袖口,加快了腳步。</br> 好不容易才有了他的消息,若是真的一走了之,戰亂之下,以后恐怕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她離他如此之近,中間卻隔著萬水千山,但千山可越,萬水可跨,什么也阻止不了她去見他的決心。</br> 現在東洋人還沒有徹底的打進來,聯合軍應該會仗著地理的優勢進行阻擊,只要聯合軍還在,他就一定會在軍中。</br> 只是如同尤墨染所說,這只參差不齊的隊伍,人與人之間都是互不相識的,找到他只能憑運氣。</br> 沐晚半路撿了一個包裹,大概是哪個逃難的居民丟掉的,里面正好有一身男人的衣服,她便找了個空屋子換上,又將長發束起,扣了一頂灰色的氈帽,又找了點灰把臉涂臟。</br> 聯合軍的駐扎地就在鎮外的山腳處,但是柳樹鎮一直大霧不散,她也只能借著霧里隱約的光芒才能辯別聯合軍所在的方向。</br> 沐晚在大霧中,一路順著夜色摸到了聯合軍的駐處,離駐地漸漸近了,她便挺直了腰桿,光明正大的往里走。</br> “站住。”兩個大兵攔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現在都在逃命呢,你來這里干什么?”</br> 沐晚壓低了嗓音:“是商會長派我來的,給聯合軍的蔬菜還在鎮子里,想問一下你們凌長官要怎么處理,我們要逃命,菜卻帶不走。”</br> 那大兵道:“凌長官?”</br> “是,就是你們那個凌長官,凌慎行。”</br> 兩個大兵相視了一眼。</br> 凌慎行正和幾個將領在看柳樹鎮的地型圖。</br> 一個警衛員進來報告:“大帥,外面有人找。”</br> “誰?”凌慎行抬起頭。</br> “是……”警衛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有人掀開營帳走了進來。</br> 眾人見了,表情都有些怪異。</br> 凌慎行表情淡淡:“你們先出去吧。”</br> 大家這才陸續離開了營帳。</br> “什么事?”凌慎行放下手中的筆,看過來。</br> “別用這種表情看我。”楚南風拉過一邊的椅子坐下來,“雖然我們以前是敵對關系,但現在都在聯合軍中,為的也是同一個目標,沒必要見了面就像仇人一樣。”</br> 凌慎行冷笑:“我和你的目標不一樣。”</br> 楚南風皺眉。</br> “楚南風,你參加聯合軍是想最終掌握聯合軍的大權,然后利用這支隊伍打退東洋人,再完成你統一全國的野心。”</br> “難道你不是嗎?”楚南風拿出煙來點著,“凌慎行,別裝什么清高,你同我一樣都是狼子野心,得到這天下難道不是你的最終目的?”</br> 以前……或許是吧。</br> 凌慎行挪開目光,靜靜的看向地圖上的某處,那里并不是什么軍事要塞,也并非繁華都市,只是一片安靜的小山溝,有兩間木屋,有一片桃花。</br> “楚南風,軍閥割據,連年征戰,全國上下民不聊生,雖然現在的聯合軍不堪一擊,但總算是結束了內戰一致對外,這天下早晚會統一,只不過那個人不是你,也不是我。”</br> “還有誰比你我更有這個能力?這天下應該是能者的天下。”</br> “你或許很有才能,但一個不把自己的士兵當人看的將領,得到天下又如何,你的身邊空無一人,難道只要這空蕩蕩的江山陪你喜怒哀樂?”</br> “那你呢,你為什么不想要江山?”</br> “我嗎?”凌慎行的視線重新落回那一隅桃源之地。</br> 很簡單,因為她不想要,那他要來又有何用?沒有她的江山,就算再繁華似錦,就算再富麗堂皇,終究是個沒有靈魂的空殼。</br> 楚南風冷笑一聲:“我不信你沒有這個欲望。”</br> “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如果不是看在同盟的份上,以凌慎行跟楚南風之間的水火不容,恨不得立刻將對方置于死地。</br> “我想告訴你的是,在柳樹鎮的偏南方向有個一線天,我們可以設法將敵人引到那里,然后一網打盡,我需要你的人做先遣部隊和誘餌,我的人設置埋伏,張建昌會負責截斷敵人的退路,只要我們三方通力合作,可以暫時守住柳樹鎮。”</br> “我憑什么相信你?”</br>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有更好的辦法打退東洋人嗎?如果沒有,那就只能相信我。”楚南風說完,一只煙也抽完了,“你好好考慮一下吧。”</br> 楚南風剛出營帳,警衛就上前道:“外面來了一個自稱是商會長派來的人,要問蔬菜的事。”</br> “商會長?那不是凌慎行昨天去談的嗎?”</br> 警衛道:“他說了要找凌大帥。”</br> 楚南風狹目一瞇:“過去看看。”</br> 沐晚正在焦急的等著回話,那人說進去問問,結果一去半天。</br> 終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沐晚急忙抬頭看過去,借著不遠處的燈光,只見那人身材高大,戴著軍帽,她有一瞬間的恍惚,不過馬上就認出他不是凌慎行……是楚南風。</br> 兩年后再見,沐晚對這個男人已無半點感覺,甚至連恨都已經淡化了,她只是不想再看到他,更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交集。</br> 楚南風已經大步了過來。</br> 沐晚想要轉身就走,可這樣只會引起楚南風的懷疑。</br> 可是楚南風真的問起蔬菜的事情,她要怎么解釋。</br> 楚南風的多疑,她比任何人都清楚。</br> 這一思考間,眼前已經多了一雙黑色的軍靴,清亮的男聲在頭頂響起:“你是商會長派來的?”</br> 沐晚低著頭,咬了咬唇,正想著該出何開口才能不露出破綻,忽然眼光一掃看到一條熟悉的身影。</br> 凌慎行正帶著兩個警衛,目不斜視的從前方的營帳前走過。</br> 看到那道魂牽夢繞的身影,沐晚的眼中瞬間盈滿了淚水,一顆驚喜的心狂亂的跳動不止,她一張口才發現連聲音都激動的顫抖著。</br> “凌長官。”沐晚拔高了聲音喊了句。</br> 凌慎行聽見這聲音轉過頭,軍帽下,鋒利的眉毛斜入鬢角,深邃的眼目倒映著黑夜的冷凝。</br> “凌長官。”沐晚不顧旁邊兩人的阻止,大聲道:“商會長派我給您送一幅小雞吃米圖。”</br> 凌慎行本來沒打算理會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正欲轉身,在聽到“小雞吃米圖”幾個字的時候,眼光驀然一亮。</br> “看看是誰。”</br> 他身邊的兩個警衛立刻將手電筒的光亮對準了沐晚的臉,沐晚急忙擋住了眼睛。</br> 凌慎行道:“把他帶過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