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沈老太太的詢問，沈云傾說道：“我和父親在海上被他救過，也算是認識的吧。”</br> “我聽你父親說過這件事，沒想到你們兩個在那個時候就有淵源。”沈老太太捏著手中的佛珠：“緣分果然是早就注定的。”</br> 沈云傾心中五味陳雜，思緒根本無法集中，沈老太太和沈儒良又問了她什么，她都是敷衍的搪塞。</br> “我怎么覺得不妥。”一直沒有說話的劉氏終于下定決心開口：“雖然葉家來提親我們面上有光，可我聽說葉笙為人心狠手辣鐵面無情，如果他對云傾只是一時興趣，那云傾以后怎么辦？而且葉笙不是葉夫人親生的，葉夫人必然會找云傾的麻煩，她嫁過去，日子不會好過。”</br> 沈儒良顯然沒考慮過這些，聽了劉氏的話也覺得十分有道理，正要點頭附和，沈老太太便不樂意了，有些不滿的看向劉氏：“你懂什么？若是葉笙只是一時興趣，為何非要把云傾娶回去，像他那樣有錢有勢的男人，看上哪個女子還需要如此大費周折？再說了，那葉夫人再難相處，也介入不到人家小兩口的私事里，更何況有葉笙護著云傾，云傾又會受什么委屈？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思前顧后，最后把云傾都給耽誤了。”</br> 沈老太太語氣漸漸嚴厲，劉氏忍不住眼眶泛紅，沈儒良急忙道：“我覺得母親說得有道理，葉笙應該是認真的，不然也不會親自來給母親賀壽，還將碼頭的生意交給我們來做，他這是放低了姿態來討好我們沈家。”</br> 沈云傾聽著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直覺得心亂如麻。</br> “好了，先讓云傾自己回去想想，我們私下里也商量商量，畢竟是凌老太太親自來的，總不能拒絕。”沈老太太的意思顯然是要答應了，所謂的商量也不過是做做樣子。</br> 出了客廳，劉氏拉住沈云傾，“女兒，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不想嫁給葉笙，母親就算拼了這條命也會保住你。”</br> 對劉氏來說，葉家并非大富大貴，更像龍潭虎穴，她是寧愿女兒嫁得平平安安，而不是轟轟烈烈。</br> 沈云傾十分欣慰，不管什么時候，母親永遠都是把她的幸福放在第一位。</br> “母親，我再想想。”</br> 事出突然，她也需要時間考慮。</br> 本來以為那張紙條只是一個惡作劇，沒想到他很快就將其變為現實。</br> 她想到他曾經惡狠狠的對她說：沈云傾，你等著。</br> 原來，他要她等的就是這個。</br>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云傾慣性的看向窗外那個花圃，她在自己種的花苗前蹲下來，仔細向里一看，竟然驚喜的發現了一小排嫩芽。</br> 念兒在上面罩了一層薄膜保暖，沒想到那些種子真的發出了翠綠的嫩芽。</br> 沈云傾一時欣喜不已，她以為這些花不會發芽，一氣之下就要給鏟了，多虧了念兒的勸說，她才將它們留了下來。</br> 現在看到這些朝氣蓬勃的花芽，她才明白堅持與信任的重要。</br> 大概是花苗發芽的事情讓她的心情大好，沈云傾進屋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舒展開了。</br> 她眼底的笑容還沒有退去，就看到自己的床上坐著一個人。</br> 有過一次前車之鑒，沈云傾咽下了那聲驚呼，急忙回身把門鎖好。</br> 葉笙在笑：“你倒是越來越有經驗了。”</br> 沈云傾氣得跺腳：“你怎么又來了？”</br> 她讓人鎖了窗，又在后門拴了狼狗，竟然還是阻擋不了他，而且現在還是白天。</br> 他入她的房間如入無人之地。</br> “我來看我的未婚妻，有什么不對？”那副天經地義的語氣恨得沈云傾咬牙切齒。</br> 經過幾次教訓，沈云傾已經不敢輕易上前，只是隔著一張桌子與他說話：“誰是你未婚妻？”</br> 他笑起來：“沈云傾，我可是向沈家下了六禮娶你，這樣明媒正娶，難道還不算是我的未婚妻？或者，你喜歡西洋的結婚風俗，簡單直接？”</br> “我可沒答應。”沈云傾不知道在惱什么，嘴巴撇了撇。</br> 他笑得更開心了，“為什么不直接拒絕？你可以說‘我不會嫁給你’，而不是‘我可沒答應’這種模棱兩可的話，其實在你心里，你并不排斥嫁給我。”</br> 沈云傾像是被說中了心事，頓時有些惱羞如怒。</br> 葉笙已經起身走了過來，他本來坐在床幔的陰影里，光線并不明亮，隨著他越來越近，沈云傾漸漸看清了他臉上的傷痕，嘴角和眼角都有血污，讓原本英俊的臉顯得有些狼狽，她一時就忘記了將要發出來的怒火，只是吃驚的問：“你的臉怎么了？”</br> 那樣子顯然是被人打的。</br> 只是這連城還有人敢打葉笙嗎？</br> 她很快就想到了一個人——葉老先生，他的父親。</br> “是被葉老先生打的嗎？”沈云傾的目光閃了閃。</br> “你心疼嗎？”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臉上摸去，觸到那些傷，他有些吃痛的皺眉，“為了娶你，我差點被老頭子打死，沈云傾，到現在，你還覺得我不夠有誠意嗎？”</br> 沈云傾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那些傷看起來很嚴重，當時打上去的時候一定很疼，她的心底某處，竟然泛起絲絲異樣的情愫。</br> “不過，你放心好了，老頭子雖然打了我一頓，但總算是同意了，不然我也不會向沈家提親。”他順勢將她摟進懷里，“沈云傾，我做到了。”</br> 被他這樣抱著，沈云傾第一次沒有掙扎，這個男人帶給她的震憾讓她一時無法思考，她原以為他只是三分鐘熱血，在她百般推拒后就會掃興而歸，沒想到在他霸道頑劣的表面下，卻流淌著汩汩熱血。</br> “我知道你因為宋成峰的事，已經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但是，你可以試著相信我一次。”他的手掌在她的背上輕輕摩挲，“我既然娶了你，就一定會負責到底，這句話，無論何時都永久有效。”</br> 沈云傾感覺到他掌心的熱度，忽然一把推開他，轉身打開門鎖跑了出去。</br> 葉笙懷中一空，有涼意從四面八方侵蝕而來，他幾乎是有些氣餒的捶了一下身邊的桌面。</br> 她還是怕他，還是丟下他跑掉了。</br> 只是沒過多久，沈云傾又匆匆的跑了回來，小心的鎖上門后，她從口袋里掏出兩只熱乎乎的煮雞蛋。</br> “幸好廚房里有新煮的雞蛋。”她彎著眉毛，難得在他面前露出微笑的表情，她一邊剝著雞蛋殼一邊說道：“我小時候把腿摔青了，母親就是用這種辦法替我消腫的，很好用。”</br> 葉笙吃驚的看向她，她纖細盈白的手認真的剝著雞蛋皮，紅潤的小嘴輕輕的抿著。</br> 喜悅漸漸爬上他的嘴角，眼中滑過釋然的神色，原來她不是丟下他跑掉，而是去找熟雞蛋了。</br> 沈云傾剝好了雞蛋，見他依然筆直的站著，立刻不滿的說道：“你坐下來，你這么高，我夠不著。”</br> 葉笙很聽話的坐下了。</br> 沈云傾將手中的雞蛋放在他的嘴角和眉角上滾著，溫熱的感覺像撫摸著傷口的手，可以治愈所有的傷。</br> 葉笙突然覺得，挨了陸天遙這頓打，值了。</br> “被母親疼愛是什么感覺？”他閉著眼睛，忽然幽幽的問。</br> 沈云傾手中的動作一頓。</br> 他感覺到了，自嘲般的笑了笑：“三四歲時的事情，我已經記不清了，印象中她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后來我去了一個地方，再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她的遺像。”</br> 他第一次同他說起葉家的事情，沈云傾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能一邊滾動著雞蛋，一邊做個傾聽者。</br> “真的很奇怪，明明記不住關于她的事情，卻覺得她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他的眼神黯淡下來，“也許就像你的母親一樣，無論做什么都會以你的利益為出發點，是唯一真心疼你而不帶任何私心的，如果她現在還活著，來提親的事情就不必求到奶奶那里去，她一定會幫我安排的妥妥當當。我想，她不會在乎她的兒子和誰聯姻會謀得最大利益，她只在乎他的兒子真心喜歡誰，想和誰一起過日子。”</br> 聽到這話，沈云傾的臉不自然的紅了起來。</br> “對了，我送你的波斯菊的種子，你有沒有種？”大概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沉重，他隨意的問起別的。</br> “種了。”沈云傾道：“只是發芽有些慢，我每天給它澆水施肥，它還是不愿意長大。”</br> “傻瓜。”葉笙嗤笑：“這種花不適宜每天澆水，更不必每日施肥，這樣會導致它徒長，長的太高有可能不開花，或者開花稀少，樣子就不好看了。它喜歡陽光，不耐積水，稍微貧瘠的土壤能讓它開出的花兒更美麗，所以不怎么施肥和澆水反而會長的更好。”</br> 沈云傾沒想到其中還有這么多講究，她以為只要多澆水多施肥，它就可以長得快。</br> “真難為這些種子了，被你這樣折磨竟然還能發出花芽來。”</br> 聽出他言語中的嘲笑，沈云傾用力拿雞蛋頂了一下他的臉，他頓時吃痛的悶哼一聲。</br> “沈云傾，你謀殺親夫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