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蘇家。</br> 蘇淵乘坐馬車離開了，蘇小小去灶屋后的小林子里磨刀。</br> 夕陽透過竹葉，斜斜地打在她的頭頂。</br> 蘇玉娘抱著一個多月的閨女走過來時，看見的正是這個磨刀霍霍的小背影。</br> 這丫頭，真的瘦了不少呢。</br> 蘇玉娘一邊嘆氣，一邊搬了個小板凳在蘇小小邊上坐下。</br> “你是屬于瞎貓撞上死耗子么？”</br> 蘇小小：“啥？”</br> 蘇玉娘：“給那位老爺吃的藥啊，你說你這膽子，怎么這么大？就不怕把人吃出個好歹來——”</br> 蘇小小繼續磨刀：“這不是沒事嘛！”</br> 懷里的小家伙嗯了一聲，蘇玉娘把她抱起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幫她把奶嗝打出來。</br> 蘇玉娘道：“我明天就去衙門，把戶籍遷出來。”</br> 蘇小小道：“給了老蘇家多少錢？”</br> 不給點兒好處，老蘇家是絕不會放過蘇玉娘的。</br> 蘇玉娘親親女兒的小額頭：“二百兩。”</br> 咚！</br> 蘇小小一刀剁在了砧板上！</br> 蘇玉娘淡道：“你放心，我會讓他們吐出來的。”</br> ……</br> 劉山家與小蘇家的小巷子里，蘇錦娘臉色發白，一點點捏緊了手指。</br> 一直到蘇小小與蘇玉娘進了灶屋，關上后門，她才飛快地跑回了自己家。</br> “爺爺！”</br> 蘇老爺子正在堂屋與蘇燦對賬，蘇燦總是對錯，還不如蘇二郎。</br> 蘇老爺子看了一臉慌張的蘇錦娘一眼，問道：“你又去哪兒了？誰讓你成天往外跑的？快出嫁的人了，以后少出門！”</br> 蘇錦娘垂下眸子：“我……剛剛去看姐姐，聽到她和蘇胖丫說……要把咱們的銀子要回去。”</br> 蘇燦唰的站起身來：“什么？”</br> 蘇錦娘小聲道：“姐姐說，咱們家不仁，就別怪她義，等她明日去縣衙遷了戶籍，就把玉佩的事說出去，讓鄉親們知道……當年……您和太爺爺賣掉的……是從小蘇家搶來的玉佩，還有蘇胖丫身上的玉佩為證，原是一對。”</br> 蘇燦惱怒道：“我們幾時搶了他們家的玉佩了？那是我們老蘇家祖傳的！不要臉的小蹄子！看我怎么收拾她！”</br> 他捋起袖子，轉身就往外走，卻驚訝地發現沒人跟上來。</br> 整個堂屋一片靜悄悄，除了他之外，蘇老爺子、蘇二郎與蘇錦娘皆沒吭聲。</br> 蘇老爺子是知道事情真相，而蘇二郎與蘇錦娘則是猜到了當年的真相。</br> 蘇錦娘看著蘇老爺子的反應，便知自己猜的沒錯。</br> 怎么會這樣？</br> 明明她什么都比蘇胖丫強，可究竟是從什么時候起，蘇胖丫一次次地騎到了她的頭上，如今更是連玉佩都成了她家的！</br> 這不公平！</br> “爹？”蘇燦怔怔地看著蘇老爺子，“該、該不會……”</br> “出什么事了？”</br> 蘇大郎從外頭擔水回來，見家里氣氛不對勁，忙放下了水桶。</br> 蘇老爺子道：“錦娘，你先回屋。”</br> 老蘇家的男人談事，一貫是不讓女人在場的。</br> “是，爺爺。”蘇錦娘悶悶地回了自己屋。</br> 她人是進去了，耳朵卻貼在門上偷聽。</br> 蘇燦咽了咽口水，問蘇老爺字道：“爹，錦娘說的都是——”</br> 蘇二郎皺眉道：“爹，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當務之急，是不能讓他們去村子里攀咬咱們！爺爺，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了！”</br> 蘇燦閉了嘴。</br> 他心底掀起驚濤駭浪啊，誰能料到他們家的玉佩竟然是蘇承的，那豈不是說，鄉親們欠下的人情也是蘇承的？</br> 蘇老爺子看向蘇二郎：“你有什么辦法？”</br> 蘇二郎拳頭一握：“先下手為強！”</br> 蘇燦不太贊同：“這法子……用過一次了吧……”</br> 還失敗了。</br> 蘇二郎道：“上次之所以失敗，是我們不知道包袱已經被蘇大丫給發現了，并且玉娘也現了身。這回，玉佩就在蘇大丫手里，看他們怎么洗脫嫌疑！”</br> 蘇燦膽子小：“要不咱們再等等？”</br> 蘇二郎正色道，“爹想等什么？等大姐遷了戶籍，對我們老蘇家再也沒了絲毫顧忌？如今她戶籍仍在我們手中，她多少有點兒忌憚，不敢與我們鬧得太過分。眼下就是最合適的時機，等過了明日，一切都來不及了！”</br> 這雖不是最好的辦法，卻也是他們眼下唯一可以做的了，不然以蘇玉娘的性子，真有可能把老蘇家的丑聞抖出去！</br> 蘇老爺子閉了閉眼：“就聽二郎的吧。”</br> 一刻鐘后，蘇燦帶著兩個兒子上了小蘇家。</br> 他們這次學乖了，沒煽動鄉親們過來看熱鬧。</br> “蘇玉娘你給我出來！”</br> 蘇燦跳進堂屋，氣勢洶洶地說。</br> 蘇玉娘剛把女兒哄睡，聽到蘇燦的聲音，她冷著臉走了出去。</br> “你們來這兒做什么？”</br> 蘇燦沒好氣地嚷道：“你還有臉說！快把玉佩交出來！”</br> 蘇玉娘蹙眉：“什么玉佩？”</br> 蘇燦道：“咱家的祖傳玉佩！你方才回了一趟家，進了你爺爺的屋！你走后，你爺爺柜子里的玉佩就不見了！你快說！是不是你拿的！”</br> 蘇玉娘呵呵道：“老蘇家的祖傳玉佩不是早賣掉了嗎？”</br> 她說的是老蘇家，不是我們家。</br> 可惜蘇燦正在飆戲的勁頭兒上，沒注意到她稱呼上的細節。</br> 蘇燦叉腰道：“哼！那是一對！賣一塊，還有一塊！”</br> 蘇玉娘冷聲道：“你們倒打一耙的本事可真不小！玉佩明明就是小蘇家的！你們偷了人家的玉佩！啃著人家的人血饅頭，到頭來，還要反咬人家一口！”</br> 蘇燦道：“我們又沒說是小蘇家干的！難道……你的意思是……你是受了小蘇家的指使？玉娘啊，我明白你想自立門戶，我和你爺爺也仔細商議過了，準許你把戶籍遷走，但你別不識好歹。”</br> 這是在明晃晃地威脅蘇玉娘了。</br> 蘇小小漫不經心地走了過來，煩躁地看了蘇燦等人一眼：“又來？你們當真欠揍？”</br> 若在以往，蘇燦是怕的。</br> 可玉佩的事兒大了，他是寧可挨揍，也決不能退縮的！</br> 蘇燦厲聲道：“玉娘，你把玉佩交出來！這件事我就當沒發生過，明日還去縣衙，給你遷戶籍！”</br> 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br> 蘇燦可沒這副頭腦。</br> 蘇小小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蘇二郎。</br> 整個老蘇家，除了蘇老爺子與蘇玉娘，也就是蘇二郎還有點兒腦子。</br> 只可惜，沒用在正道上。</br> 另一邊，蘇老爺子找上了里正。</br> 里正客客氣氣地將人請進堂屋：“蘇大哥，請坐。”又叫自家婆娘給蘇老爺子倒了一杯熱茶。</br> 蘇老爺子只是聞了聞，便知里正家泡的不是便宜茶葉。</br> “好茶。”蘇老爺子說。</br> 里正笑了笑：“啊，大丫她爹給的。”</br> 慧覺師太送了好幾罐子，蘇承喝不完，就給老李頭與里正分了些。</br> 蘇老爺子不說話了。</br> 里正想起來小蘇家與老蘇家關系緊張，暗道自己不該當著蘇老爺子的面提起蘇承。</br> 他輕咳一聲，道：“您過來找我，是為了玉娘的事嗎？”</br> 他聽說玉娘要出去自立門戶了，娘家人同意，蘇玉娘才能將戶籍遷出去，至于重新在村子里落戶，就需要本村的里正摁手印。</br> 對此，他是沒意見的。</br> 蘇老爺子欲言又止，一副很是為難的樣子。</br> 里正道：“蘇大哥，您有話不妨直說。”</br> 蘇老爺子道：“我的確是為了玉娘的事而來，但不是為了她戶籍的事，我希望你能夠替玉娘保密。”</br> 里正納悶道：“玉娘她怎么了？”</br> 蘇老爺子嘆氣道：“她偷走了家里的玉佩。”</br> 里正一驚：“什么？”</br> 蘇老爺子道：“當年我們老蘇家賣掉祖傳的玉佩的事，大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那是一對對佩，共有兩塊，我們賣掉了其中一塊，另一塊，我父親傳給了我，我打算在壽終正寢前傳給蘇燦——”</br> “啊……”里正果然很驚訝。</br> 蘇老爺子看向他：“財不外露，里正應該能理解吧？”</br> 里正愣愣點頭：“能，能的。”</br> 蘇老爺子繼續道：“賣掉玉佩之后，我們家很是遭了幾次賊。”</br> 里正長嘆一聲：“這個我知道。”</br> 蘇老爺子道：“是以，有關另一塊玉佩的事，我爹就勒令我絕不與人提起，以免遭來橫禍。”</br> “這是自然。”里正表示理解。</br>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當時又是荒年，匪患橫行，若得知老蘇家還有一塊值錢的玉佩，怕是早明偷暗槍了去。</br> 蘇老爺子話鋒一轉：“今日玉娘回家，把玉佩拿走了。”</br> “玉娘？”里正再次一驚。</br> 蘇老爺子搖頭嘆氣：“我也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做，她明明也不缺銀子——或許是恨我差點兒將她送去庵堂的舉動吧？所以想了這么個法子來報復我。”</br> 里正張了張嘴：“啊，這……”</br> 蘇老爺子語重心長道：“不管怎樣，玉娘是我親孫女，送她去庵堂，是無奈之舉。她恨我也好，從此不認我這個爺爺也罷，我不會怪她。但玉佩畢竟是祖上傳下來的，我希望，她能把玉佩還回來。”</br> 里正看向他：“蘇大哥，你和我說這個——”</br> 蘇老爺子無奈道：“她現在不肯聽我的，我懇請你幫我去勸勸她。還有，千萬別讓村里人知道了，我怕她日后在鄉親們面前抬不起頭來。”</br> －－－－－－題外話－－－－－－</br> 你一票，我一票，蘇淵下章就駕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