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比試看似是在給蘇承機會,實則是在為秦江翻身做準備。</br> 秦江的身世傳開后,秦江本人勢必會遭到世人的質疑,但倘若秦江能勝過秦滄闌的嫡子,用實力證明自己比蘇承更有資格繼承實權,那么,那些質疑他的人也只能乖乖閉嘴。</br> 畢竟,不是皇帝不給嫡子機會。</br> 是嫡子不爭氣啊。</br> 扶不起不起的阿斗,請諸葛亮來教,也教不出個名堂啊。</br> 老侯爺納悶:“陛下為何突然如此偏袒秦江了?”</br> 秦滄闌蹙眉道:“威武侯昨夜入宮見了陛下。”</br> 威武侯景盛銘,景弈的祖父,蕭重華的外公。</br> 秦滄闌接著道:“我猜,是他說動了陛下,讓陛下暫將兵權交到秦江的手中。”</br> “景盛銘這個老狐貍!”老侯爺握拳,“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一個月后,真讓承兒與秦江比試嗎?你該知道,承兒毫無勝算的。”</br> 老侯爺壓根兒沒問比什么。</br> 除非是比干飯,否則蘇承當真不是秦江的對手。</br> 秦滄闌說秦江弱,那是和秦滄闌比,秦滄闌是何等變態的高手?</br> 有幾個人在他面前不弱的?</br> 誠然,秦江的資質不算上乘,可怎么也傾盡兩府之力栽培了二十年,蘇承再有天賦,也不可能在一個月內追上他。</br> 老侯爺問道:“一定得是承兒嗎?”</br> 秦滄闌想了想:“二狗也成,他是承兒的兒子,他若能贏秦江,陛下應當也無話可說。可二狗才十四……怎么可能是秦江的對手?”</br> 老侯爺的神色凝重起來:“老秦,兵權絕不能交出去。”</br> 秦滄闌點點頭:“我明白。”</br> 交出去了,秦家就是下一個衛家。</br> 老侯爺閉上眼:“這個月,努力教導承兒吧,實在到了那一步……我把老五過繼給承兒!”</br> 正在回京途中的老五,狠狠打了個噴嚏!</br> 這是這個月第二次狂打噴嚏了。</br> 是家里人太念叨他了么?</br> --</br> 蘇承并不知自己即將迎來兩位大佬的摧殘,天還沒亮,他頂著沒睡醒的黑眼圈去灶屋給女兒打下手。</br> 昨日春風樓又來了一單生意,這回可不是奔著蘇承的臉來的,是上回蘇小小做的點心著實太受歡迎。</br> 春風樓的姑娘們還埋怨不是蘇承送貨,下定決心再也不做他生意,誰料沒幾日,便被啪啪打了臉。</br> 蘇小小答應每日供貨二百個,從四月初一開始。</br> 恰巧四月初一是蘇二狗去國子監上學的日子,他自然不能去給蘇小小打下手了。</br> “爹,你怎么這么早?”灶屋,正在揉面的蘇小小一抬頭,便瞧見蘇承睡眼惺忪地走進來。</br> 蘇承打了個呵欠:“陪你做點心。”</br> 蘇小小道:“不用,才兩百個,我做得過來的,你去睡。”</br> 蘇承撥浪鼓似的搖頭,拍拍自己的臉醒瞌睡:“我一會兒再睡。”</br> 他說什么也不肯走,蘇小小只得答應他留下來幫忙。</br> 別看他平日里干活兒總是劃水,那是因為有衛廷和蘇二狗在,他不干可以指望女婿和兒子干。</br> 真當蘇小小身邊只剩他一個幫手時,他還是挺賣力的。</br> 他的臉被灶灰熏得黢黑。</br> “咦?不是只做二百個?”他剛剛數了,已經做夠了,可女兒又去揉新的面團了。</br> 蘇小小把揉好的面放進缽缽里醒著:“二狗長身體,餓得快,我給他做幾盒點心帶上。”</br> 蘇承的鼻尖突然就有些酸酸的。</br> 兩個孩子沒了娘,磕磕絆絆地長大……閨女懂事得令人心疼。</br> 蘇小小并不知蘇老爹心中所想,她切了一條梅干菜:“給爹也做了。”</br> “嗯?”蘇承沒反應過來,“給我做啥呀?我在家又不愁吃的。”</br> 他目光落在幾個精致的帶蓋的小木碗上,“這些又是干啥的?”</br> 蘇小小道:“是給大虎二虎小虎的。”</br> “哦。”</br> 幾個小家伙吃飯愛挑餐具,蘇承也就沒往心里去。</br> 早飯過后,蘇陌與兩個弟弟上門了。</br> 蘇祁、蘇鈺也在國子監念書,他倆得知蘇二狗也要進國子監,說什么也得跟來。</br> 三小只在院子里玩耍。</br> 蘇陌是家里的常客,三小只對他并不陌生,蘇鈺與蘇祁卻是生面孔。</br> 他們只在鄉下登門拜訪過一次,且沒與三小只說過話,因此,三小只壓根兒不記得他們了。</br> “你們是誰?”二虎問。</br> “是不是壞人?”小虎問。</br> 倆兄弟樂了。</br> 蘇祁好笑地問道:“我們長得像壞人嗎?”</br> 小虎歪歪頭,認真打量他們。</br> 二虎老神在在地說道:“那可不一定。”</br> 想了想,二虎又道,“我的小石頭認識壞人。”</br> “哈。”</br> 蘇祁與蘇鈺同時笑了。</br> 蘇鈺笑著道:“是嗎?讓我看看你的小石頭、”</br> 二虎取出自己心愛的小石頭:“喏,你摸摸它,它就知道你是不是壞人啦?”</br> 蘇鈺摸了摸。</br> 就一塊普通的小鵝卵石,沒什么特別的嘛。</br> 小家伙有點窮呀,改日哥哥送你們一塊真寶石?</br> 不對,好像不是哥哥,是舅舅。</br> “現在我摸過了,它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壞人?”蘇鈺說。</br> 二虎一本正經地說道:“壞人都白摸,不給錢的。”</br> 蘇鈺:“……”</br> -</br> 關于蘇二狗上學的事,蘇小小直接交代了是鎮北侯府的人幫的忙。</br> 蘇承對鎮北侯府的人十分熱情,請三兄弟吃了自己今早烤糊的紅薯。</br> 蘇陌秉著關愛弟弟的原則,將自己的紅薯分給了兩個弟弟。</br> 蘇祁與蘇鈺欲效仿孔融讓梨。</br> 蘇陌祭出長兄威壓:“長兄如父,長者賜,不可辭。”</br> 于是,繼被二虎打劫后的倆兄弟,又遭遇了蘇承的黑暗料理。</br> 真的是很扎心了。</br> -</br> 卻說另一邊,被靜寧公主教訓之后,在床上躺了小半個月的秦云也終于痊愈了。</br> 今日,也是他恢復去國子監上學的日子。</br> 自從他的父親失去了秦徹的身份之后,不僅秦江從主院搬了出來,他與秦嫣然也挪了地方,與秦家一道搬去了西府。</br> 雖也在護國公府,卻并不在中軸線上,院子小了一半,下人也少了十幾個。</br> 過慣了好日子的秦云如何受得了這委屈?</br> 不是嫌屋子光線暗,就是嫌飯菜的味道差?</br> 下人也不慣著他,愛吃不吃,愛住不住。</br> 真當自己還是小公爺呢!</br> “哼!”</br> 秦云氣呼呼地坐上了馬車。</br> 連馬車也不是從前寬敞明亮的車廂了。</br> 又小又擠,凳子上連塊虎皮都沒有,硌得他屁股疼。</br> “爹,姐姐。”</br> 他委屈地在二人秦嫣然對面坐下,然后開始吐槽下人們的怠慢。</br> 秦江坐在正對著車簾的凳子上,姐弟倆分坐兩旁。</br> 比起總是抱怨不停的秦云,秦嫣然顯得懂事許多。</br> 最早得知父親身世時,她遭受的打擊也很大,她無法接受自己從高高在上的國公府千金,變成了一個庶子的女兒。</br> 她偷偷哭了幾晚上。</br> 好在父親告訴她,他們的苦日子很快就會結束了。</br> “等爹奪回兵權,秦家真正的繼承人還是爹!那個嫡子就只能虛占個名頭罷了!”</br> 父親的話成功安慰了她。</br> 她相信父親的能耐,絕不會輸給一個在鄉下長大的莊稼漢。</br> 眼前的困苦是一時的,用不了多久,她又能做回人人羨慕的京城第一千金了。</br> 馬車停在國子監門口。</br> “好好念書。”秦江對秦云說。</br> 秦云嘟噥道:“我不想去上課……”</br> 秦云不是個勤奮的,念書也好,習武也罷,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總能找各種借口替自己開脫。</br> 若在從前,秦江或許會狠不下心來,如今有了危機感,秦江決定不再慣著他了。</br> “你不想去也可以,收拾東西給我滾回鄉下!這輩子也別想來京城了!”</br> 秦云嚇得臉一白。</br> 秦嫣然打了個圓場,對秦云道:“去吧,姐姐一會兒來接你。”</br> 秦云抱起自己的書袋,臉色煞白地去了。</br> 看著兒子下車時發紅的眼眶,秦江又有些后悔。</br> 他自責地說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過分了?”</br> 秦嫣然輕輕搖頭:“父親也是為了弟弟好。”</br> 秦江欣慰地點了點頭:“父親小時候吃了太多太多的苦,所以我就想著,一定不能再讓你和云兒吃苦。不曾想,我太過于放縱,竟是把云兒慣壞了。幸虧你一直很懂事。”</br> 秦嫣然輕聲道:“弟弟只是還小,等他大一些,自然會懂事的。”</br> 秦江嘆道:“希望如此,你以后沒事也多教導教導他。”</br> 秦嫣然應下:“我會的,父親。”</br> 秦江滿意道:“走吧,送你去學琴。”</br> 秦嫣然沒說話。</br> “怎么了?”秦江察覺到了女兒情緒上的低落。</br> 秦嫣然惆悵地問道:“父親,我還能嫁給三殿下嗎?下人都在說,三殿下的未婚妻是那個民間來的大小姐……”</br> 秦江冷聲道:“一派胡言!一個鄉下長大的野丫頭,如何配得上鳳子龍孫?唯有我兒這般才貌雙全的女子,才有資格做皇子妃!”</br> 秦嫣然咬了咬唇:“可是父親……”</br> 秦江正色道:“別可是了,她在鄉下早已成親,兒子都三個了,三殿下看都不會多看她一眼!你放心,爹一定會拿到兵權!讓你風風光光嫁入皇家!”</br> 他話音剛落。</br> 轟——</br> 馬車被不知什么東西,狠狠地撞了下。</br> 秦江趕忙掀開了車廂后的小窗簾。</br> 他看見了一張俊美得天怒人怨的臉。</br> 衛廷一襲墨色錦衣,騎在高頭駿馬上,唇角淡淡勾起,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混世魔王的不羈與張狂。</br> 秦江眉頭一皺:“衛廷?”</br> “喲。”衛廷冷笑著看了秦江一眼,隨手抓住一個過路的小伙子,用馬鞭指了指,“你幫我看看,這個是護國公府的馬車嗎?”</br> 小伙子驚得連連點頭:“呃……是……是!”</br> 衛廷松手放開小伙子,囂張一笑:“那我沒撞錯。”</br> 合著這小子是看準了自己的馬車才撞的?</br> 秦江沉聲道:“你想做什么?”</br> 衛廷手執馬鞭,輕輕敲了敲自己肩膀,不可一世地說道:“好狗不擋道。”</br> 秦江冷聲道:“路這么寬,誰擋你道了……”</br> 不對,誰特么是狗?!</br> “衛廷你不要太囂張了,真當京城是——”</br> 秦江的話尚未說完,衛廷直接勒緊韁繩,策馬撞了過去!</br> 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塵土飛揚,馬兒的鐵蹄踏破了秦江的車廂。</br> 拉車的馬兒受了驚,猛地朝前奔去。</br> 秦江一個不穩,側翻著跌落在了地上。</br> “父親——”</br> 秦嫣然花容失色!</br> 她想去抓,可惜來不及了。</br> 她眼睜睜看著父親狼狽地摔在了一堆碎裂的木片中……</br> 木片割破了他的皮肉。</br> 然而這并不是最嚇人的,因為就在下一秒——</br> 咔!</br> 秦江的肋骨斷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