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會坐著靜寧公主的轎子來呀?”</br> “就是!一個鄉巴佬,憑什么?”</br> “是不是靜寧公主見她落了單,心有不忍,才把轎子借給她坐坐的?”</br> “我看八成是她自己找靜寧公主訴了苦!”</br> “能碰上靜寧公主,她運氣可真好……”</br> 七嘴八舌的議論,讓蘇小小再次成為眾人的焦點。</br> 然而令眾人感到奇怪的是,被人指指點點的蘇小小,面上并未露出絲毫緊張與忐忑。</br> 須得知道,不少第一次入宮的世家千金,也做不到她這般從容淡定。</br> “她是不是傻?”</br> 一個千金小聲問。</br> 其余人噗嗤一聲笑了。</br> 有個與秦嫣然還算熟識的千金,拉了拉秦嫣然的袖子:“秦小姐。”</br> 秦嫣然抬起手,輕輕扶了扶頭上的鮫珠。</br> 那位千金問道:“她是你們秦家人,她平日里也這么傻乎乎的嗎?”</br> 秦嫣然的神色僵了僵,淡淡說道:“洪小姐,請你慎言。”</br> 洪小姐撇撇嘴兒,去和別人說話了。</br> 秦嫣然擁有超凡的容貌與才情,本該成為今日的焦點,可蘇小小的出現,愣是讓所有人的眼睛都長在了她的身上。</br> 不多時,一個看上去有些資歷的宮廷嬤嬤不茍言笑地將她們帶去了一個露天的園子。</br> 四周種滿綠植與花卉,中央是一塊翠綠的草坪。</br> 草坪上早已擺放了案桌與蒲團。</br> 嬤嬤拉長了音調說:“請諸位千金入座。”</br> 眾人各自找了合眼緣的位置坐下。</br> 到蘇小小這兒時,只剩最后一排單獨的一張案桌。</br> 蘇小小走過去坐下。</br> 眾人回頭望了她一眼。</br> 小胖丫頭又落單了。</br> 秦嫣然坐在第一排。</br> 一般來說,坐這個位置是需要點兒勇氣與膽量的。</br> 秦嫣然實力超群,無懼任何考核,自然敢坐第一個。</br> 在她兩側,分別是冷家的千金與景家的千金。</br> 蘇小小一抬頭,無數個珠光寶氣的后腦勺,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晃得她眼暈。</br> 第一項考核是筆試。</br> 給公主選伴讀,并不像科舉考試那般嚴格,主要考的是千金們的基本功。</br> 試卷上一共分為兩部分,默書與作詩。</br> 默書的內容來自四書五經,每張試卷上不同,因此不存在抄襲一說。</br> 作詩則以春為題,七言五言不限,但必須為原創。</br> 蘇小小在鄉下跟著衛廷學了不少字,來京城的途中又跟著符郎中繼續學,如今基本的認讀已不成問題。</br> 看完密密麻麻的試卷,她只感慨了一句:古代的千金也不容易。</br> 半個時辰結束,太監們過來收了卷。</br> “你考得怎么樣?”一個千金問。</br> “有兩題沒答上來。”</br> “才兩題呀?我后面的都不會……王小姐,我看你全填上了。”</br> 被點名的王家千金笑了笑:“我亂寫的。”</br> 蘇小小雙手抱懷,多么熟悉的考后現場。</br> 第二項考核是作畫,畫的是太監們搬過來的一株牡丹。</br> 蘇小小的表現中規中矩,別人看畫,她也看畫,別人動筆,她也動筆。</br> 角落里監考的太監從上一場便注意到她了,只是那會兒他在前面,到了第二場才被換到了后頭。</br> 他見蘇小小奮筆疾書,氣勢磅礴,心說這位姑娘看著低調,八成是個高手。</br> 然后他忍不住伸長脖子望了望蘇小小的畫。</br> 娘呃!</br> 他一個踉蹌差點兒摔了!</br> 接下來又考核了音律與下棋。</br> 音律是由千金們選一樣自己擅長的樂器,現場演奏,由宮廷的樂師記錄下她們的成績。</br> 成績并不當場公布。</br> 秦嫣然得了張琴師指點去,琴藝突飛猛進,一曲《天外飛仙》驚艷了全場。</br> 冷家千金的琵琶,景家千金的鸞箏,也很令樂師們側目。</br> 輪到蘇小小。</br> 蘇小小問道:“彈什么都可以嗎?”</br> 宮廷嬤嬤點頭:“是。”</br> 蘇小小想了想,認真道:“那,我給大家彈個棉花?”</br> 所有人:“……”</br> --</br> 一日考核下來,音律最出眾的當屬秦嫣然,筆試與作畫,眾人看不見成績,無從知曉,但就從幾人往日里的名聲推斷,秦嫣然哪怕不是第一,也是前三。</br> 三鼎甲,冷家千金當擁有一席之地。</br> 下棋是千金們兩兩對弈,抽簽決定。</br> 秦嫣然抽中了冷家千金。</br> 幾位前來做裁判的棋博士都圍到了二人這一桌。</br> 很顯然,她二人的對弈是最令人期待的。</br> 蘇小小抽中的是那位洪小姐。</br> 洪小姐沒將一個鄉下長大的丫頭放在眼里。</br> 她倨傲地說道:“執黑先行,我讓你執黑!”</br> “哦。”蘇小小隨手捏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盤中央的位置上。</br> 洪小姐嗤的一聲笑了:“你到底懂不懂下棋呀?你別是在鄉下,都沒見過圍棋長什么樣吧?”</br> 第一步一般走星位,占據價值較高的四個角之一,其次是邊上。</br> 要不怎么說,金角銀邊草肚皮?</br> 這丫頭落子的地方是糟糕的。</br> 老實說,她的棋藝算不上太高超,之前還在擔心會不會抽到一個厲害的對手,不曾想竟然遇上了這丫頭。</br> 呵。</br> 不如抽個厲害的呢。</br> 和這種人對弈,贏了也勝之不武。</br> 洪小姐嫌棄死了。</br> 她落了一子占角。</br> 哼,十步之內解決她!</br> 十步后。</br> 蘇小小單手托腮。</br> 洪小姐冷笑道:“你怎么不下了?要是不會的話,我教你呀,讓你多在我手里堅持幾招。”</br> 蘇小小嘆氣:“我餓。”</br> 比了一整天,沒吃東西。</br> 這些千金們是全都不用吃飯的嗎?</br> 她可是快餓到發慌了。</br> 蘇小小也不管那么多了,從荷包里取出一塊點心,優哉游哉地吃了起來。</br> 洪小姐冷聲道:“喂!你到底是來下棋的還是來吃東西的?你能不能認真一點!再這樣,你干脆棄權算了!”</br> 蘇小小的另一只手點了點棋盤。</br> 洪小姐低頭一瞧,吃了一驚。</br> 剛剛已經快贏了,怎么一下子……一下子讓這丫頭突圍了?</br> “你……你怎么會……下在這里?”</br> 蘇小小道:“不可以下這里嗎?那我換個地方。”</br> “不可悔棋!”一旁的太監說道。</br> “哦。”蘇小小又把棋子放了回去。</br> 洪小姐睨了蘇小小一眼。</br> 連下棋的規矩都不懂,八成是瞎貓撞上死耗子。</br> 二人繼續對弈。</br> 洪小姐每一次眼看著自己要贏了,蘇小小又能唰的一下突圍。</br> 越來越多的棋局分出勝負,到最后只剩下她這一桌,與冷家千金、秦嫣然那一桌。</br> 那兩個分不出勝負是正常的,畢竟二人皆是對弈高手。</br> 可她面對的是一個鄉下長大的丫頭呀!</br> “哎,洪小姐怎么還沒下完?”</br> “她不會是連個小村姑都贏不過吧?從前聽說她棋藝差我還不信——”</br> “噓,小點兒聲,人家是正兒八經的秦家千金,洪小姐贏不過不奇怪呀……”</br> 眾人的小聲譏諷,一字不落地落進了洪小姐耳中。</br> 她氣得半死,指著蘇小小的鼻子道:“你犯規!”</br> 蘇小小一臉茫然:“我犯什么規了?”</br> 洪小姐道:“你吃東西!”</br> 蘇小小看向一旁的監考太監:“有規定不能吃東西嗎?”</br> 太監:“呃……沒有。”</br> 主要是沒想過會有人吃得下呀——</br> 另一邊,秦嫣然與冷家千金分出了勝負。</br> 秦嫣然險勝半目。</br> 二人站起身來,彼此行了一禮。</br> 只剩洪小姐與蘇小小這一對了。</br> 洪小姐急得冷汗直冒。</br> 因為她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一路看似贏啊贏的,實則已經被吃死了。</br> 怎么會這樣?</br> 這丫頭不是不會下棋嗎?</br> 為何還——</br> 蘇小小舉著黑子,在棋盤上認認真真地找地方。</br> 洪小姐的目光盯著自己的破綻,冷汗嗖嗖的。</br> 別下那里,別下那里……</br> 蘇小小的黑子頓在了上方。</br> 洪小姐幾乎暈厥。</br> “這里!”</br> 蘇小小落在了旁邊。</br> 洪小姐瞬間枯木逢春,一顆白子鎖住了自己的局面!</br> “白子,勝。”</br> 洪小姐長呼一口氣。</br> 至此,最后一輪考核也結束了。</br> 棋博士們依次離開。</br> 他們適才主要去觀賞秦嫣然與冷家千金的對弈了,對別的棋局,尤其是蘇小小、洪小姐這一局關注甚少。</br> 當路過二人的棋局時,一位棋博士不經意地掃了一眼。</br> 待到要去看第二眼時,太監已經將棋盤給收了。</br> “怎么了?”隨行的同伴問。</br> 棋博士道:“啊,剛剛……似乎看見了一個了不得的棋局。”</br> 同伴問太監道:“剛剛是誰在這里對弈?”</br> 太監答道:“洪小姐與蘇小姐?”</br> 同伴問:“哪位蘇小姐?”</br> 太監道:“那位在民間長大的護國公千金,尚未祭祖,用的是鄉下的名字。”</br> 同伴看向棋博士,笑道:“你看錯了吧?不曾聽聞洪小姐棋藝高超。”</br> 那位鄉下來的千金更不必提。</br> 棋博士點點頭:“或許是吧。”</br> 那樣的棋局,就連他也不能保證下得出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