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走了。</br> 秦滄闌坐的地方距離小院有些遠(yuǎn)。</br> 夜色中,隱約可見獵獵舞動的火苗,蘇二狗與二虎小虎嬉鬧歡笑。</br> 大虎撲通摔了一跤。</br> 小奶瓶被摔得撲了出去。</br> 好痛痛。</br> 他爬起來,自己給自己的膝蓋呼呼。</br> 他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將小奶瓶拾在手里。</br> “不痛。”</br> 他搖頭。</br> 擦擦小眼淚,繼續(xù)往前走。</br> 突然,一只寬厚的大掌將他提溜了起來,抱進(jìn)一個結(jié)實有力的懷抱。</br> 大虎愣愣地看著對方在夜色中冰冷而模糊的輪廓,問道:“大個子爺爺,你不難過了嗎?”</br> 草場上的夜風(fēng)很冷,大虎的身子有些冰涼。</br> 秦滄闌解開披風(fēng),將小家伙緊緊裹住。</br> “太爺爺這輩子為太多事難過過。”</br> “為什么事難過?大虎想娘親了就會難過。”大虎說完,又仔細(xì)回憶了一下,“關(guān)起來,也難過。餓肚子,也很難過。”</br> 曾經(jīng)那些痛苦不堪的記憶已經(jīng)在腦子里漸漸模糊了,大虎只能偶爾回憶起一點并不完整的畫面。</br> 秦滄闌有些怔愣。</br> 小家伙從前被人關(guān)過?還挨過餓?</br> “誰關(guān)你們?”他眸光沉下來。</br> 最好別是衛(wèi)廷,不然他非揍死那小子不可!</br> 大虎抓抓腦袋,他想不起來了。</br> 秦滄闌看著一籌莫展的小家伙,不知怎的,他想到了蘇承。</br> 他拿下小虎抓頭的小手:“都過去了,別想了,太爺爺向你保證,以后不會再有人關(guān)你們了。”</br> “嗯!”大虎點點頭,“大個子太爺爺,你以后還會難過嗎?”</br> 秦滄闌抱著他朝篝火走去。</br> 他身處黑暗,卻面向光明。</br> “會。但是太爺爺難過沒關(guān)系。太爺爺只希望自己守護(hù)的人,再也不要難過。”</br> 大虎似懂非懂。</br> 秦滄闌看著他道:“大虎喜歡娘親嗎?”</br> 大虎重重點頭:“喜歡!”</br> 秦滄闌又道:“大虎會一直守護(hù)娘親嗎?不讓娘親被人欺負(fù),你爹也不能欺負(fù)她。”</br> “嗯!”大虎鄭重地握緊小拳頭,“大虎會保護(hù)娘親的!不許別人欺負(fù)她!誰都不可以!”</br> 秦滄闌笑了笑:“你要說到做到啊。”</br> 大虎連連點頭!</br> 秦滄闌望向頭頂浩瀚縹緲的星空。</br> 監(jiān)正說,將星失位,必有大將隕落。</br> 或許,他很快就能去找華音了。</br> 在那之前,他還能為幾個孩子做些什么?</br> “大虎,你想習(xí)武嗎?”</br> “習(xí)武是什么?”</br> “學(xué)功夫。”</br> “學(xué)功夫了可以保護(hù)娘親嗎?”</br> “那你得學(xué)得像我一樣,或者至少像你爹那樣才可以。”</br> “爹和大個子太爺爺誰厲害?”</br> “當(dāng)然是我厲害!你爹那毛小子……”</br> 秦滄闌的悲傷情緒淹沒在了對衛(wèi)廷的吐槽里。</br> 另一邊,羊烤得差不多了。</br> 羊肉的油脂滋滋溢了出來,被烤成一層酥脆的表皮,再撒上干炒過的芝麻粒,香到京城第一公子蘇陌都不顧形象地咽了咽口水。</br> 三小只一人抱著一只羊腿腿,糯米般的小牙齒啃得吭哧吭哧。</br> 一家子圍著篝火。</br> 蘇小小端出了拌好的雜醬面,每根面條都裹滿咸香油潤的醬汁,一口吸溜進(jìn)去,靈魂都升華了!</br> 吃過飯,蘇承帶著蘇二狗與三小只,躺在草坪上曬肚皮。</br> 吃飽喝足,人生真得意!</br> 蘇陌牽了兩匹馬過來,對蘇小小道:“要不要去那邊走走?”</br> “騎馬去嗎?”蘇小小直勾勾地盯著那兩匹馬,眼底大放綠光。</br> 蘇陌忍住笑意:“不會騎的話,我教你。”</br> 蘇小小正色道:“我當(dāng)然會騎!”</br> 她來到兩匹馬面前,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隨手挑了一匹馬。</br> 蘇陌將另一匹馬牽到蘇小小的斜前方:“先要檢查馬鞍,太松了,人會危險,太緊了,馬兒難受,這個程度剛剛好。”</br> “這有什么難的?誰還不會了?”蘇小小依葫蘆畫瓢,調(diào)試了馬鞍。。</br> 蘇陌緩緩地翻身上馬。</br> 冷芷若上馬有點快,蘇小小只看了個大概,蘇陌的動作就一目了然多了。</br> 她不動聲色地模仿著蘇陌的姿勢上馬。</br> 果然,又穩(wěn)又輕松。</br> 蘇陌握緊韁繩:“抓這里,雙腿夾緊馬腹。”</br> 蘇小小一本正經(jīng)道:“說了我會騎!”</br> 蘇陌的唇角彎了下,沒用馬鞭,而是輕輕撣了撣韁繩:“駕!”</br> 馬兒慢悠悠地走了起來。</br> 蘇小小跟在他身后,一眨不眨地觀察他的動作。</br> 蘇陌騎得很慢。</br> 蘇小小不緊不慢地跟著他。</br> 漸漸的,蘇陌跑快了些。</br> 蘇小小握緊韁繩:“駕!”</br> 蘇陌繼續(xù)加速。</br> 蘇小小也跟著加速。</br> 總體并不太快。</br> 蘇陌轉(zhuǎn)彎時,會告訴蘇小小口號與拉韁繩的要領(lǐng)。</br> “人與馬的默契往往需要時間去磨合,但真正厲害的騎兵,只需要一個口令。”</br> 說罷,蘇陌大喝一聲,“駕!”</br> 馬兒揚起前蹄,絕塵而去!</br> 蘇小小可不會輕易被甩開,她繞了繞韁繩,目光堅毅:“駕!”</br> 她起先追得有些吃力。</br> 可漸漸的,她的速度越來越快,與馬兒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br> 蘇陌甫一回頭,她追上了!</br> 下一秒。</br> 她猶如剖開風(fēng)刃的刀,閃電般自蘇陌身邊竄了過去!</br> 蘇陌有些意外。</br> 盡管,他刻意壓了馬速,可對于剛學(xué)騎馬的新手而言,能追上就不錯了,她居然能趕超。</br> 要知道,便是家中幾個弟弟也沒如此資質(zhì)——</br> 蘇小小騎馬騎得忘了時辰,等回到小院時,小虎與二虎已經(jīng)呼呼睡著了。</br> 大虎還堅守著,小身子搖搖欲墜的。</br> “娘。”</br> 大虎朝蘇小小伸出小胳膊。</br> 蘇小小把小家伙抱進(jìn)懷中:“睡吧。”</br> 大虎這才安心地睡了。</br> 回去的路上,蘇二狗也睡著了。</br> 蘇小小抱著大虎。</br> 蘇陌抱著小虎與二虎。</br> 蘇小小問道:“我爹和秦滄闌的比試是什么時候?”</br> 蘇陌道:“下月初一。”</br> 蘇小小又道:“是比武功嗎?”</br> 蘇陌點點頭:“武功是其中一項,另外也騎射與兵法。我問過祖父了,叔父的資質(zhì)極佳,秦江又受了傷,若論比武,叔父是占優(yōu)勢的,騎射優(yōu)勢各半,兵法是秦江的強(qiáng)項。”</br> “只要我爹贏了兩項,就能到兵權(quán)?”</br> “是。”</br> 蘇小小若有所思地拍了拍大虎的背。</br> 翌日,蘇小小去了宮學(xué)。</br> 今日宮學(xué)發(fā)放為她們量身定制的衣衫,千金們領(lǐng)到后,先回各自的廂房試了大小,若有不合身的,現(xiàn)場就有尚宮局的宮女給改了。</br> 蘇小小是最后一個到的。</br> 院子的桌上恰巧還剩最后一套。</br> 王小姐問道:“這是誰的呀?怎么沒人領(lǐng)走?”</br> 林家小姐林如月隨手翻了翻,呵呵道:“這么大的衣裳,能是誰的?”</br> 眾人一陣哄笑。</br> 蘇小小走過去,撞了林小姐一下。</br> 林如月眉頭一皺:“你做什么?”</br> 蘇小小淡道:“拿開你的臟手。”</br> “你——”</br> 林如月氣了個倒仰。</br> 蘇小小眼神冷漠,林如月被她看得有些發(fā)憷,心里咯噔一下,倒是是沒敢與她硬來。</br> 就在此時,胡家的千金試完衣裳出來了。</br> “是胡小姐!”</br> 幾名千金圍了上去。</br> 林如月瞪了蘇小小一眼,也借著與胡小姐打招呼,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br> “胡小姐,還沒恭喜呢。”林如月笑著說。</br> 蘇小小無意聽眾人八卦,拿了衣裳去了自己廂房。</br> 奈何幾人就在院子里,數(shù)步之距,聾子也能聽到她們在說什么。</br> “恭喜我什么?”胡碧云微笑著問,似乎聽不懂林如月話里的含義。</br> 林如月說道:“胡太醫(yī)升了院判,日后便是陛下跟前的紅人了,胡小姐也是院判千金了。”</br> 院判乃眾醫(yī)官之首,執(zhí)掌整個太醫(yī)院,其權(quán)利可想而知。</br> 胡碧云的身份也會跟著水漲船頭高,將來說親的對象都能不一樣了。</br> 胡碧云笑了笑,自謙地說道:“什么千金不千金的,大家都是同窗。再者,也是多虧皇后娘娘的抬愛。”</br> 眾人聽到這里,便心知一大早的傳聞不假,胡太醫(yī)治好了靜寧公主的臉,皇后娘娘一高興,去和陛下提了一嘴,陛下便提拔了胡太醫(yī)為院判。</br> 王小姐問道:“胡小姐,你父親研制的藥還有嗎?我能不能找你買一瓶?”</br> 胡碧云溫柔一笑:“大家是同窗,談錢就生分了,我回去問問父親,若是有,我拿一瓶送你。”</br> 王小姐親熱地挽起她胳膊:“胡小姐,你真好。”</br> 林如月道:“胡小姐,能不能給我也送一瓶?”</br> 胡碧云笑道:“家里若是有多的,當(dāng)然沒問題,你們還有誰要嗎?”</br> “我!”</br> “我也要!”</br> 今日風(fēng)頭最盛的千金是胡碧云。</br> 靜寧公主也是到了宮學(xué)才聽聞此事。</br> 靜寧公主皺眉。</br> 她總覺得自己的臉不是因為胡太醫(yī)的藥才有所好轉(zhuǎn),可她眼下確實也沒證據(jù)。</br> 畢竟,在用小丫頭送自己的藥之前,她也涂抹過胡太醫(yī)的新藥。</br> 小丫頭一定委屈壞了,拿了那么好的藥來巴結(jié)自己,誰曾想功勞讓人冒領(lǐng)了。</br> 還是她母后去說的——</br> 她總不能在證據(jù)不足的情況下,公然去打她母后的臉。</br> 只能從別處彌補(bǔ)一下小丫頭了。</br> 于是,當(dāng)蘇小小中午又收到了靜寧公主的邀請。</br> 望著二人一道離去的背影,秦嫣然微微蹙了蹙眉。</br> 為了逗小丫頭開心——</br> 事實上靜寧公主今年十七,只比蘇小小大一歲而已。</br> 靜寧公主沒去坤寧宮,而是將午膳的地點選在了太液池的涼亭。</br> 風(fēng)和日麗,太液池碧波粼粼,不遠(yuǎn)處種植著一片絢爛的桃林。</br> 聞著花香陣陣,聽著裊裊琴音,別有一番享受。</br> 靜寧公主摘掉臉上的面紗,對蘇小小說道:“坐。”</br> 蘇小小看了眼坐在一旁撫琴的樂師,心道公主就是氣派,妥妥古代版的音樂餐廳啊。</br> 今日的飯菜也頗有特色,是用桃汁釀燒的鱸魚,配了清甜可口的桃花餅,甜而不膩,油也不多。</br> 蘇小小吃著還不錯。</br> 靜寧公主著實不明白,怎么會有人把飯吃得這么香,明明吃得也不粗俗,可就是一口一口,腮幫子鼓鼓的,小嘴兒有潤潤的,讓人格外有食欲。</br> 她又多吃了半碗飯。</br> “胡太醫(yī)的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父皇早就屬意他做院判,這次的事只是加快了進(jìn)度而已。”</br> 蘇小小不明所以地看著她。</br> 靜寧公主的內(nèi)心更自責(zé)了,明明功勞被搶了,這丫頭卻連道一聲委屈都不敢。</br> 唉,這是什么小可憐?</br> “你的藥……效果很好。”</br> 這是實話,今日去宮學(xué),她只戴了面紗,沒戴額飾,整個額頭露出來,惠安的眼珠子都瞪圓了,大抵沒料到她能一夜之間好了這么多。</br> 蘇小小看著她臉上的痘痘比昨日消減了許多。</br> 唔,原來那瓶黏糊糊的黑藥膏,是這個功效啊。</br> 靜寧公主又道:“昨天的點心我沒吃到,我父皇吃了。”</br> 蘇小小哦了一聲:“那我明天再給你帶一盒。”</br> 點心不點心的,靜寧公主并不在意,主要是想給小丫頭一個繼續(xù)巴結(jié)自己的機(jī)會。</br> 吃過飯,靜寧公主回坤寧宮歇息,蘇小小則回往明月軒。</br> 走到半路時發(fā)生了一個小插曲。</br> 蘇小小抄近路走了桃園,居然意外地碰上了在桃園閑坐的太皇太后。</br> 太皇太后一襲矜貴的紫紗宮裝,梳著百合髻,戴著璀璨瀲滟的紫金步搖,如此明艷的裝扮,在滿園春色里卻硬生生坐出了一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br> 不遠(yuǎn)處,有三兩個宮人提著籃子采桃花。</br> 她靜靜地看著書。</br> 手邊是幾本佛經(jīng)。</br> 她在看的,應(yīng)當(dāng)也是佛經(jīng)了。</br> 她看得全神貫注,沒留意到有人過來。</br> 蘇小小盯著她那與黎女士有著三兩分相似的眉眼。</br> 黎女士是不看佛經(jīng)的,她甚至都不愛看書。</br> 她只是在鏡頭前,把自己包裝成海外深造歸來的商業(yè)精英而已。</br> 黎女士隔三差五在網(wǎng)絡(luò)上發(fā)布一首才情橫溢的小詩,其實是因為她有個專業(yè)的寫手團(tuán)隊。</br> 有關(guān)黎女士的回憶突然又清晰了起來。</br> 咝——</br> 蘇小小的雙耳捕捉到了一絲微弱的動靜,她瞬間意識回籠。</br> 此時,一條吐著蛇信子的毒蛇,窸窸窣窣地來到了太皇太后的腳邊。</br> 毒蛇朝著太皇太后,一口咬了下去!</br> ------題外話------</br> 依舊是肥章的一天喲</br> 2599,差1票就2600,我盯后臺一小時了,這1票咋就是不來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