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一輛馬車上,蘇小小與蘇祁剛用帕子擦完手上的最后一點泥垢。</br> 蘇承大步流星地挑上馬車,一把掀開簾子,笑嘻嘻地鉆進來:“閨女!”</br> 他也看見蘇祁,“哦,你也在。”</br> 對蘇祁就沒那么熱情啦。</br> 畢竟不是他的大胖閨女。</br> 蘇祁客氣地打了招呼:“叔……叔父。”</br> 叔父恢復記憶了吧,自己可以這么叫了吧?</br> 為毛好緊張啊?</br> 蘇承不咸不淡地輕咳了一聲,也不知算不算應了。</br> 蘇承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問道:“閨女,你倆干嘛去了?怎么渾身濕漉漉的?掉進水里了嗎?”</br> 蘇祁不著痕跡地瞄了某小胖丫頭一眼。</br> 不是掉,是跳。</br> 蘇小小不動聲色地說道:“哦,蘇祁掉進河里了,我把他拉了上來。”</br> 被掉進河里的蘇祁:“……”</br> “阿嚏!”</br> 蘇祁打了個噴嚏。</br> 四月天的水很冷的,為毛這小丫頭沒事啊?</br> 蘇承遞給蘇祁一方帕子。</br> 蘇祁感動得淚流滿面,叔父真疼我!</br> 蘇承:“捂住口鼻,別傳染我閨女。”</br> 蘇祁:“……”</br> 蘇小小問道:“爹,結果出來了嗎?”</br> 蘇承道:“出來啦!”</br> “誰、誰贏了?”蘇祁緊張地問。</br> 板上釘釘的事,可不知為何,他這心里七上八下的,總擔心景宣帝耍幺蛾子。</br> 他的擔心不無道理,景宣帝耍了,只不過沒耍贏。</br> 蘇承將兵法考試的小插曲說了。</br> 蘇祁皺眉:“果然!我就知道事情沒這么順利……”</br> 想到什么,他又疑惑地看向蘇承,“不過,叔父,你都不識字,那張考卷你看得明白嗎?真是你自己做的?”</br> “我怎么看不明白了?我我我……我識了字的!”</br> 某人特沒底氣地說。</br> 恰在此刻,衛廷的馬車打此處路過。</br> 官員們陸陸續續離開,此時人多眼雜,他就沒過來打招呼了,深藏功與名的衛大人,坐上了自己馬車。</br> “是衛廷吧?”蘇小小說。</br> 蘇承兩眼望天:“你說啥?我聽不明白。”</br> 他還能茍!</br> 這次的兵法考試的確是作了弊的,衛廷親自潛入皇宮,提前偷看了考卷,又將答案畫下來給了蘇承。</br> 自然,蘇承識字不多,書寫難度太大,可他腦筋不差,寫不了他還畫不了嗎?</br> 又不講究美感,能讓人看懂就行了。</br> 從前走鏢的時候,他也是這么和人傳遞消息的。</br> 當然,真能在一夜之間記住那么復雜的圖,也是蘇承的本事。</br> 蘇小小并不覺得這么做有何不妥。</br> 這本就是一場不需要也不公平的比試,憑實力她爹是完勝秦江的。</br> 景宣帝一個勁兒地給她爹下絆子,那就別怪他們拿掉這些絆子。</br> ……</br> 狩獵場外,皇子公主們也陸續坐上馬車。</br> “三哥。”惠安公主叫道。</br> 蕭重華輕輕一笑,溫柔地說道:“你在馬車上等我,我去和大哥說幾句話。”</br> 惠安公主乖乖上了馬車。</br> 蕭重華走到蕭獨鄴的馬車前:“大哥。”</br> 蕭獨鄴的臉色有些難看。</br> 他作為禁衛軍的統領之一,出了如此大的岔子,自然是被景宣帝問罪了。</br> 問罪是意料之中,可蘇承與秦江雙雙活下來卻是意外之外。</br> “我要恭喜三弟,得了父皇器重。”</br> 蕭重華寬慰道:“大哥別垂頭喪氣,我相信父皇只是一時氣惱,遷怒了大哥而已,等父皇氣消了,自然會讓大哥官復原職的。”</br>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蕭獨鄴的臉色更黑了。</br> 如果不是蘇承贏了,景宣帝不會如此動怒,對他的懲罰也不會如此嚴重。</br> 仔細來講,禁衛軍的統領是符大人,他只是協理而已,出了事第一個被針對的不會是他。</br> 可他卻與符統領一起被摘了官帽,可見景宣帝被蘇承氣得了何種程度。</br> “三弟有事嗎?”蕭獨鄴淡淡地問。</br> 蕭重華溫聲道:“沒有,我只是見大哥臉色很差,過來安慰大哥兩句。”</br> “我沒事,不勞三弟掛心。”</br> “既如此,那我去查案了。”</br> 在林子里發生的事,總是要查的,景宣帝已交由大理寺,并讓蕭重華去大理寺協助查案。</br> 蕭獨鄴的心更堵了。</br> 他剛被革職,這個弟弟就是升了職——</br> 蕭重華卻仿佛沒看見他眼底的冷光,笑意溫柔地上了自己的馬車。</br> -</br> 蕭重華與大理寺卿去了一趟護國公府。</br> 秦江已經醒了,也知道自己輸給蘇承了。</br> 他來不及扼腕自己的遭遇,就接到了來自蕭重華與大理寺卿的盤問。</br> 他倒是想污蔑蘇承兩句,可又無從污蔑起。</br> 他的證詞與蘇承的基本對得上,是他身邊的禁衛軍叛變了,突然對他展開追殺,他慌忙逃走,蘇承身邊的程侍衛拖住了那個叛徒。</br> 但后面的就有些出入了。</br> “蘇承說他引開了一部分?呵,明明是他自己棄我不顧先逃了!”</br> 蕭重華道:“所以,沒有刺客去追殺他?”</br> 秦江噎了噎,道:“去了。”</br> 蕭重華:“去了幾個?”</br> 秦江:“大概五六個。”</br> 蕭重華:“你殺了幾個?”</br> 秦江:“兩個。”</br> 這與蘇承說的對上了。</br> 大理寺卿看了秦江一眼,心道你就是看不慣蘇承吧,明明人家幫你引開刺客,你還要污蔑人家棄你逃跑。</br> “對了,那個弓箭手怎么樣了?沒出事吧?”秦江問。</br> 蕭重華與大理寺卿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br> “什么弓箭手?”蕭重華問。</br> “神弓營的弓箭手。”秦江說,“他幫著對付了不少刺客,不過……他也射了我一箭……”</br> 回憶到這里,秦江也百思不得其解。</br> 弓箭手干嘛要射他呢?</br> 若說是想殺他,他又還活著——</br> 他中箭之后就迅速暈過去了,對于后面發生的事一概不知。</br> “沒有弓箭手。”蕭重華說,“你提到的射殺了刺客的人應當就是程侍衛。他在解決了禁衛軍的叛徒后,又趕來救你和蘇承。”</br> 秦江嘀咕:“是程侍衛嗎?可他的箭法……不像是一個禁衛軍能有的。”</br> 蕭重華道:“至于說他為何射了你一箭,大概是射偏了,他想射刺客的。”</br> 秦江想說,那人的箭法如此精準,怎會輕易射偏?可除了這個,他又想不到別的可能了。</br> 他自始至終沒考慮過是蘇承的同伙,是因為他知道秦滄闌與蘇朔的身邊沒如此厲害的弓箭手。</br> 總不會是他倆親自上陣,開什么玩笑,他倆在陪景宣帝沙盤推演呢。</br> 從護國公府出來,蕭重華準備上馬車回府,頓了頓,又對大理寺卿道:“勞煩佟大人派人去一趟神弓營,問問可有暗中派弓箭手前往狩獵場。”</br> 大理寺卿拱手:“是,三殿下。”</br> -</br> 衛家。</br> 衛廷在房中老老實實地抄書。</br> 衛老太君要求的。</br> 這就是出去闖禍的代價。</br> 他右手傷了,但還有左手,抄得歪歪斜斜,也必須硬著頭皮抄。</br> 尉遲修身形一閃,進了屋。</br> “辦妥了?”衛廷問。</br> 尉遲修往抓了個桃子,往椅子上毫無形象地一坐,一邊啃一邊說道:“我出馬,還有辦不妥的嗎?”</br> 有一點讓蘇小小猜對了,程侍衛確實也是蕭獨鄴的棋子。</br> 只不過,衛廷一直盯著蕭獨鄴,察覺了他的小動作,讓尉遲修提前殺了程侍衛,并易容成對方。</br> “冰塊錢。”</br> 尉遲修說。</br> 衙門的仵作可不是吃素的,程侍衛中午就死了,為了不讓仵作驗出他的死亡時間,尉遲修弄了大量的冰塊凍住尸體。</br> 這個法子是衛廷教的。</br> “欠著。”衛廷說。</br> 債多不壓身。</br> 尉遲修不滿道:“你明明剛從蕭獨鄴那兒贏了五千兩!”</br> 衛廷想了想,似是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于是他打開錢袋,從里頭扒拉出一個銅板放到了尉遲修手里。</br> 尉遲修:“……”</br> 尉遲修捏緊了拳頭。</br> 摳門兒是吧?</br> 不給工錢是吧?</br> 行,那我也不告訴你,那丫頭今天進林子了!</br> 其實就連蘇承都不清楚蘇小小進去過,他以為那些刺客是尉遲修一個人干掉的。</br> 當然,蘇承也不是一開始便知道尉遲修易容成侍衛的事,他撞見尉遲修處理尸體了。</br> 那場面……老實說有點兒尷尬。</br> 結局是好的,蘇承很仗義,得知是女婿派來的人,還幫著尉遲修擺了尸體。</br> 尉遲修則幫蘇承偽裝了一處傷勢。</br> 二人交流善后的計劃,發現了許多沒能及時想到的漏洞,頗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br> 和蘇承在一起,尉遲修覺得自己是個智者,二人的身上都閃爍智慧的光芒。</br> 而在衛廷身邊,尉遲修時常感覺自己是個弱智——</br> “哼!”</br> 尉遲修頭也不回地走了!</br> 他要去找自己的靈魂兄弟!</br> ------題外話------</br> 今天的兩章都是小肥章,繼續求一波月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