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景宣帝正在批閱奏折。</br> 全公公火急火燎地走了過來：“陛下！不好了！大殿下出事了！”</br> 景宣帝淡淡問道：“他能出什么事？”</br> 剛從御書房離開，這會兒應當還沒出宮門。</br> 全公公著急道：“大殿下被衛大人撞下水了！”</br> 景宣帝眉心一跳。</br> 又是衛廷！</br> 一刻鐘后，始作俑者衛廷與受害者蕭獨鄴被雙雙帶到了景宣帝的面前。</br> 景宣帝看看混世魔王衛廷，又看看渾身哆嗦的落湯雞蕭獨鄴，牙花子都疼了起來。</br> 他咬牙問道：“這次又是怎么了？！”</br> “哦，情況是這樣的。”衛廷不疾不徐地說道，“今日微臣去宮學教授兩位公主殿下以及諸位千金騎射之術，誰曾想一匹馬兒發了狂，為了不讓瘋馬撞到學生，微臣只得先將馬兒騎了出去。”</br> 福公公小聲道：“確有一匹瘋馬。”</br> 景宣帝皺眉：“為何總是出現瘋馬？惠安又和靈犀打架了？”</br> 福公公訕訕一笑。</br> 可不是嗎？</br> 惠安公主在宮里和靜寧公主掐，去了宮學又和靈犀郡主掐，總之就是個不消停的。</br> 景宣帝捏了捏疼痛的眉心。</br> 衛廷繼續嘆息著說道：“會撞到大殿下純屬意外……主要我也沒料到大殿下不識水性，不然我就撞胡院判了。”</br> 門外的胡九生抖了抖。</br> 蕭獨鄴也是身子一抖。</br> 這事兒說起來是有些可氣的，蕭獨鄴落水后，他的貼身太監以及周圍的宮人當即就要下水。</br> 衛廷卻攔住了他們，一個個問道：“你們會水嗎？”</br> “水性很好嗎？”</br> “能救個人上來，自己還能不淹死的那種。”</br> 眾人面面相覷。</br> 衛廷優哉游哉地說道：“那不就得了，大殿下水性生猛，用不著你們救。”</br> 然后他就任由蕭獨鄴在池子里喝了幾斤臟水，喝得兩眼翻白，恨不能只剩最后一口氣才裝模作樣地把人拉上來。</br> 他舉起自己纏著紗布的右手：“大殿下早說自己不會水的話，我便是拼著傷口被感染的風險，也一定會立馬跳下水去撈人的。”</br> 蕭獨鄴氣到心梗。</br> 景宣帝狐疑地看向長子：“你不是水性很好嗎？”</br> 衛廷一臉的匪夷所思：“對呀，大殿下，你水性這么差，自己都差點兒淹死了，當日又是怎么救了秦小姐的？”</br> 景宣帝嚴厲的目光落在了長子的臉上。</br> 蕭獨鄴眼神一閃，正要辯解，卻先吐出了一口水來。</br> 衛廷拍拍他的肩膀，安撫道：“大殿下，別害怕嘛，不過是區區欺君之罪而已，你是陛下的親兒子，陛下一定舍不得重重責罰你的。”</br> “小姐！小姐！”</br> 秦嫣然正坐在梳妝臺前涂抹藥膏，丫鬟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br> 秦嫣然眉頭一皺：“做什么慌慌張張的？日后你就是王府的下人，再這般沒規矩成何體統？”</br> 丫鬟委屈地低下頭：“奴婢……奴婢有急事稟報。”</br> 秦嫣然道：“說！”</br> 丫鬟道：“大殿下他……被撤去了禁衛軍符統領一職！”</br> 秦嫣然臉色一變：“什么！”</br> 丫鬟低聲道：“陛下……陛下發現那日救您的人是大皇子的太監，不是他本人了……陛下一怒之下……就撤了大殿下的職……還……還罰了大皇子禁足一月……”</br> 秦嫣然騰的站起身來：“禁足一月？酒席怎么辦？”</br> 側妃也是妃，雖說不能像正妃那樣三書六禮，可酒席還是要擺的。</br> 丫鬟咬唇，不敢往下說了。</br> 大皇子都被禁足了，哪里還會有酒席？</br> 只能是一頂轎子抬進府去了……</br> 這也算是景宣帝對秦嫣然的懲罰。</br> 她明知救了自己的人不是大皇子本人，卻伙同大皇子一并欺君，景宣帝心里能不惱怒嗎？</br> 秦嫣然氣到心口作痛、兩眼發黑：“誰干的？這件事怎么會穿幫？！”</br> 丫鬟害怕地說道：“好……好像是衛大人。”</br> 秦嫣然咬牙：“衛、廷！”</br> 衛廷把皇子撞下水，景宣帝不可能不罰他的。</br> 問題是怎么罰？</br> 他本就沒回朝中任職，想革職都沒處革。</br> 景宣帝倒是想罰他不做宮學的夫子，可衛廷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又讓景宣帝打消了這一念頭。</br> “罰俸半年！”</br> 衛廷黑了臉。</br> 從御書房出來，衛廷掂了掂手中的錢袋，唇角一勾：“幸虧早有準備。”</br> 他白把蕭獨鄴從水里拉上來的么？</br> 不得收點兒打撈銀子？</br> “衛廷！”</br> 蕭獨鄴怒氣滔天地走了出來，他推開攙扶著自己的太監，一臉冰冷地來到衛廷面前。</br> “你故意的是不是？”</br> 衛廷收好錢袋，漫不經心地看著他，勾唇笑了笑：“大皇子，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說出來？”</br> “你——”蕭獨鄴忙四下去看。</br> 衛廷替他理了理濕漉漉的衣襟：“別看了，只有你和你的心腹太監聽見了，傳出去也沒人信的。”</br> 蕭獨鄴氣急：“衛廷！”</br> 衛廷淡淡一笑：“大殿下，我這人，記仇。”</br> 說罷，無比囂張地走了。</br> 蕭獨鄴氣到懷疑人生。</br> 世上怎會有如此猖狂之徒？</br> 當真不怕死嗎？！</br> 另一邊，蘇小小出了皇宮。</br> 當她掀開簾子時，居然看到了數日不見的皇城第一公子。</br> “蘇陌！”</br> “是表哥。”</br> 蘇陌糾正。</br> 我活的年歲可比你大呢。</br> 蘇小小在他身邊坐下。</br> 桌上多了一罐剝好的核桃。</br> 蘇小小抱過來，小胖指尖在里頭扒拉了一下。</br> 顆顆飽滿，形狀完整。</br> 她抓了一顆丟進嘴里，饜足地瞇起了眸子。</br> 蘇陌其實不明白核桃有什么好吃的，她怎么能吃得那么香？</br> “還沒恭喜叔父贏了秦江。”蘇陌道。</br> 蘇小小風輕云淡地說道：“哦，小事。你們怎么去了那么久？沒出什么事吧？”</br> 蘇陌道：“暴雨造成山體滑坡，沖垮了橋梁與官道，也毀了幾個村莊。我們沒事，只是苦了當地的村民。剛播種，全給淹了。”</br> 蘇小小問道：“傷亡慘重嗎？”</br> 蘇陌搖搖頭：“傷亡不大，這大概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祖父還在當地賑災，讓我先回京看看你們的情況。”</br> “老五呢？”蘇小小又問。</br> 蘇陌頓了頓：“逃了。”</br> 蘇小小一愣：“嗯？”</br> 蘇陌無奈嘆氣：“老五就是這樣，從不肯好好在家待著。打也沒用。”</br> 家里最不讓人省心的兩個弟弟，一個老四，一個老五。</br> 倆人是雙胎，性格卻南轅北轍。</br> 一個太靜了，一個太鬧了，都不像正常孩子。</br> 蘇陌又道：“另外，我們在那邊耽擱了幾日，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我們發現了一個教派的窩點，祖父打算伺機端掉它。”</br> 蘇小小道：“白蓮教？”</br> 這下換蘇陌驚訝了：“你知道？”</br> 蘇小小忙道：“我不知道你們的行動，我只是前幾日剛聽說了一些有關白蓮教的事。閣樓下的那些尸體，就是白蓮教的信徒。”</br> 蘇陌皺了皺眉：“竟有此事？”</br> 蘇小小又抓了一顆核桃：“是蕭重華查到的消息，應當沒錯。”</br> 蘇陌神色復雜地看著她：“你和三皇子……”</br> 蘇小小正色道：“我和他沒關系，景弈告訴我的。”</br> 蘇陌：這丫頭已經熟絡到威武侯府去了——</br> 蘇陌往宮門口望了眼，問道：“宮學還沒下課，你怎么提前出來了？”</br> 蘇小小道：“我這幾日請假了，不必上課。”</br> 蘇陌疑惑道：“為什么請假？”</br> 蘇小小挑眉道：“給太后她老人家治病。”</br> 蘇陌：我真的只是離開了幾天嗎？</br> 從皇宮回梨花巷回經過第一堂，蘇小小順道去拿了幾味藥材。</br> 蘇陌去對面給三個小豆丁買糖葫蘆。</br> 胡碧云恰巧也在給弟弟買糖葫蘆。</br> 見到蘇陌，她心口一跳，眼神一下子慌亂了</br> 她將鬢角的發絲攏到耳后，低垂著眉眼，溫柔地行了個平輩的禮。</br> “蘇公子。”</br> 蘇陌淡淡頷首，沒與她說話。</br> “四串糖葫蘆。”</br> “好嘞公子，一共半兩銀子。”</br> 糖價又漲了。</br> 蘇陌是錦衣玉食的侯府公子，自然不會去關注價錢，他付了銀子，拿上糖葫蘆轉身就走。</br> “等等。”</br> 胡碧云叫住他，微紅著臉頰走上前，雙手捧起一方雪白的帕子，輕聲道：“蘇公子，你的帕子掉了。”</br> 蘇陌沒動。</br> 車夫見狀快步跑了過來，自胡碧云手中接過帕子：“多謝姑娘了。”</br> 胡碧云壯膽，羞澀地看向蘇陌。</br> 然而蘇陌自始至終沒給她任何一個眼神，他徑自走向從第一堂出來的蘇小小。</br> 車夫快步跟上。</br> 他捧著帕子：“公子，這個……”</br> 蘇陌面無表情道：“扔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