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夫人的院子連接著一整片桃園，從后門出去，一眼望不到頭。</br> 大雨灌溉，泥土腥氣里混合了陣陣桃子香氣，聞著有些甜膩。</br> “哎喲！”</br> 尉遲修抱著幾個大桃子摔在了地上。</br> 他轉頭瞪向某個小胖丫頭：“女人！我警告你輕一點！否則……我吃了你桃子！”</br> 蘇小小特地摘了幾個最大的，她再放肆，他就挨個咬一口！</br> 真的是特別兇殘的威脅了！</br> 蘇小小穿著蓑衣漫不經心地走過來：“敢啃一口，你死定了。”</br> 尉遲修呵呵道：“你能拿我怎樣？”</br> 蘇小小道：“我畫你果照，寄給玉娘！”</br> 尉遲修一臉茫然：“什么是果罩？”</br> 蘇小小意味深長的目光自他身上一掃而過。</br> 尉遲修下腹一涼，立馬夾緊了雙腿！</br> “好大的風啊。”</br> 萍兒正在清理衛夫人剪掉的花枝，忽覺一陣冷風襲來，她對衛夫人道，“夫人，我去看看是不是后門讓風吹開了。”</br> 衛夫人嗯了一聲。</br> 萍兒起身出了屋子。</br> 想著后門不遠，過道上又有棚子，便沒穿蓑衣，只撐了一把油紙傘。</br> “真是讓風吹開了，奇怪，我明明把門栓插上了的。”</br> 萍兒納悶地嘀咕著，走上前，將兩扇后門合上。</br> 就在只剩最后一小條縫隙時，兩只濕漉漉的手忽然伸了進來，反手擋住門板。</br> 萍兒嚇了一跳：“啊！”</br> 門被緩緩打開。</br> 電閃雷鳴之中，一道小胖身影神情淡漠地走了進來。</br> 萍兒第一反應是見了鬼。</br> 而當對方摘掉斗笠后，萍兒大吃一驚：“蘇、蘇姑娘？！”</br> 冷風將窗子里吹得簌簌作響。</br> 萍兒低著頭，戰戰兢兢地走進來。</br> “進來把門關上。”衛夫人說。</br> 萍兒慢吞吞地跨過門檻。</br> 衛夫人正要問怎么了，眸光一掃，瞥見了地上的兩道影子。</br> 她將剪下來的花緩緩插進花瓶：“去燒壺水來泡茶。”</br> “是。”萍兒轉身去灶屋燒水。</br> 蘇小小將蓑衣與斗笠留在門口，邁步入內，在衛夫人對面坐了下來。</br> 她不大習慣跽坐的姿勢，在蒲團上十分豪放地盤腿坐下。</br> 衛夫人沒看她，依舊專心致志地修剪花枝。</br> 蘇小小可不是那種你不理我、我便會感到難堪的人，她老自在了。</br> 桌上還有一把剪子，是給萍兒用的。</br> 蘇小小旁若無人地拿了起來，選了一朵牡丹，咔嚓一剪子下去。</br> 衛夫人的眉心跳了跳。</br> 蘇小小挑眉，又拿了一朵芍藥，也是咔嚓一剪子。</br> 衛夫人的睫羽微顫，神色逐漸有些繃不住了。</br> 就在蘇小小拿起第三朵花時，衛夫人終于開口了：“你來做什么？”</br> 蘇小小看著手里的蘭花，不咸不淡地說道：“衛夫人覺得我來做什么。”</br> 衛夫人望著被蘇小小亂剪一氣的花枝，忍了忍，說道：“不論你來做什么，你死了這條心。”</br> 蘇小小道：“衛夫人，我其實不大明白，你對一個丫鬟尚有憐憫之心，何至于對自己的親兒子如此殘忍？”</br> 衛夫人的神色一頓，目光落在蘇小小的臉上：“前夜賭坊內，躲在簾子后的人……是你吧。”</br> “是我。”</br> 蘇小小大方承認。</br> 那晚衛夫人果然發現簾子后有人了，她居然忍住沒出聲。</br> 衛夫人沒再接話。</br> 似乎對于蘇小小為何出現在賭坊，半分興趣也無。</br> 蘇小小道：“你不問問我是不是在跟蹤你？”</br> 衛夫人道：“不然呢？你躲在簾子后是為了好玩嗎？”</br> 真是犀利的女人啊，單刀直入，沒半句拐彎抹角的。</br> 蘇小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別誤會，不是衛廷讓我跟蹤你的，不論衛夫人你多可疑，衛廷也從未懷疑過你，我就不一樣了。”</br> 衛夫人道：“所以你今日來府上，不是為了給我診脈，只是為了試探我？”</br> 蘇小小道：“沒錯。”</br> 衛夫人又道：“為什么要試探我？”</br> 蘇小小一瞬不瞬地望進她的眸子：“試探你是不是衛廷的親娘。”</br> 衛夫人淡道：“這也值得試探。”</br> 蘇小小道：“我還沒說完，衛家出了內鬼，衛老將軍的死與內鬼有關。”</br> 衛夫人神色一頓：“所以，你懷疑我是內鬼？”</br> “曾經確實這么懷疑過。”蘇小小道，“但我后來想了想，不論你是不是衛廷親娘，你都不大可能是內鬼。如果你是內鬼，為了不被發現，你至少要假裝關心幾個孩子，做出一副親娘的樣子。至于說減少接觸，以免不經意間露餡，這也好辦吶。又疏遠他們，又不讓他們誤會的辦法有的是，譬如生病，不能過了病氣給他們云云，這不是既合理，又不讓人起疑？”</br> “如果你是內鬼，你的種種舉動，就像是在告訴所有人：快來懷疑我！這不是很可笑嗎？”</br> 衛夫人握緊剪刀，剪了一截花枝：“你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br> “不全是。”蘇小小說著，望向她面前的花瓶，“花插得不錯。”</br> 恰在此刻，萍兒端著泡好的茶水走過來。</br> 蘇小小對萍兒道：“拿上花瓶，去外面告訴衛廷，他送的禮物你家夫人收下了，這是你家夫人給他的。”</br> 萍兒呆呆地看了看蘇小小，又看向衛夫人。</br> 蘇小小拔出腰間匕首。</br> “你威脅我也沒用。”衛夫人淡道。</br> “誰說莪要威脅你了？”</br> 蘇小小轉了轉匕首，拔出來，刀刃一斬，在金屬刀鞘上擦出一連串的火星子，“你的桃林不錯，我若是一把火燒了，也不知你心疼不心疼。”</br> “順便說一句，最大的幾個桃子我已經提前摘下了。”</br> 衛夫人冷冷地看向蘇小小。</br> 蘇小小惡霸氣場全開：“火油，雨再大也燒得著的！”</br> 衛夫人神色淡淡地說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