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丞相在上朝,今日南邊突發水患,朝堂之上一片陰霾,諸位官員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更別說守在外頭想給自家老爺報信的小廝了。</br> 壓根兒就沒太監敢理他。</br> 如此一來,最先接到消息的反而是衛家。</br> 是扶蘇回來報的信。</br> “老太君不好了不好了!少爺和郭公子出事了!”</br> 衛老太君正在整理衛曦月的字帖,聞言淡定得很:“他們倆能出什么事?”</br> 衛老太君是從不擔心衛廷在京城出事的,真出事那也是他禍害別人,可今日他與郭桓一起,衛老太君相信郭桓絕不可能讓那臭小子惹事。</br> 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某對不要臉的主仆在一塊兒久了,他也越發沒個正形了。</br> “郭公子把太祖帝的雕像撞毀了!”</br> 衛老太君冷聲道:“我就知道!那小子凈會給我惹事……等等,你說誰撞的?”</br> 扶蘇道:“郭公子。”</br> 衛老太君錯愕:“桓兒?他怎會——”</br> 郭桓在衛老太君眼里,一直是最聽話、最不會犯錯的孩子,不像她的幾個孫子毛手毛腳的。</br> 衛老太君道:“你確定不是小七撞的?桓兒替他背鍋了?”</br> 扶蘇暗暗豎了個大拇指,不愧是老太君,真了解您孫子的尿性。</br> 但他不能說呀。</br> “不是啊!真是郭公子撞的!”</br> 太祖帝乃大周的開國皇帝,撞了他的雕像還得了?</br> 輕了是忤逆皇族之罪,重了可是要往謀逆上說的。</br> 就在衛老太君以為事情已經嚴重到了極點時,扶蘇又給了她重磅一擊。</br> “但是老太君,我要和您說的不是這個。”扶蘇捂住心口,“少爺讓人殺了。”</br> 衛老太君臉色一變:“你說什么?”</br> 扶蘇一臉痛心:“少爺……讓人殺了,兇手是郭桓。”</br> 衛老太君如遭雷擊——</br> 大理寺門口,大理寺卿望著做夢也沒料到的大無語事件,整一個懵住了。</br> 太祖帝的雕像被人撞毀了。</br> 兇手是丞相的嫡孫郭桓。</br> 衛家幼子被人殺了。</br> 兇手還是丞相的嫡孫郭桓。</br> “大大大大大……大人……”一旁的官差嚇到結巴。</br> “大什么大!抓人吶!不對!先救人吶!”</br> 雕像毀了是不爭的事實,再怎么也拼不起來了。</br> 可衛廷倒在血泊中……似乎還沒死透。</br> 大理寺卿來到衛廷面前,蹲下身看著那直中心口的匕首,明白人大概是沒可能救活了。</br> 他顫抖地握住衛廷的手:“衛大人,你有何遺言,只管告訴本官吧。”</br> 衛廷虛弱地看著他:“我覺得……我或許可以搶救下?”</br> 大理寺卿:“……”</br> 由于衛廷強調自己傷勢過重,只有第一堂的大夫能治,于是符郎中就被請來了。</br> 不請蘇小小是因為她不在。</br> 符郎中作為她的師父,也給太后治過病,其醫術自然無人質疑。</br> 符郎中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神色復雜地看著衛廷:“衛大人,我這輩子沒撒過謊。”</br> 衛廷語重心長道:“男人都要有第一次。”</br> 符郎中最終也沒撒謊,只是說了句“趕緊把人送去第一堂”,便頭也不回地走了。</br> 這是符郎中能做到的極限。</br> 大理寺卿以為是要送去醫館搶救,于是趕忙安排馬車送了。</br> 至于郭桓,自然是被抓進大理寺了。</br> 他是丞相的嫡長孫,若被捅刀子的是別人,興許還有點兒不好抓,可那是衛廷啊,是在邊關為百姓拼過命、為江山流過血的衛家戰將。</br> 他在大理寺的門口被人捅了。</br> 就算捅人的是皇子,那也得抓呀。</br> “我說了多少次,不是我干的!是衛廷他陷害我!他根本就沒事!他與第一堂是一伙兒的!”</br> 郭桓氣壞了。</br>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么無恥的!</br> 衛廷的囂張與惡劣是擺在明面兒上的,對付誰都是直來直去。</br> 一般來說,這種人都不擅耍心機。</br> 可誰能想到,衛廷明面上壞,骨子里更壞呢?</br> 簡直就是個一肚子壞水的家伙!</br> 衛廷的心機是對外人的,而作為自己人的郭桓從未感受過,當然就被殺了個措手不及。</br> 要說今日的事,屬實也有點兒運氣。</br> 衛廷是在去樓下結賬的時候,看見了街道上搬運雕像的隊伍,那時他心里就有了這個計劃。</br> 這個計劃算是新手福利,因為郭桓對他沒戒心,或者確切地說,是不覺得他會如此明目張膽地搞自己。</br> 這不是耍心機,是純純不要臉。</br> 大理寺卿正色道:“郭公子,你最好束手就擒,我不想傷了你!是非曲直,大理寺自會調查,你不要做無謂的反抗!”</br> 郭桓的心里也不知哪兒來的一股火氣,拔出一個官差的長劍,朝著他們砍了過去。</br> 這不對勁!</br> 他從前沒這么沖動的!</br> 怎么回事——</br> 大理寺卿是想好好抓人的,可這家伙公然襲擊官差,這就不能忍了。</br> 他一聲令下,眾人蜂擁而上。</br> 郭桓的武功并不低,然而此時也不知怎的,他砍了幾下之后,突然就像是被抽空了力氣——</br> 茶水……</br> 衛廷給他下了藥!</br> 他的動作變得遲鈍起來,一個官差趁其不備,自他背后一躍而起,一記手刀將他劈暈!</br> 當衛老太君帶著褚氏趕到大理寺時,郭桓已被關進了牢房。</br> 衛老太君詢問大理寺卿究竟發生了何事,大理寺卿將自己了解的情況說了。</br> “……本官斗膽猜測,是郭公子先刺傷了衛大人,倉皇逃離之際,不小心撞毀了太祖帝的雕像……郭公子反抗十分激烈,幸而大理寺的官差不曾疏于習武,這才將人拿下。”</br> “郭公子暈過去了,大概要過一會兒才能醒來。”</br> “衛大人傷勢過重,已被送往第一堂搶救。”</br> 衛老太君與褚氏又趕去了第一堂。</br> 符郎中與衛廷坐在廂房里大眼瞪小眼。</br> “我是不會替你撒謊的!”</br> 符郎中有自己的道德堅守。</br> 孫掌柜就沒這么高尚的情操了。</br> 孫掌柜在大堂中攔住衛老太君與褚氏。</br> 衛老太君曾來過第一堂,他認識。</br> 至于褚氏,他雖未見過,但也猜得到必定是一位衛家女眷。</br> “你攔著我做什么!”衛老太君冷聲問。</br> 衛廷再怎么也是她親孫子,她嘴上叨叨他,心里還能不疼他?</br> 孫掌柜痛心疾首道:“我是擔心您見了,會受不住打擊。太慘了……衛大人真的太慘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