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歸遠果然不是這么好殺的,衛廷付出的代價太慘重了。</br> 他的五臟六腑全是內傷,七竅不停流血,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勢深可見骨。</br> 便是蘇承剛把他撿回家那一次,他也沒傷得如此嚴重。</br> 這不是只剩半條命的問題,是毒藥讓他的凝血功能下降,他的血根本止不住……</br> 蘇小小進入藥房。</br> 大抵也是明白衛廷處在性命攸關時刻,藥房沒鬧脾氣,順利讓蘇小小進來了,只不過,蘇小小帶在身上的一瓶西晉藥師的毒藥被藥房扔出去了。</br> 那架勢,活像是——我不夠滿足你了嗎?你居然帶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藥回來!</br> 蘇小小拿了血漿與凝血因子,以及一些緊急外傷藥品,出來后立刻為衛廷處理傷勢。</br> 足足用了三支藥房的凝血因子,他的血才慢慢止住了。</br>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脫離了危險,莫歸遠下手夠狠,好幾處險些傷及要害。</br> 蘇小小讓自己冷靜下來,有條不紊地對傷口進行清創、上藥、縫合。</br> 當尉遲修在五虎的帶路下趕到現場時,衛廷的傷勢剛處理到一半。</br> 他看著遍體鱗傷的衛廷,再看看地上大灘大灘的血跡,臉色就是一白:“這些……不會全是大人的血吧?”</br> 這是把全身的血都流干了吧?</br> 蘇小小嗯了一聲。</br> 要不是有血漿,衛廷早沒命了。</br> 這人對自己是真狠,完全不怕痛、不怕死的。</br> 尉遲修死死地捏緊了手中的劍:“莫歸遠這個狗東西……我要宰了他!他人呢?”</br> “邊上。”蘇小。</br> “哪兒?”尉遲修問。</br> 蘇小小清創的動作一頓,扭頭朝一旁的空地望去。</br> 卻哪里還有莫歸遠的影子?</br> 莫歸遠不見了!</br> ……</br> 寂靜的官道上,莫歸遠早換上了一套干凈的衣裳,易容了自己的模樣。</br> 他順利進了京城。</br> 為了不讓人看出異樣,他死命地忍著,但其實,斗篷之下的渾身早已被血水浸透。</br> 他下了馬車,跌跌撞撞地拐進一條小巷。</br> 他捂住胸口,一邊步履蹣跚地往前走,一邊仰頭吞下瓶子里的丹藥。</br> 他斷裂的腳筋在以一種詭異的速度修復著,代價是十倍百倍的疼痛。</br> 這瓶藥是西晉藥師留下的,只能吃一次。</br> 在徹底斷氣前吃下去,能出現假死的征兆,同時也能護住心脈,是當之無愧的救命藥。</br> 他剛剛吃過了,可瓶子里還有,他也不管再吃有沒有用,一股腦兒地全吞了!</br> 他莫歸遠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br> 當年劍閣被滅,他活了下來!</br> 如今白蓮教被清剿,他依舊活了下來!</br> 他莫歸遠是天選之子!</br> 他一定會東山再起的!</br> “嘔——”</br> 他吐出一口鮮血,單膝跪在了地上。</br> 可惡……</br> 衛廷傷他太重,連藥效也被減弱了……</br> 想他莫歸遠聰明一世,到頭來卻敗給了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簡直就是恥辱!</br> 不過幸好,他活下來了,那小子是鐵定活不了了,畢竟那小子又沒有救命藥。</br> 這就是與他作對的下場!讓那小子去地底下與武安君與衛胥他們團聚吧!</br> 而他,很快就能——</br> 思緒翻飛間,莫歸遠陡然瞥見了投射在地上的一道長長的影子。</br> 他的步子一頓,錯愕地抬起頭來,定定地望向對方</br> 那是一個戴著面具的男子,穿著青色披風,左手拿著一柄三尺青鋒劍,渾身充滿殺氣。</br> 莫歸遠記起來了,他在衛廷身邊見過這個人,就是衛廷第一次闖入桃林的時候,他與那丫頭、蕭舜陽、蘇承、景弈還有衛廷在一起。</br> 他當時沒太往心里去。</br> “你是——”</br> 男子的喉嚨里發出仿佛破風箱里發出來的沙啞聲音:“小七和我說,如果他沒殺掉伱,讓我在這里等你。”</br> 莫歸遠一怔:“小七?”</br> 衛廷么?</br> 奇怪,衛廷為何猜到自己會來梨花巷?</br> 他狐疑地看向男子:“你究竟是誰?”</br> 衛六郎長劍一指:“衛宴!”</br> 莫歸遠瞳仁一縮:“你沒死?你還活著?!”</br> “是啊,我沒死,我從死人堆里爬回來了。”</br> 衛宴的劍尖落在地上。</br> 他一步步走向莫歸遠,劍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br> 莫歸遠不知是不是藥效令他眩暈,他仿佛看見了索命的修羅朝自己走來。</br> 衛宴道:“現在,輪到你了。”</br> 莫歸遠捂住疼痛的胸口。</br> 不,藥效還沒發揮到極致,眼下正是虛弱的時候,他不能動手——</br> 他真誠地看向衛宴:“小六,我是你外公……”</br> 衛宴輕聲道:“哦,外公。”</br> 莫歸遠眸子一亮。</br> 衛宴一劍斬殺了過來!</br> 莫歸遠臉色大變,側身避讓,可這副身體早已被衛廷重創,哪里經得起衛宴的殺招?</br> 他當即就被砍傷了大腿,而說時遲那時快,他也趁機朝著衛宴打出一掌。</br> 衛宴朝后一躲,面具被打落。</br> 莫歸遠看見了一張被毀去容貌的臉。</br> 他當場呆住。</br> 他是見過幼年衛宴的,那是衛家最漂亮的孩子。</br> “拜你所賜,現在,還給你。”衛宴一劍劃上莫歸遠的臉。</br> “啊——”莫歸遠雙目迸出鮮血!</br> 他捂住臉倒在地上!</br> 衛宴目光冰寒地看著他:“小七是正人君子,我不是。我是閻王殿爬上來的厲鬼,我吃過死人肉,啃過死人骨,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回來找你報仇。”</br> 話音,衛宴一腳踩斷他的腿骨!</br> 莫歸遠聲嘶力竭地咆哮:“我沒想害你們兄弟幾個——”</br> 衛宴道:“是嗎?那我這副樣子是被誰害的?”</br> 莫歸遠啞口無言。</br> 要說莫歸遠完全沒想過幾個外孫可能會被牽連,是不可能的。</br> 只能說他確實沒想過所有外孫都死了,六個,哪怕活下來三兩個,對他來說也足夠了。</br> 莫歸遠已經看不見了,他循著腦海里的記憶朝著前方爬去。</br> 只差一步了……他不甘心……他要活著……他要卷土重來……</br> 他要……</br> 衛宴舉起長劍,一劍斬落他頭顱——</br> “什么人!什么人!”</br> 京兆尹親自帶官兵在附近巡邏,他聽到了不同尋常的動靜,趕忙過來瞧個究竟。</br> “啊!腦袋!”</br> 巷子的另一端,復仇后的衛宴呆呆地站在墻角,望著頭頂蔚藍的天。</br> 他的雙手沾滿鮮血。</br> 忽然,他感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他扭頭看去,只見衛曦月抱著兩個小罐子站在巷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br> 他一陣慌亂,想逃,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br> 衛曦月朝他走了過來。</br> 不要……</br> 他慌忙撇過臉去,在地上找自己的面具。</br> 面具不在。</br> 別過來。</br> 曦月,別過來……</br> 衛曦月來到他面前,他轉過身,死死地貼緊墻壁,不讓衛曦月看到自己丑陋的臉。</br> 衛曦月歪歪頭,放下罐子,直接爬進了他懷里。</br> 她小手捧住他的臉。</br> 她看見的不是丑陋的疤,是交錯的荊棘之花。</br> 她伸出小胳膊,緊緊抱住了他。</br> 說莫歸遠死得不夠慘的,我多怕這一章把你們嚇跑了。</br> 說教主領盒飯了就投月票的小妖精們,兌現承諾的時刻到啦!</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