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外公令南陽王的神色頓了下。</br> 他皺眉看了看三個奶唧唧的小豆丁，又抬眸朝門外望去。</br> 是一個路過的四歲小女娃在叫她的外公。</br> 中年男子溫和一笑，把她抱了起來，笑呵呵地問道：“想去哪里玩？”</br> “想吃糖葫蘆。”小女娃聲音甜軟地說。</br> 中年男子爽朗一笑：“好！外公帶你去買！”</br> 三小只也看見了這一幕。</br> 小虎眨眨眼，叫外公就能吃糖福祿，他也要吃。</br> 他張嘴就要叫。</br> 被大虎把他的小嘴捂住了。</br> “外公不能瞎叫的！”大虎嚴肅地教育臭弟弟。</br> 小虎不懂外公是啥意思，大虎是懂的，和爺爺、奶奶、叔叔伯伯此類稱呼不同，外公具有相當的特指性，譬如，可以把村里的任何長者叫爺爺：李爺爺、張爺爺等，但絕沒有李外公、張外公的叫法。</br> “娘親的爹才能叫外公。”</br> 大虎整得可明白了，他指了指南陽王，“他不是哦。”</br> 南陽王皺眉。</br> “娘親的爹是爺爺！”二虎說道。</br> “對！系爺爺！爺爺！爺爺！”小虎想到蘇承，興奮地蹦了起來。</br> 這題超綱了……為毛別人娘親的爹是外公，他們娘親的爹是爺爺？</br> 不久的將來他會學會一個詞——上門女婿。</br> 但眼下他顯然不知。</br> 大虎成功卡殼。</br> “大斧系笨蛋！大斧系笨蛋！”小虎圍著大虎跑圈。</br> “我才不是笨蛋！”大虎跺腳。</br> 小虎邊跑邊做鬼臉吐舌頭：“來呀來呀！你抓我呀！略略略！”</br> 大虎去捉臭弟弟。</br> 二虎和稀泥：“小虎快跑！大虎加油！”</br> 三小只在院子里瘋玩起來，僻靜了多年的地方突然就變得鬧哄哄的。</br> 蠱師知道自家主人喜靜，走過來說道：“主人，等我給他們下點蠱，他們立馬就……”</br> 南陽王打斷他的話：“把天蝎叫來。”</br> 蠱師愣了愣，不著痕跡地掃了眼雞飛狗跳的三小只，說道：“是。”</br> 天蝎是代號，并非真名。</br> 蠱師放出聯絡的信鴿。</br> 約莫半個時辰后，代號天蝎的男人出現在了南陽王的書房中。</br> “天蝎見過主人。”</br> 徐慶單膝跪地，恭敬地行了一禮。</br> “啦啦啦~啦啦啦~”</br> 小虎在院子里扭屁屁。</br> 三個小家伙完全沒有做人質的覺悟，膽子大，精力也旺盛到不行，隔壁的狗都被他們吵自閉了。</br> 南陽王坐在椅子上，幽暗的光籠罩了他大半個身影，讓他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冷沉而陰鷙的氣息。</br> “京城一切可順利？”南陽王問。</br> 徐慶稟報道：“蕭獨鄴近期有些失寵，蕭重華風頭無兩，但景宣帝并不寵愛這個兒子，只是礙于他立下的功勞不得不予其嘉獎。蕭舜陽自桃林歸來后分外低調，景宣帝如今最中意的人選應當是他。”</br> 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偶爾的低調并非壞事。</br> 南陽王沒發表意見，他指了指外頭三個小家伙：“他們又是什么情況？”</br> 徐慶如實道：“衛廷在青州受了傷，被蘇承撿了回去，一同撿回去的還有他的三個兒子。”</br> 秦、蘇兩家對外宣稱三個孩子是蘇承從外頭抱養的，但徐慶見過蘇老爺子與蘇大郎，從他們口中得知了真相，三個孩子根本是衛廷的兒子。</br> 是不是親生的不好說，反正村里人認為是親生的。</br> 南陽王道：“你從前沒見過他們嗎？”</br> 反問，有時候意味著質問。</br> 徐慶說道：“見過。”</br> 南陽王淡道：“他們的長相就沒讓你懷疑什么？”</br> 徐慶老實回答：“他們長得像敏郡主，很可能……是敏郡主與衛廷的骨肉。”</br> 南陽王是沒派人監視衛家的，他不需要，有關衛家的一切，武安君都會主動告訴他。</br> 莫歸遠倒是曾監視過，奈何莫歸遠并不清楚蕭敏的身份，自然不會留意一個衛老太君院子里的小啞巴。</br> 衛六郎與蕭敏的事，只有衛老太君知情，她沒告知遠在邊關的武安君。</br> 南陽王問道：“既是蕭敏的骨肉，為何在情報里沒有提及？”</br> 徐慶頓了頓，說道：“屬下以為，這不重要，除非您打算以他們為籌碼威脅衛家，但屬下想，您大抵是不屑如此的。”</br> 南陽王聲音不大，卻透出一股子冰凌般的寒意：“不要隨意揣度我的心思，也不要替我做任何決斷，你的任務是搜集情報，重不重要不是由你來判斷。”</br> 徐慶低下頭：“屬下知錯。”</br> “自己去領罰。”</br> “是。”</br> 一刻鐘后，徐慶從地下的某間密室出來，渾身血淋淋的。</br> 蠱師在門口遞給他一身干凈衣物：“我猜，你還是換身衣裳回去比較好。”</br> 徐慶伸出皮開肉綻的手，將衣裳抱了過來。</br> 蠱師笑了笑：“幾年不見，你還是和從前一樣不愛說話。”</br> 徐慶冷漠地說道：“我們之間好像沒什么交情。”</br> 蠱師慢悠悠地笑道：“怎么說也是共事一主，那三個孩子與主人是什么關系？”</br> 他雖有些后知后覺，可到底是瞧出來了，三個小家伙與主人的眉眼有幾分相似。</br> 徐慶道：“這不干你的事。”</br> “你不說，我自己去問。”蠱師果真就來到了南陽王的書房。</br> 主人最討厭唧唧歪歪的那一套，他索性開門見山地說道，“主人，那三個孩子……我想挑一個來煉蠱童，等煉成之后，以人為蠱，再去給衛廷下蠱，將無人可解。”</br> 他斟酌了語氣，也仔細觀察著主人的臉色，如果主人拒絕，他將永不再提此事。</br> 南陽王不咸不淡地說道：“隨你。”</br> 蠱師暗松一口氣，不愧是主人，斷情絕義第一人。</br> 他笑道：“我一定不會讓主人失望的，我會以金蟾蠱為母蠱，煉出最強大的蠱童！”</br> 金蟾蠱是他煉制出的最強大的蠱，連衛廷與景弈他都沒舍得用。</br> 他要想一想，究竟把誰煉成蠱童，三個小家伙資質都不錯，那個叫大虎的最強壯，應該最能承受毒性，那個叫二虎的也不錯，就不知會不會半路毒死了。</br> 要不還是那個最小的吧，他最吵。</br> 主人討厭吵鬧的孩子。</br> 院子里安靜下來了，蠱師有些意外：“終于累壞了么？也好，一會兒省我不少力氣。”</br> 蠱師沒養過孩子，不然他就會知道——孩子靜悄悄，一定在作妖。</br> 三小只在玩捉迷藏，藏著藏著就來到了一間擺滿了翡翠罐子的屋。</br> 其中有個翡翠罐子又大又漂亮。</br> 大虎將蓋子揭開，露出了一只巴掌大的蟾蜍，它是白色的，但周深隱隱泛著黑色。</br> “介系咸摸？”小虎問。</br> “蟾蜍。”大虎說，“它好像生病了。”</br> “不是生病。”二虎指了指蟾蜍，小神棍附體道，“印堂發黑，是中毒！”</br> “印堂發飛（黑）。”小虎學舌，“囧（中）毒！”</br> “我有解藥。”二虎兜兜里的寶貝老多了，他掏出八卦鏡，掏出小石頭，最后掏出了一個小藥瓶，從里頭倒出一顆三無小黃丸。</br> 他將小黃丸塞進了金蟾蠱的嘴里。</br> 金蟾蠱以毒為食，突然來顆解毒丸，簡直就是化功散。</br> 唰！</br> 它的毒性跌了一小半。</br> 它真正進入人體后，毒性發生改變，成為活蠱，小黃丸反而解不了。</br> 但眼下，小黃丸是有效的。</br> 小虎看著它變白了一點，拍手叫起來：“再來一顆！再來一顆！”</br> 二虎又喂了一顆。</br> 唰！</br> 毒性又跌一半。</br> 小虎哇哇叫：“還要！還要！”</br> 二虎一口氣喂了五六顆，等蠱師過來找他的金蟾蠱時，它已經退回了初始狀態。</br> 蠱師看著自己煉了足足大半年，不知投喂了多少厲害的毒蠱才煉出來的蟾蜍，一夕之間毀于一旦，他整個血氣都翻涌了！</br> “你們在做什么！”</br> 他暴怒咆哮！</br> 三個小家伙被他嚇得一懵。</br> 蠱師氣壞了，對于蠱師來說，蠱就是命，誰也不能動他的蠱，動了就得死！</br> “你們……你們……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br> “快跑！”大虎當機立斷，拉上兩個弟弟往外跑。</br> 蠱師抄起一根木棍追了上去。</br> 他要打死他們！</br> 統統打死！</br> 不，他要把他們全都煉成蠱童！讓他們生不如死！</br> 三個小家伙啾啾啾地跑！</br> 南陽王正在整理各路探子的情報，突然，三個奶唧唧的小豆丁大驚失色地奔了進來。</br> 三人二話不說繞過書桌，來到他面前，逃命似的爬上他的大腿。</br> “你們哪里逃？給我站住！”</br> 蠱師殺氣騰騰地沖了進來，揚起木棍就要朝三人打來，卻在看見南陽王的一霎及時打住了。</br> 他這才意識到三個小家伙闖進了主人的書房。</br> 他再怎么失去理智，也絕不敢對南陽王動手。</br> 他放下棍子：“抱歉，主人，驚擾您了，我這就把他們帶走！”</br> 說罷，他冷冷地對三人道：“你們幾個給我下來！”</br> 三人不下來，就那么賴在南陽王的懷里。</br> 他們是小人精，早看出來蠱師害怕南陽王了。</br> 他們并不知道，南陽王才是最可怕的。</br> 南陽王冷漠地看著懷中的三個小家伙，就要抬手將他們一個一個扔下去。</br> 卻突然，三人伸出柔軟的小胳膊，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br> 三顆圓溜溜的小腦袋也深深地埋進他懷里，他冰冷的懷抱一下子被填滿了。</br> 肥章，明天見</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