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走吧！”他說道，又傻又啞的，應當不會吵到主人。</br> 小販坐上馬車，笑著對車夫道：“我這人質抓得好吧，抓個衛家女眷，還沒這傻娃子省心呢！”</br> “行了，坐進去，把簾子拉好！”</br> 車夫揮動馬鞭，從西城門出了京城。</br> ……</br> 南陽王安插在禁衛軍里的人手大半被蘇承給禍禍了，只有一小隊在外巡邏的禁衛軍躲過了蘇承的黑暗料理，他們并不知皇宮的情況，士氣高漲地殺過來。</br> 剛進宮便羊入虎口，遭遇了蘇承的關門打狗。</br> 至于那些為南陽王斷后以及抓捕人質的死士和高手，也在蕭舜陽與景弈等人的全力圍殺下死的死、傷的傷。</br> 這伙人太難纏了，每個侍衛的命都是命，為了減少禁衛軍與侍衛的傷亡，景弈與蕭舜陽是沖在最前頭，一起加入圍殺還有白澤、烏木、紅鸞與青玄。</br> 其中國字臉的烏木受了重傷，被禁衛軍抬了下去，紅鸞、白澤與青玄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傷。</br> 蕭舜陽的左臂被打到脫臼，他自己給自己接了上去。</br> 景弈的右臂挨了一劍，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袖。</br> “景弈！”蕭重華神色凝重地走過來。</br> 景弈收了劍，不甚在意地說道：“小傷，不礙事。那邊留了幾個活口，一會兒表哥帶下去審問。”</br> 蕭重華點頭，又轉過身望向漢白玉石階上的靜寧公主一行人：“你們怎么樣？”</br> 靜寧公主看了看身旁的千金們，眾人的形容都有些狼狽，萬幸并未受傷。</br> “我們沒事。”她說。</br> 惠安公主見打斗終于結束了，扔了手中弓箭，提起裙裾奔過來撲進了蕭重華懷里：“三哥……剛剛嚇死我了……”</br> 蕭重華無奈又寵溺地揉了揉她腦袋：“剛剛三哥看見了，惠安很勇敢。”</br> 她委屈巴巴地伸出手：“我射了好多箭，手都射疼了……”</br> 蕭重華替她揉手。</br> 蕭舜陽來到靜寧公主身邊，從她手中拿過弓箭，卻發現拿不過來。</br> 他不敢用太大的力，低頭看了看，只見靜寧公主手心因過度用力被磨得血肉模糊，干涸的血跡與弓箭黏在了一起。</br> “忍著點。”蕭舜陽輕聲說。</br> “嗯。”靜寧公主微微點了點頭。</br> 蕭舜陽將弓箭一點一點拿下來，又掏出一方干凈的帕子纏住了她的傷口：“二哥送你回坤寧宮。”</br> 靜寧公主看了眼諸位與她一同奮戰的宮學千金：“二哥先安排侍衛送她們回府吧。”</br> 蕭舜陽說道：“我會安排的。”</br> 想到什么，靜寧公主神色一變：“母后！”</br> 這伙人既然要抓人質，就不會漏過后宮的女眷。</br> 兩個人最危險，皇祖母與母后。</br> 適才蘇承殺過來時，說永壽宮的刺客已被肅清，有兩個人逃走了，他已派了一隊禁衛軍在后宮全力搜查。</br> 蕭舜陽儼然也想到了皇后，他眉頭一皺，對蕭重華道：“老三，這里交給你了！你善后，我去一趟坤寧宮！”</br> 蕭重華頷首。</br> 蕭舜陽帶上一隊侍衛趕往坤寧宮。</br> 坤寧宮果然被刺客闖入了，只不過等他趕到時，戰斗已經結束。</br> 宮女太監們躲在柱子后嚇得不敢吭聲，在他們面前不遠處的空地上，兩個蒙面刺客倒在猩紅的血泊中。</br> 蘇小小拿出帕子，輕輕擦了擦匕首。</br> 她的發絲略有些凌亂，紅色的發帶在夏風中獵獵飛舞，脖頸與臉頰上殘留著一片嫣紅的血跡，令她看上去有一種戰損而殘忍的美感。</br> 蕭舜陽愣了下。</br> 蘇小小將武安君的匕首插回腰間的刀鞘，忽然，她抓起石桌上的弓箭，對準蕭舜陽狠狠射了過來！</br> 這是第二個讓蕭舜陽出神的女子，等他反應過來時早已躲避不及。</br> 他的汗毛根根豎起，與外頭那些高手交手時也不曾如此不寒而栗。</br> 箭矢貼著他的耳畔一閃而過。</br> 他身后傳來一聲慘叫。</br> 他忙轉過身，只見一名刺客被大力射穿了心口，朝后飛起重重地跌在地上，身子一僵，氣絕身亡。</br> 適才自己出神到了如此地步，竟然沒察覺到有人偷襲……</br> 若非她及時出手，自己怕是早已成為對方刀下亡魂。</br> 念頭閃過，蕭舜陽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br> 他不由地再一次打量起蘇小小來。</br> 上一次見她是三個月前，秦江與秦徹比斗爭奪護國公府的兵權，那會兒的她并不顯眼，或者說她刻意保持著低調。</br> 他聽說她醫術很不錯，醫治了父皇與皇祖母，可他沒料到她的身手與反應也如此敏銳果決。</br> “皇后在里面。”</br> 蘇小小沒在意蕭舜陽想了些什么。</br> 她淡淡交代完，拿上景弈給她做的大弓，抽出那人胸口的箭矢，插進后背的箭筒，頭也不回地走了。</br> 卻說偽裝成小販與車夫的兩名高手出城后，在一處官方驛站停了下來。</br> 逃亡時刻，越是遮遮掩掩越令人起疑，更何況他們也擁有正兒八經的身份，沒有任何疑點。</br> 衛曦月被打扮成了小男娃，她的臉過于漂亮，小販往她臉上抹了點兒黑灰，令她看起來有些臟兮兮的，但那雙大眼睛的靈動卻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了。</br> 小販牽著她的手腕來到拐角處的一間屋子，叩了叩門：“主人。”</br> “進來。”</br> 里頭傳來南陽王的聲音。</br> 小販帶著衛曦月進了屋，車夫在門口放風。</br> “讓你抓……”南陽王抬眸，話說到一半，他頓住了，眉頭微微一皺。</br> 小販說道：“她是衛家二房的孩子。”</br> 南陽王當然知道她是誰，碎玉關一戰前，他曾暗地里去過衛家，連蕭敏都沒看見他，這個小丫頭出其不意地碰到了。</br> 不過，小丫頭那會兒還小，兩三歲的樣子？</br> 應當不記得幾年前的事了。</br> 何況自己易了容，小丫頭就算記得也不可能認出來。</br> “主人放心，她不吵的。”小販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表示這女娃娃就是個小傻子。</br> 南陽王被三個小家伙吵出了心理陰影，如今一見孩子就頭大，擺擺手讓小販將人帶下去。</br> 小販恭恭敬敬退了出去。</br> 車夫閃身而入，拱手行了一禮：“主人。”</br> 南陽王淡淡問道：“怎么抓了個小丫頭？”</br> 都怪豬隊友……車夫倒是想撇清，可主人最討厭相互推諉，他低頭道：“屬下沒把事情辦好，請主人責罰。”</br> 眼下正值用人之際，南陽王沒有罰他：“下不為例。”</br> 車夫長松一口氣：“多謝主人！主人，屬下有事稟報。”</br> “說。”</br> “屬下與劉舟被跟蹤了，雖是用了點障眼法暫時把人甩開了，但屬下擔心他可能不久就會找過來。”</br> 劉舟是那個小販。</br> “秦滄闌？”</br> “不是他，是一個……死士。”</br> 他的傷勢已痊愈，只要來的不是秦滄闌，那就沒什么可怕的。</br> ……</br> 車夫從屋內出來，見小販一個人站在廊下啃雞腿，瞪了他一眼：“孩子呢？”</br> 小販沖院子里瞅了瞅：“喏。”</br> 驛站有不少各地往來的商人，其中有個賣羊的老頭兒，這會兒正蹲在院子里薅羊毛，衛曦月就蹲在他邊上看著。</br> 車夫皺眉：“把人看緊了，當心跑掉！”</br> 小販道：“不會！她傻子你忘了？”</br> 傻子·衛曦月看老頭兒薅羊毛看了足足半個時辰，一開始二人還輪流盯著她，后面去上了趟茅房回來發現她還在，徹底不管她了。</br> “吃飯了。”</br> 小販把衛曦月帶回了屋。</br> 衛曦月不肯自己吃飯，她去了南陽王的屋。</br> 南陽王皺眉看了她一眼，人多眼雜的，鬧哭了也不好，南陽王叫人添了一副碗筷。</br> 南陽王口味清淡，驛館的飯菜卻又辣又咸，他吃了幾筷子便口干舌燥得不行。</br> 茶壺里的茶水倒出來還泛著油花子，他一陣惡心，又將茶杯放下了。</br> 衛曦月把自己的水囊遞給他。</br> 這個水囊是新的，她一口也沒喝過。</br> 南陽王辣得不行了，拔了瓶塞仰頭灌了兩大口，灌完才驚覺不對勁。</br> 他怔怔地看向衛曦月：“你給我喝了什么？”</br> 衛曦月說道：“奶酒，爺爺送的。”</br> 她蹲那兒看人家薅了半天羊毛，老人家覺得她可愛，給她裝了一壺奶酒，讓她帶回去給家里的大人喝。</br> 南陽王身上有蠱，不能飲酒，會相沖。</br> 他氣壞了，厲聲道：“來人！把她帶出去！”</br> 小販著急忙慌地進來，將衛曦月拽出去。</br> 南陽王起身去包袱里翻找解酒藥。</br> 衛曦月的飯還沒吃完，她不想出去。</br> 小販用了力拽她，她也生氣了，閉上眼，張嘴，“啊——”的一聲大叫了起來！</br> 別看她小小個兒，叫聲卻無比嘹亮，好比魔音穿耳。</br> 南陽王剛要將解救的藥丸吞下，就被這可怕的魔音驚得虎軀一震。</br> 唰！</br> 藥丸卡在了他的喉間。</br> 他噎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張臉很快漲成烏青色。</br> 他一只手按住自己脖子，另一只手使命捶打胸口，痛苦而踉蹌地跌倒在地上。</br> 小販勃然變色：“主人！主人！”</br> 他這會兒顧不上人質了，趕忙去找大夫。</br> 衛曦月歪歪頭看著他。</br> 府上的一個小廝有一次噎食了，和南陽王的癥狀一樣，衛曦月見過七嬸嬸搶救那個人。</br> 可是她力氣沒有七嬸嬸大，她抱不動他。</br> 衛曦月想了想，去院子里找來一根木棒，對準南陽王的肋下就是一棒子敲了下去！</br> 南陽王被打得膽汁都快出來了。</br> 衛曦月見他還是沒吐出來，又給了他一棒子。</br> 她人小，又是第一次實操，準頭有點兒不夠，這棒子打在了南陽王的小腹上。</br> 南陽王汗毛都豎起來了！</br> 別打了……再打蛋碎了！</br> 所幸第三棒子沒再繼續往下偏。</br> 衛曦月一棒一棒又一棒，再打了十多棒后總算打準了，一口氣直沖上來，卡在喉間的藥丸被吐了出去。</br> 但是衛曦月并不知道這一棒子能打出來，她已經開始準備下一棒了。</br> 這一棒她用上了全部的力氣，嚴肅著小臉，一個旋轉跳起，放大招：</br> “呔！”</br> 南陽王猛地坐起：“我吐出來了——”</br> 嘭！</br> 話音未落，那一棒子直接甩在了他的臉上，將他當場悶暈了過去。</br> 小販帶著驛館的大夫趕過來時，衛曦月早已將棒子扔到了床底下，深藏功與名。</br> 大夫蹲下身，給他把了脈，摸了脖子：“他沒事了。”</br> 小販看著半邊臉腫成豬頭的南陽王，嘴角一抽：“這叫……沒事？”</br> 剛剛發生了什么，怎么他才出去喊個大夫的功夫，主人就成了這副德行？</br> 他唰的看向一旁的小丫頭。</br> 衛曦月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一臉無辜呆萌。</br> 小販眼神冰冷地朝著她走過去，正要將她提起來逼問，車夫神色匆忙地回來了。</br> “不好！有官兵追來了！”</br> 小販道：“來就來了，怕什么？”</br> 車夫神色凝重道：“是秦家鐵騎！還有一個衛家女眷！”</br> 小販臉色一變：“什么？”</br> 秦家鐵騎倒是不打緊，他們有正規身份能糊弄過去，可衛家女眷是認識這丫頭的——</br> “主人呢？”車夫看見了地上的南陽王，嚇得一驚，“這是怎么了？”</br> 小販不耐煩：“我也不知道，我回來就這樣了……真是見了鬼了……趕緊走！”</br> 他抱起衛曦月，車夫背上南陽王，二人自驛站后門溜走，不敢騎馬，也不敢走官道，只得先躲進了一片林子。</br> 然而對方還是追上來了。</br> “五嬸嬸。”衛曦月喊道。</br> 蔣氏眸子一亮：“曦月！”</br> 她冷下臉來，騎在高頭駿馬上，冷冷地拔出長劍指向二人：“是不是男人？有種就把孩子放了，與我單打獨斗！”</br> 車夫將南陽王放下：“我去對付她，一會兒若是情況不對，你就殺了這孩子，帶著主人走。”</br> “好！”小販說道。</br> 車夫朝著蔣氏攻擊了過去，他的身手不在修羅之下，蔣氏的武功沒他高，但蔣氏早有防備，一把蒙汗藥灑出來。</br> 這是蘇小小特制的蒙汗藥，能藥倒一頭牛。</br> 她吃了解藥，她不怕，車夫就慘了，體內的內力急劇流失，被蔣氏一腳踹上胸口。</br> 眼看著蔣氏的劍就要刺中他胸口，南陽王蘇醒了。</br> 他冰冷的眸光一掃，殺氣彌漫了整片天地，蔣氏的心里咯噔一下。</br> 南陽王飛身而起，一掌朝著蔣氏的腦袋拍來。</br> 蔣氏被南陽王的內力壓制得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打到腦筋崩裂。</br> 她用力大喊：“曦月！別看！”</br> 衛曦月閉上眼：“啊——”</br> “我靠！”小販捂住耳朵，彎下身子，只覺耳膜都要破了。</br> 咚！</br> 南陽王也栽下來了！</br> 蔣氏一怔。</br> 南陽王咬牙，按耐住翻涌的氣胸，穩住逆轉的筋脈，指尖彈起一塊小石子，點了衛曦月的啞穴！</br> 與此同時，他一腳踢上蔣氏的手腕，蔣氏的長劍飛了出來。</br> 他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穩穩接住長劍，沒有任何停頓，行云流水地朝著蔣氏刺了過來。</br> 忽然，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擋在蔣氏身前，以劍鞘擋住了他的長劍。</br> 二更三更放一起了，大家食用愉快。</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