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趕得辛苦，到城門口時已是半夜，城門早已關閉，是諸葛青應了衛廷三聲二哥，才換來衛廷拿出令牌開了城門。</br> 他見到了久違的街道，見到了久違的府邸，也見到了那一道讓自己思念得心口都在疼的小身影。</br> 她光著小腳丫蹲在冷冰冰的草地上，衣衫單薄，烏黑的頭發被寒風吹得四處飛舞。</br> 她手里抓著一個水壺，大半夜不睡覺不知在搗鼓什么。</br> 四年前自己離開時，她還是個比三胞胎更小的奶團子，似乎是一晃眼的功夫，她像小樹苗一樣長大了。</br> 諸葛青喉頭哽咽，有風沙吹來迷了眼，連眼眶都紅了。</br> 他張了張微微干裂的唇瓣，沙啞而顫抖的嗓音飄進風里：“曦月……”</br> 衛曦月是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對外界的感知并不敏銳，可這一聲曦月，她一下子就聽見了。</br> 她愣愣地扭過頭，望向門口那個坐在輪椅上、裹著一襲白色披風的男人。</br> 寒風凜冽，他的衣袍被吹得獵獵鼓動，他的眼神溫柔而厚重。</br> 院子寬大，道路很長。</br> 衛曦月二話不說扔了手里的水壺，站起身，迎著呼嘯而過的寒風朝著他飛快地奔跑了過去。</br> 這一瞬他只恨自己的腿站不起來，他也想要奔向她，奔向這四年無法宣之于口的思念。</br> 衛曦月重重地撲進了他的懷里。</br> 她身上臟兮兮的，小手小臉也臟兮兮的，他卻沒有絲毫介意，他將她滿是泥濘的小身軀緊緊摟在懷中，像是摟著自己的生命之重。</br> 魅姬與殺手也跟來了，二人遠遠地看著這一幕，魅姬有些怔住。</br> 她從未見過這樣熾烈的先生。</br> 她是在死人堆里被先生撿回來的，她餓到連死人的尸骨都啃不動了，她想，她就快要死了。</br> 然后她看見了一只朝自己伸過來的冰肌玉骨的手。</br> 那一瞬間，她猶如見到了神明。</br> 先生成為了她的信仰。</br> 之后無數個日夜，她都追隨在先生身邊，先生是愛笑的，但他的笑意不達眼底，他的心永遠都是冷的，甚至可能是死的。</br> 先生離他們很近，她卻永遠都感覺先生很遠很遠。</br> 一直到了這一刻，先生緊緊地擁抱著那個小丫頭，似是要用盡全部的力氣。</br> 她忽然覺得——神明來到了人間。</br> 殺手沒有魅姬那么豐富的腦回路，在他心里，先生是人不是神，但也正因為如此，先生這四年里承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苦楚與孤獨。</br> 如今先生回來了，把自己的心、自己的過往全部找回來了。</br> 他替先生高興。</br> 諸葛青……確切地說是衛青了。</br> 衛青將衛曦月抱到腿上，用寬大的披風裹住她冰冷的小身子，連小腦袋也裹了大半，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br> 他低頭溫柔地看著她：“曦月，知道我是誰嗎？”</br> 衛曦月點頭點頭，用帶了小鼻音的聲音說道：“爹爹，曦月種出來的爹爹。”</br> 衛青一怔。</br> 此時，屋內的萍兒醒了，她第一件事便是去看衛曦月有沒有踢被子，哪知往床上一摸，人沒了！</br> 她嚇得半死，小小姐該不會又去澆水了吧！大冷天這是要鬧哪樣啊？真以為能種出個爹嗎？</br> 唉！夫人也真是的！趕緊把真相告訴小小姐吧，根本不可能種出來的！這不是蒙人嗎？</br> 萍兒拿了衛曦月的斗篷著急忙慌地出去。</br> 她是三年前來衛夫人身邊的，她從未見過衛青，因此當她來到院子里，看見一個陌生男子時，當即尖叫了起來：“啊——”</br> 尖叫聲驚動了衛夫人，也驚動了衛老太君隔壁院子里的百里臣。</br> 百里臣雙眸一睜，起身抓了床頭的長劍，戴上白色斗笠沖了出去。</br> 做他們這一行的，夜里都是和衣而眠，就是以防來刺客了自己還得穿衣裳，那多要人命。</br> 他循聲去了衛夫人的院子，老遠便感受到了兩道陌生的武者氣息，其中一道氣息尤為強大。</br> 他二話不說，拔劍朝二人沖了過去。</br> 殺手推開魅姬，拔刀而上。</br> 二人激烈地交起了手來。</br> 百里臣的劍鮮少有人能夠招架得住，可三招下去，對方竟毫發無損。</br> 他微微蹙眉，這人什么來頭？武功如此厲害。</br> 殺手的感覺也不遑多讓，能成為先生身邊的護衛，他的武功是毋庸置疑的，可以說在西都就沒碰上什么敵手。</br> 他以為三招之內必能制敵——</br> “你是誰？”百里臣問。</br> 殺手道：“贏了我，才有資格知道我名字。”</br> 百里臣冷聲道：“那就殺了你，反正我對你也沒多少興趣！”</br> 萍兒那聲叫聲太大，幾位女眷也聽見了。</br> 第一個醒來的是陳氏。</br> 她胡亂披了件外袍，抓了紅纓槍往外沖。</br> 半路她遇到了蔣氏，蔣氏抓著劍，神色匆忙地走來：“三嫂！娘那邊是不是出事了？方才的叫聲你聽見沒？”</br> 陳氏點頭：“我聽見了。”</br> 蔣氏正色道：“看來不是我的錯覺。”</br> 陳氏望著衛夫人院子的方向，蹙眉道：“有人在打斗，百里臣出手了，過了二十招，勝負未分。”</br> 蔣氏大驚：“什么？二十招也沒分出勝負！這、這得是個什么變態高手啊？偏偏大哥與小六都不在——”</br> 鬼怖是雙叒叕地去找凌云干架被抓，這回還稍上了衛六郎，三人坐牢房，可以說是非常凄慘了。</br> 藍氏快步而來：“三嫂，五弟妹，你們是不是也聽到了？”</br> “嗯！”蔣氏點頭。</br> 藍氏冷聲道：“來者不善，曦月還在娘的院子里，萬一讓他抓了孩子威脅衛家可就不妙了！我們趕緊過去！”</br> 百里臣與殺手打得不可開交，魅姬擅長暗器，可惜完全插不上手。</br> 終于，二人對了一掌，被彼此的內力狠狠震開。</br> 就是現在！</br> 魅姬唰的打開折扇，迎風一揮，射出無數暗器。</br> 說時遲那時快，一塊木板凌空飛來，暗器齊刷刷地射在了門板上！</br> “什么人？”魅姬冷聲問。</br> 陳氏踢完木板，穩穩地落在了魅姬面前的空地上。</br> “女人？”</br> 魅姬皺了皺眉，女子習武并不常見，厲害的就更鳳毛麟角了，她沒將對方放在眼里，一掌朝對方劈去。</br> 陳氏不閃不避，一拳砸上她的掌心。</br> 魅姬只覺手臂一麻，整條胳膊的力氣都被打散了，她重重地朝后倒去，眼看著就要撞上身后的大石頭，她凌空一個翻轉，足尖朝后，踏石而起，揮動折扇朝陳氏射出無數暗器。</br> 陳氏揮槍如盾，將暗器一一擋開。</br> 與此同時，藍氏與蔣氏也趕到了。</br> 蔣氏道：“三嫂，你去院子里保護娘和曦月，這個女人交給我們！”</br> 陳氏想了想，說道：“你們當心點，她很棘手。”</br> 能被陳氏說一聲棘手，足見對方的武功之高。</br> 藍氏啪的一聲打開手里的九節鞭：“放心吧三嫂，區區一個刺客，我們應付得來！”</br> 二人圍攻魅姬，陳氏去了衛夫人的院子。</br> 衛夫人也從屋子里出來了。</br> 萍兒快步過去將她擋在身后：“夫人你別過去……那……那個人……抓了小小姐……別讓他把你也抓了……”</br> 抓了衛曦月，那衛夫人更要過去了。</br> 如果是沖著衛家來的，她做人質就好了。</br> 而她剛邁了一步，陳氏飛身而人，一桿紅纓槍插在地上，整個人穩穩地落在衛夫人身前。</br> 衛青的臉被衛曦月的小腦袋擋了大半，陳氏沒看清他的樣子，但陳氏判斷出他不會武功，甚至可能不良于行，不然不至于坐輪椅。</br> 但此人的輪椅上至少有十多處暗器。</br> 果然是個危險的人物！</br> 陳氏拔出長槍，腳步一踏，凌空而起，一槍朝著對方的腦袋刺了下去。</br> 她已經算好了，這個角度是一定能刺死他的，也能最大程度避開對方的暗器攻擊。</br> 她要一槍戳爆他狗頭，絕不失手！</br> 衛青仰起頭來望向陳氏，微微地勾起唇角：“三弟妹。”</br> 陳氏：“……！！”</br> 這人、這張臉、這聲音——</br> 陳氏氣息一滯，連人帶槍呱啦啦地墜下來，當場摔了個大馬趴！</br> 二哥：婠婠呢？</br> 方方仔：她不在府上，讓你見閨女就不錯了，還想見媳婦兒。</br> 求一波夫妻團圓的月票~</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