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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氣暈

    “我姐夫寫的!”蘇二狗挺直腰桿兒說!</br>  “寫了啥?”黃氏繼續問兒子。</br>  陳浩遠被對聯上的書法驚愕得無以言表,喉嚨像是被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br>  他自詡書法出眾,也時常受到夫子們的贊揚,可若是拿他的字與對聯上的字相比,用一句相形見絀也不為過!</br>  一旁的里正豪氣萬丈地念了出來:“五湖四海皆春色!萬水千山盡得輝!萬象更新!寫得好,寫得好啊!”</br>  眾人面面相看。</br>  里正和蘇胖丫念的一模一樣!里正還夸這副對聯寫得好!</br>  適才陳秀才寫對聯時,里正雖也夸了好,但態度沒這么激烈!</br>  “里正,這對聯是真的?”一個鄉親問。</br>  “對聯還有假的?”里正一臉莫名其妙。</br>  孫家媳婦兒就道:“剛剛陳秀才的娘說,小蘇家的對聯是鬼畫符,瞎寫的,狗屁不通。”</br>  里正正色道:“這副對聯要是狗屁不通!那沒人的對聯不是狗屁不通了!”</br>  沒人,人是誰,必定是陳秀才了。</br>  如此說來,在里正心里,這副對聯比陳秀才的對聯更精妙呀!</br>  “字好,意境也好,紙……好?!焙玫貌坏昧?,好到里正都詞窮了。</br>  “兒子!”黃氏將最后一絲希望寄托在陳浩遠的身上。</br>  兒子是秀才,學問最高,講的話最有分量,只要兒子說小蘇家的對聯不對,那就是不對!</br>  陳浩遠不愿承認自己的字,竟然不如一個鄉下泥腿子寫的,奈何他額頭的冷汗出賣了他。</br>  蘇小小是不會放過這個打臉陳秀才的機會的,誰讓他總是自命清高,仿佛天底下只有他最厲害,別人都是池塘里的癩蛤?。?lt;/br>  “哎呀,大表哥,你怎么不說話啦?是不是我相公的對聯寫得太好,讓你自慚形穢呀?”</br>  自慚形穢是個啥,鄉親們沒聽明白,陳秀才卻是驚愕地抬起頭來。</br>  這一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蘇大丫不一樣了!</br>  從前的蘇大丫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著急了就動手,實在要罵,也是一些毫無學問的話!</br>  莫非……全是那個傳聞中的表妹夫教的?</br>  不是個泥腿子嗎?</br>  “姐!他指定沒姐夫寫得好!”蘇二狗妥妥的小迷弟。</br>  姐弟倆一唱一和的,弄得黃氏與陳秀才尷尬極了。</br>  黃氏道:“你們一個村的,當然幫著自己村的人說話了!”</br>  這是在指責里正的評論有失公允,故意偏袒小蘇家。</br>  鄉親們聽了這話不樂意了。</br>  要說黃氏也是蠢,原本今日大家伙兒為了討到陳秀才親手寫的對聯,一個個鉚足勁兒地巴結黃氏。</br>  就連平日里純看熱鬧的鄉親們也幾乎全在幫她看蘇胖丫的笑話。</br>  若說里正是偏頗,他們這難道不是?</br>  他們明明已經夠偏向黃氏了,卻被黃氏一竿子打死,說他們只護著本村人?</br>  他們承認,陳家的對聯是香,可他們是來討吉利的,不是來討嫌的!</br>  真特么拿自己當盤菜了!</br>  黃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可惜為時已晚。</br>  鄉親們不再站在她這邊了。</br>  看著黃氏自己把自己的人心作死,蘇小小在心里大呼一聲活該!</br>  里正畢竟不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他的品鑒能力有限,他說衛廷的對聯寫得好,信服力不大。</br>  黃氏也是這么想的。</br>  這里就她兒子一個秀才,只要她兒子不承認,小蘇家的對聯就啥也不是!</br>  “咦?你們快看!那邊有馬車過來了!”</br>  一個鄉親指著村口的方向說。</br>  在杏花村看見一輛馬車,約莫是等于前世的山溝溝里來了一輛夏利,那是相當的稀奇。</br>  是來找里正的?</br>  馬車沒往里正家去,而是徑直停在了小蘇家的門口。</br>  “里正,找你的吧?”孫家媳婦兒說。</br>  里正搖搖頭,他不認識這輛馬車,也不曾見過趕車的人。</br>  在場所有人只有陳浩遠認出來了,這是沈院長家里的馬車,車夫是書院的一個小廝。</br>  能與書院搭上關系的,只有自己了。</br>  莫非……是來找自己的?</br>  那么馬車里的人是誰?</br>  院長嗎?</br>  不,不會,院長不會親自來這里。</br>  可萬一呢?</br>  院長重視自己到了要親自登門的地步?</br>  啪!</br>  車簾子被一柄折扇挑開,一個身著天青色長衫的年輕公子跳下車來。</br>  他身材頎長,生得眉目俊朗,眉宇間自帶一股年輕人的意氣與英氣,也不乏讀書人的書香之氣。</br>  但并不讓人感覺清高。</br>  他穿著名貴的衣料,腰束玉帶,掛了一塊質地清潤的和田玉佩。</br>  這一看便是有錢人家的公子!</br>  黃氏小聲問道:“浩哥兒,他是誰呀?”</br>  陳浩遠蹙眉道:“沈院長的兒子?!?lt;/br>  黃氏大驚:“你們院長的兒子?是來找你的吧,浩哥兒?”</br>  院長的兒子親自登門拜訪,還從楊柳村找到了杏花村,這是多大的顏面???</br>  臉子找回來!找回來了!</br>  黃氏拉著陳浩遠滿臉笑容地走上前,激動萬分地說:“沈公子!你是來找我兒子的吧!我兒子在這兒呢!”</br>  “咦?你也在這兒呢。”沈川意外地看了陳浩遠一眼。</br>  這句話讓黃氏與陳浩遠的心里咯噔一下。</br>  聽沈川的口氣,不是來找她兒子(他)的?</br>  “我找蘇姑娘!”沈川問道,“這兒是蘇姑娘的家嗎?”</br>  沈川被鄉親們圍得水泄不通,并沒有瞧見人群后方優哉游哉啃玉米棒子的蘇小小。</br>  而鄉親們聽了這話,也沒有第一時間想到蘇小小。</br>  畢竟,提起蘇胖丫,那就是蘇惡霸。</br>  而被稱之為蘇姑娘的,只有老蘇家的蘇錦娘啊!</br>  恰在此刻,方氏帶著蘇錦娘往這邊走來了。</br>  周氏忙朝二人招手:“錦娘!有個公子找你!你是誰來著?”</br>  她問沈川。</br>  “哦,我是梧桐書院的,我叫沈川?!鄙虼ê芸蜌?,沒因對方是鄉下村婦便有所輕視鄙夷。</br>  “和陳秀才一個書院的!”</br>  “長得真俊俏啊!”</br>  “方才我好像聽見陳秀才說,他是院長的兒子?!?lt;/br>  “院長的兒子來找錦娘做什么?該不會也是來找錦娘提親的吧?”</br>  蘇錦娘與方氏來到人群中,聽見了鄉親們的議論。</br>  方氏的神色就是一怔。</br>  蘇錦娘也分外錯愕地看向了對方。</br>  沈川的容貌氣度沒得挑,雖不如衛廷那般逆天,可比起陳浩遠高了不止一個量級。</br>  況且,他是院長的兒子??!這是何等尊貴的身份!</br>  如果他真是來向蘇家提親的——</br>  方氏與蘇錦娘的心撲騰撲騰跳了起來。</br>  沈川說道:“你們弄錯了,我找的人不是她,是蘇大丫!”</br>  什么?</br>  蘇大丫?</br>  “讓讓,讓讓?!?lt;/br>  蘇小小漫不經心地拍了拍堵在門口的鄉親們。</br>  眾人呆呆愣愣地讓出一條道來。</br>  沈川終于瞧見了她了,眸子一亮,上前道:“蘇姑娘!真的是你家呀!看來我沒找錯!不過,你們家是在辦什么喜事嗎?怎么這么多人?”</br>  “唉?!碧K小小嘆了口氣,“喜事沒有,就是貼了一副對聯兒,沈川你來得正好,幫我看看這副對聯寫得怎么樣!”</br>  直呼名諱!他倆認識?還挺熟?!</br>  這這這、這真是他們認識的蘇大丫嗎?!</br>  鄉親們一個個全傻眼了,驚得不要不要的。</br>  陳浩遠心底的震驚不比眾人少。</br>  不知則無畏,可他是了解的。</br>  他在書院念書五年,也沒直接能叫沈公子一聲沈川!</br>  倒不是尊卑,而是彼此的關系沒親近到那個份兒上!</br>  沈川認認真真欣賞完,難掩贊賞地說道:“你家的對聯是請哪位高人寫的?字很有風骨!寓意也好!”</br>  “比起這一副呢?”蘇小小指向鐵蛋手里的對聯。</br>  沈川不知是陳浩遠寫的,瞅了瞅,直言道:“這有的比嗎?這副比起你墻上貼的差遠了!”</br>  聽見了嗎?</br>  梧桐書院的少公子親口說的,陳秀才的對聯不如小蘇家的!</br>  這下沒人再冤枉里正了吧!</br>  里正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就說嘛,小蘇家的對聯寫得更好!他的眼光是沒錯的!</br>  黃氏急了:“沈公子,你怎么能幫著外人說話呢?日后你與我兒子同去府城念書,用你們讀書人的話講,那就是……老鄉加同窗!彼此間要相互照應的呀!”</br>  沈川古怪地看了黃氏一眼:“咦?你們不知道嗎?這次去府城的名單里,沒有陳浩遠??!”</br>  黃氏想也不想地說道:“怎么會沒我兒子!不可能的!”</br>  沈川說道:“我騙你們做什么?名單幾日前就下來了,去府城的學生早接到通知,去辦府城路引了。”</br>  陳浩遠一直沒接到任何消息,他以為要等開春才會貼出名單……真相竟然是這樣嗎?</br>  “為、為什么?”他不能接受。</br>  沈川嘆道:“我也很納悶啊,我明明和我爹說了,你是蘇姑娘表哥的。”</br>  眾人看向母子倆的眼神完全變了。</br>  黃氏吹噓了一早上,陳浩遠要去府城考舉人了,這下要咋收場?</br>  陳浩遠的臉上火辣辣的,恨不能找個地洞鉆進去。</br>  “陳秀才,你也莫灰心喪氣,去不去府城念書,不是最關鍵的,只要你用心學,總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lt;/br>  里正不計前嫌寬慰陳浩遠,然而落在陳浩遠的耳朵里卻形同奚落。</br>  他不發一言,臉色難看到了極點。</br>  而一旁的黃氏似是終于承受不住接二連三的打擊,兩眼一黑,暈倒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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