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嚇出來是不可能的,不過錢氏也看出蘇胖丫是真心來幫忙的了。</br> 自家男人說到底就是個一輩子地里刨食的莊稼漢,而她也僅僅是個沒見識的村婦,出了這檔子事,又哪里真的穩得住呢?</br> 早慌得六神無主了!</br> 她真的要相信蘇胖丫嗎?</br> 論起對蘇胖丫的信任,老李頭更勝一籌,畢竟他曾親眼見證蘇胖丫為了守住他與鄉親們的年貨,有多拼命地與歹人周旋。</br> 錢氏更多是覺得這家子不似從前那般混球,隱隱有改良的趨勢。</br> 說到底,她對從前的小蘇家陰影太深,內心深處無法將兒媳的命交到一個小惡霸的手上。</br> “別添亂了,你回去吧。”</br> 她最終做了這樣一個艱難的決定,“小勇他爹,你去灶屋燒水,讓兒子去一趟鎮上,看能不能從醫館請個大夫來!”</br> 里正開口了:“大夫也不擅長接生啊!”</br> 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大夫是給人治病的,穩婆才是給人接生的!</br> 錢氏指著蘇胖丫道:“那她是穩婆嗎?你們怎么就敢讓她進來了?”m.</br> “娘——娘——”</br> 里屋傳來秋妮的哭喊。</br> 錢氏面色一變,轉身掀了簾子進屋!</br> 老李頭與里正的腳也往前邁了一步,這是本能想去幫忙的反應,可他倆是男人,不能去看一個女人生孩子,只得又生生忍住。</br> 蘇小小直接進了屋!</br> 她來到床邊,看了眼冷汗涔涔、面色發白的小趙氏,上手抓住她手腕給她把了脈。</br> “你進來做什么!”錢氏呵斥。</br> 蘇小小道:“她多久沒進食了?”</br> “什么?”錢氏一時沒聽清。</br> 蘇小小換了個說辭:“我是問,她多久沒吃東西了?”</br> 錢氏怔怔道:“有、有一會兒了,在桌子上把腰磕了下,就再沒吃過東西。”</br> 疼啊,身子難受,根本吃不下。</br> 蘇小小立刻道:“去給她熬一碗糖水!”</br> 她說罷,從小背簍里拿出了急救包,拉開拉鏈,取了一副無菌手套戴上。</br> 她行起醫來,就像是變了個人,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股嚴謹嚴肅的氣場。</br> 錢氏涌上喉頭的“你給老娘滾出去,別添亂”,突然就卡在了嗓子眼兒!</br> 這樣的蘇胖丫無疑是陌生的,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可又不是那種欺凌的架勢。</br> “最好加兩個荷包蛋!”蘇小小補充。</br> 錢氏愣愣地去了。</br> 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為啥會聽蘇胖丫的話。</br> 蘇小小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秋妮道:“別擔心,你娘只是餓壞了,一會兒吃點東西就能有力氣了。秋妮先去幫奶奶拿雞蛋好不好?”</br> 秋妮含著淚點頭:“嗯!”</br> 她乖乖去拿雞蛋。</br> 蘇小小先拿干凈的紗布擦了小趙氏臉頰與脖子上的汗珠。</br> “羊水破了吧?”</br> 她輕聲問。</br> 小趙氏虛弱地點點頭。</br> 蘇小小的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胎位是正的,剛剛給你把脈,脈象也很好,你不會有事的,別自己嚇自己。你這個不是難產,就算我不來,你自己也能生的。”</br> 從臨床上來講,小趙氏的胎兒已經足月,現在生下來也不算早產。</br> 小趙氏之所以生得艱難,一是女人生孩子就沒不難的。</br> 第二,她傍晚磕了下,夜里就發作了,她便以為自己是動胎氣的緣故,這一胎或許要不保了。</br> 緊張、心理壓力過大,吃也吃不下,導致她體力耗盡,血糖過低。</br> 蘇小小輕言細語地說:“生孩子是需要力氣的,你得吃,知道嗎?”</br> 小趙氏哽咽點頭。</br> 蘇胖丫的眼神與聲音太溫柔,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讓她不自覺地想起了自己的娘親。</br> 小趙氏沒念過書,肚子里沒墨水,不知該怎樣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總之她就是很想哭。</br> 不是那種難過的哭。</br> 這是蘇胖丫呀。</br> 她應該害怕的。</br> 可為什么……她的心反而落回了實處?</br> 錢氏煮了一碗糖水蛋過來,喂兒媳吃下。</br> 說來也怪呀,她不過是去煮了一碗糖水蛋的功夫,兒媳婦兒咋就沒哭沒喊了?</br> 好像一下子就不擔心生不出來了,吃起東西也賣力,晚上她咋說她也不吃的——</br> 錢氏古怪地看了蘇胖丫一眼。</br> 難道……是這丫頭的功勞?</br> 小趙氏吃完糖水蛋,總算是有力氣生孩子了。</br> 她的宮口開到最大后,蘇小小將手放在她肚子上,感受她每一次的宮縮:“準備好了嗎?一會兒我讓你用力,你就用力。”</br> 小趙氏點頭。</br> 宮縮來了。</br> 蘇小小道:“吸氣。很好,用力!”</br> 一旁的錢氏看得一愣一愣的,她自己生過孩子,也見兒媳生過,就算她不大懂其中的門道,可有些東西是相通的。</br> 穩婆似乎也是這么給女人接生的。</br> 蘇胖丫是真懂!</br> 一段日子不作妖,蘇胖丫是偷摸著去學當穩婆了嗎?</br> 屋外,老李頭父子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堂屋一個勁兒地打轉。</br> “娘,春秀生了沒啊?”李小勇問。</br> 錢氏呵道:“別吵吵!一邊兒去!你當是包餃子呢!說生就生的!”</br> 李小勇悻悻地閉上嘴。</br> 里正看似不言不語、穩坐如鐘,事實上心里也七上八下的。</br> 堂屋里唯一淡定的只剩衛廷了。</br> 是衛小郎君漠不關心嗎?不對,真不關心也不會跟著大丫一道過來。</br> 衛小郎君絲毫不慌,定是對大丫的醫術懷有信心。</br> 既如此,他也該多信信大丫才是。</br> 里正想多了,衛廷只是覺得自己想多了也沒用,又幫不上里頭什么忙,不如安安靜靜地等消息,至少不去幫倒忙。</br> 小趙氏的生產到了最后階段。</br> 她死死抓著蘇小小的手,拼盡了一個母親最后一絲力氣。</br> 事實證明,小趙氏起先的確是自己嚇了自己,蘇小小來給她接生后,其過程非常順利。</br> 伴隨著一聲嘹亮的啼哭,所有人的心落了地。</br> “是個大胖小子。”蘇小小將包裹好,抱到小趙氏懷中,“你真勇敢。”</br> 小趙氏眼圈紅紅的。</br> 女人生孩子天經地義,從來沒人這般夸過她,至多是你可真會生啊,蘇胖丫夸她的感覺是不一樣的。</br> 她好像……真的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