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娘穿著嶄新的衣裳，光鮮俏麗。</br> 她看見衛廷，臉色微微一紅：“衛小郎君。”</br> 衛廷沒理她。</br> 她再次鼓足勇氣，看向衛廷肩上的一捆干柴，細聲細氣地說道：“衛小郎君，你去砍柴了嗎？你的腿行動不便，小蘇家的人怎么能讓你干這種活兒？你放下吧，我讓我大哥幫你送過去。”</br> “不必。”衛廷冷冰拒絕。</br> 蘇錦娘忙道：“你不用不好意思，大家一個村子的，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br> “衛大哥！”</br> 李小勇從屋里走了出來。</br> 他望著衛廷，喜色一笑。</br> “真是你呢！方才我在家里瞧著就挺像！大雪天的，你咋去砍柴了？下次你要柴火和我說一聲！”</br> 兩家走動多了，李小勇對衛廷的稱呼也從衛小郎君變成了衛大哥。</br> “給我吧！”李小勇伸手把衛廷肩上的柴火抓了下來。</br> 衛廷客氣道：“有勞。”</br> 二人一起往小蘇家的方向去了。</br> 李小勇也沒搭理蘇錦娘，蘇玉娘干出了截胡穩婆的事兒，他心里甭提多生氣了。</br> 老蘇家對全村有恩，他不能記老蘇家的仇，可他不搭理總行了吧？</br> 蘇錦娘看著二人頭也不回的背影，仿佛感覺自己被人扇了一耳光——</br> ……</br> 家里，三小只挖完筍回來了，確切地說是看見蘇小小，果斷撇下蘇老爹不挖了。</br> 蘇小小給三個人類幼崽與一個小馬崽泡了羊奶。</br> 三人坐在小東屋的矮板凳上，雙手抓著奶瓶的手柄，咕嘰咕嘰喝奶。</br> 小馬崽也在喝奶，是蘇小小喂的。</br> 四個幼崽對著吹奶瓶，一個比一個神氣。</br> 衛廷對蘇小小總是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不能說見怪不怪，但也確實不那么怪了。</br> 他曾問過蘇小小這些又是什么怪東西，哪里來的？</br> 蘇小小只回了他三句話：“羊奶做的！符郎中給的！對身體好！”</br> 衛廷對第二句話表示懷疑。</br> 夜里，一家子坐在堂屋吃飯。</br> 蘇二狗眉頭皺得死死的。</br> 他是個心里藏不住事兒的，啥想法幾乎全寫在臉上。</br> 衛廷問道：“二狗，是出什么事了嗎？”</br> 蘇二狗扒拉了一口大米飯，將被錦記威脅的事兒說了。</br> 蘇承一巴掌拍上桌面：“真是豈有此理！”</br> 來了個新掌柜了不起啊？威脅到他閨女頭上！反了天了！</br> “明早我和你們一起去！我看誰敢動我閨女！”</br> 翌日凌晨，蘇老爹睡得雷打不醒——</br> 昨兒買了新鮮的食材，梅干菜老婆餅有著落了，此外鹵肉也安排上了。</br> 蘇小小今日比昨天多做了一百個六十個餅子，一共三百六，其中六十個是梧桐書院的。</br> 至于說咸蛋黃，蘇小小就沒讓小吳氏處理裝車了。</br> 是錦記先破壞合作關系的。</br> 錦記是不是以為只有它能欺負別人？</br> 從現在起，她也要對錦記實施制裁！</br> 雖然可能并沒有任何鳥用——</br> 畢竟錦記的點心多，少賣一樣蛋黃酥根本不痛不癢的。</br> 但這不是造不造成多少損失的問題，是她的態度與立場！</br> ……</br> 一行三人趕車驢車去了鎮上。</br> 以往的路線是集市、錦記、書院，如今有了劉平，他們便先來了錦記附近出攤。</br> 劉平將他們送到了才趕車去集市和梧桐書院送貨。</br> 蘇小小在錦記旁邊的巷口，拿出自己設計的折疊桌，大大方方地將點心擺了出來。</br> 她如今不擔心錦記斷她面粉了，一是她昨天拿蘇老爹與蘇玉娘的“贊助”，去集市屯了足夠支撐一個月的面粉。</br> 二是沈川告訴她，府城并不遠，快馬加鞭一日可到。</br> 錦記的手還伸不到府城。</br> 這些就是她與錦記打擂臺的底氣。</br> 錦記的小二見姐弟倆又來擺攤了，趕忙去樓上的賬房稟報了何掌柜。</br> 何掌柜眉頭一皺。</br> “你昨天怎么和他們說的？”</br> 小二道：“我就說，不許他們在咱們附近擺攤，否則見一次，攆一次！”</br> 何掌柜道：“那他們怎么還來了？”</br> 小二著急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打聽過了，當初孫掌柜找他們買配方，他們起先不同意，后面孫掌柜來了硬的，他倆立馬慫了！一口氣賣了三個方子呢！”</br> 有些真相傳著傳著就變味兒了，當初蘇小小可不是怕，是在給孫掌柜挖坑，三個方子也孫掌柜自己看上的。</br> 孫掌柜是要面子的，他不能承認自己斗不過一個小丫頭，從他嘴里說出去的事實就已經有點兒失真了，再讓人那么一傳，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br> 何掌柜一行人卻并不清楚個中真相。</br> 在他們看來，兩個鄉下人，其中一個還是女娃娃，指定是沒膽子與錦記為敵的，一威脅一個準！</br> 何掌柜冷聲道：“你下去！把他們攆走！”</br> 小二兇狠地捋起袖子：“好！小的這就去！”</br> 這會兒天色已亮，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br> 姐弟倆新一天的生意也開張了。</br> 有回頭客也有不少新客，看來他們的口碑做出去了。</br> “您的五個二狗餅，蜜棗味兒的。”蘇小小包好遞給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br> 是個四十出頭的嬸子，老熟客了，兒子在鎮上的一間私塾念書。</br> “您兒子的腿沒事了吧？”蘇小小問。</br> 嬸子笑道：“說到這個，我真得好生謝謝你，你的法子很管用，介紹的那家海菜也好吃，我兒子吃了半個月，再也沒腿軟過了！”</br> 蘇小小其實沒見過對方兒子，是聽嬸子的描述，覺得他四肢麻木、突然失去力氣，可能并不算得了什么大病，而是缺乏某種微量元素。</br> 于是提議她多吃一些土豆與海菜。</br> 蘇小小道道：“桂圓也可以多吃一點，還有芹菜。”</br> “好！我記下了！”嬸子收下點心，付了七十五個文錢，“姑娘，你看著清減了不少，是不是出攤太早，累到了？”</br> 昨天也有幾個老熟客說她比之前瘦了，看來減肥的效果比想象中的明顯。</br> “別太累著自個兒了。”嬸子想了想，又說道，“不過瘦下來一點，人是好看些了。”</br> 蘇小小微笑。</br> 小二過來攆蘇小小時，蘇小小的餅子已經賣出去幾十個了，排隊的人比錦記門口還多。</br> 小二真氣不打一處來，怒喝一聲道：“走走走！誰許你們在這兒擺攤了！”</br> 客人們紛紛朝他看了過來。</br> 蘇小小不疾不徐地開口：“誰許我擺的？自然是青天大老爺、是皇天后土、是大周律法！”</br> 小二眉心直跳：“你這丫頭胡亂說些什么！”</br> 蘇小小不卑不亢道：“我說錯了嗎？我一沒燒殺劫虐，二沒殺人放火，三沒占任何一間鋪子的門道，我憑自己的雙手辛辛苦苦掙點血汗錢，憑什么就不能擺攤了！”</br> 小二怒指：“這里是錦記的地盤！”</br> 蘇小小呵呵道：“我離錦記至少有一丈遠，你們錦記是把這條巷子也買下了嗎！還是說整條街都是你們錦記的！”</br> “哎呀，你們錦記怎么回事？大街上那么多擺攤的，也沒見你們攆，人家賣個點心你們就來攆了！還是你們就逮著老實人欺負啊？”</br> “你們錦記的點心又貴又難吃，不許別人做好吃又便宜的？攆人，誰給你們錦記的膽子哦？”</br> “是啊！趕緊走吧！耽誤我們買點心！”</br> “走走走走走！”</br> 一個老漢直接撥了小二一把。</br> 小二碰了一鼻子灰，氣呼呼地回去復命。</br> “何掌柜，咱們要不直接去把他們的攤子砸了！”</br> 何掌柜推開窗子，冷冷地看向樓下生意興隆的小攤，他認出了幾個錦記的老主顧。</br> 一個是趙員外家的小廝，一個是陳舉人家的廚娘。</br> 現在去砸攤子，并非明智之舉。</br> ……</br> 三百個餅子，不到半個時辰，一售而空，連蘇二狗的那一份吃播都讓人買走了。</br> 沒辦法，小孩子哭得嗷嗷兒的，蘇二狗心一軟，就給賣了。</br> “姐，咱們現在去哪兒？”</br> “回村。”</br> “啊？”</br> “啊什么啊？集市與書院的貨，劉平去送了。”</br> 她是讓劉平送完就直接回村的，不必過來接他們，但照他們賣點心的速度來看，他們怕是要比劉平更早回去。</br> “嘿！忘了劉平哥了。”蘇二狗撓了撓頭。</br> 姐弟二人收了攤，背上各自的背簍，徒步往回走。</br> 這點路程對他倆來說不算什么，尤其甩掉二十斤肥肉后，蘇小小感覺自己的身子都輕盈了不少。</br> 二人出了鎮子，臨近上村道時，一伙五大三粗的漢子兇神惡煞地追了上來。</br> “前面的人，給老子站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