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摸排人數(shù)超過了名單的七成以后，錢經(jīng)的心理壓力陡然上升，到現(xiàn)在還一無所獲,萬一當真賭輸，他輸?shù)舻目墒亲约旱娜堪ㄐ悦?br/>     此時的錢經(jīng)心里已經(jīng)有點亂了，一方面擔心摸排過的人里有漏網(wǎng)之魚，另一方面又對此無能為力，這名單上的數(shù)百人半數(shù)以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可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換言之需要他的人一一前去甄別盤問。縱使一個人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完成這項不可能的任務。
    “錢軍使，那胡將來了，看著氣勢洶洶，怕來者不善啊！”
    錢經(jīng)的一名親信隨從慌慌張張的跑來向錢經(jīng)報訊，這可真是漏屋偏逢連夜雨，雪上加霜的消息令他驟然心驚繼而氣餒，難道當真就不行了嗎？明明烏護懷忠對自己是支持的啊，莫非反悔了？
    驚疑不定之中，烏護懷忠的咚咚腳步聲越來越近。
    “錢軍使，烏某知道你的難處，已經(jīng)向名單上的所有人發(fā)下牒文，任何人必須在接到牒文以后半個時辰內(nèi)趕到這里，否則……”
    烏護懷忠冷哼了兩聲，又用一種陰惻惻的聲音道：
    “就讓他們知道神武軍軍法的威嚴！”
    至此，錢經(jīng)大喜過望，原來烏護懷忠此來不是落井下石，而是雪中送炭。他沖著面前壯碩異常的胡人漢子一揖到地，久久不愿起來。這可絕非做做之舉，世間人十之八九都喜歡做錦上添花之舉，向烏護懷忠這樣不計利害的相助，此生還是頭一次遇見，激動在所難免，也沒什么可以之奇怪的。
    “烏護將軍大恩大德下吏，下吏……”
    正所謂大恩不言謝，錢經(jīng)只覺得任何語言都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烏護懷忠忽又爽利的大笑，擺手道：
    “烏某見你盡心為大夫謀事而不計較個人利害，自當鼎力相助！”
    說話間，他拉起錢經(jīng)的手臂便進入公署廨房坐等。
    錢經(jīng)暗道僥幸，原來這世間事果如佛經(jīng)所載，都是種因得果，如果自己不能豁出去一身利害，自然就不會得到烏護懷忠的青眼有加，但他還是心懷惴惴。
    “實不相瞞，下吏只擔心萬一那關鍵人物不在這份名單里，白白的牽連了烏護將軍，又讓下吏如何安心呢？”
    烏護懷忠又痛快的表示，既然他做了這個決定，早就通盤想好了，出了問題自會與其一體承擔。
    很快便陸陸續(xù)續(xù)有人趕到了公署廨房，包括那些已經(jīng)被摸排盤問過的。一應軍吏對照著謄寫好的名單仔細甄別，許多人明顯面露不滿，但礙于烏護懷忠的威名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這神武軍中誰不知道烏護懷忠是秦晉的老兄弟，從新安軍時代就一直追隨在他的身邊，作為護軍校尉，秩級雖然不顯，其人所得到秦晉的信重卻是沒有任何人能夠企及的
    也正是因為此，錢經(jīng)難以做到的事情，烏護懷忠僅僅用一通牒文就輕而易舉的達成了。
    “姓名。”
    “馬元一。”
    “籍貫。”
    “關內(nèi)道華陰人……”
    此類姓名籍貫的盤問之聲不斷的在廨房內(nèi)重復著，除此之外，負責盤問的軍吏還要按照報備名單上所詳細的體貌特征進行仔細的甄別，但有可疑之處就不厭其煩的發(fā)問。
    被盤問的人中也不乏神武軍中的校尉旅率，他們何曾受過這等幾乎等同于對待奸細的待遇？一些脾氣急躁的人就忍不住發(fā)怒：
    “某在河東殺賊的時候，你這鳥廝還不知道在哪呢，敢如此折辱于人……”
    這些軍吏平日里都是錢經(jīng)的親信，自然也承繼了他的行事風格，即便對待再怒不可遏的人也是笑臉相迎。
    “將軍息怒，下吏也是奉命行事，情非得已，絕不是有意折辱。如果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說話間，那軍吏又大方的對那發(fā)怒之人施施然行了一禮。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軍吏做的無可挑剔，縱使那發(fā)怒之人想要發(fā)作也尋不到合理的由頭，只得氣鼓鼓的瞪了他一眼，恨恨然離去。
    烏護懷忠將這些都看在眼里，覺得錢經(jīng)此人的確是個人才，*出來的下屬都是這般的處亂不驚，如果他們試圖以勢壓人，或者被對方的氣勢所震懾，慌了手腳，現(xiàn)在的局面恐怕就得自己出馬才能擺平。
    突然間，烏護懷忠發(fā)覺此刻正在接受盤問之人眼神飄忽不定，說話結結巴巴，就連自己的籍貫都要沉吟一下才說的出來，絕對大有可疑。
    與此同時，錢經(jīng)已經(jīng)走到了那人面前，直接盤問：
    “吳昌文？籍貫何處？”
    “小人籍貫，籍貫……”
    只見那個叫吳昌文的人愈顯磕巴居然連剛剛已經(jīng)說出來的籍貫都難以答出來，錢經(jīng)心臟忍不住狂跳，此人絕對可疑。
    “說！你究竟叫什么？是誰派你來的？”
    冷不丁的一聲喝問，吳昌文竟被嚇的癱坐在地上，似哭非哭的說道：
    “小人，小人的確姓吳，卻，卻不是這名單上的所載之人……小人本名吳得孝，實在，實在是受人逼迫……”
    錢經(jīng)拿起了名錄，沉聲念道：“眉清目秀，身材瘦小……”
    體貌特征與這吳得孝倒有幾分相似，他馬上又心頭一動，聯(lián)想到紅菱是個女人，這不正好都暗暗吻合嗎？恐怕此時就算那紅菱女扮男裝而來，只要不是過份注意，很可能就忽略過去了。
    “被你頂替的人現(xiàn)在何處？逼迫你的人又是誰？”
    吳得孝顯然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否則也不能在盤問之處就露出了馬腳，他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明公饒命，小人也是受人脅迫啊……”
    錢經(jīng)不耐煩的斥道：
    “說重點，交代出有用的信息，只要抓到了要抓的人，可以饒你不死。再這般哭泣啰嗦，先打二十軍棍再說！”
    如此威逼利誘，吳得孝果然不敢在廢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所遇到的無妄之災。
    原來，吳得孝也是在偶然中遇到了逼迫他冒名頂替的人，那人更是不由分說就將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其就范，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對方明顯是個狠角色，又將吳得孝的一家老小強迫為人質(zhì)，如果不乖乖從命，就會讓他家破人亡。
    不得已之下，吳得孝才匆匆冒名頂替，又因為心中忐忑不安，這才露出了馬腳。
    “明公救救小人一家老小吧，那歹人一看就是亡命之徒，殺人不眨眼啊！”
    前經(jīng)尋思著，行兇的歹人肯定不是紅菱。
    “那歹人同行的還有什么人？”
    “還有個看起來很瘦弱的年輕人，用斗笠遮著臉，看不清楚面貌！”
    錢經(jīng)又覺心臟狂跳，如果所料不差，這個遮著臉的瘦弱之人就一定是紅菱。
    “馬上帶路，去你家！”
    “慢著！”
    一直旁觀的烏護懷忠忽然開口說話了。
    錢經(jīng)疑惑的看著他，不知道此人因何有此一言。
    “強人身手了得，如果大張旗鼓的趕去，只會打草驚蛇，萬一玉石俱焚，錢軍使可想過嗎？”
    這一提醒馬上令錢經(jīng)驚出了一身的冷汗，的確是這個道理，于是他馬上躬身問道：
    “不知烏護將軍有何高見？”
    烏護懷忠胸有成竹的說道：
    “只須派幾個身手了得的軍士摸進這吳得孝府中，擒賊擒王，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錢經(jīng)擊掌大叫妙極。
    經(jīng)此安排之下，護軍中被選出了十個伸手不凡的軍士，跟著吳得孝悄悄返回了他的家中，余者上百軍士則保持了相當?shù)木嚯x，以預防不測。幾個人有驚無險的摸了進去，半晌卻不見任何動靜，烏護懷忠與錢經(jīng)就在吳家門外等著好消息，豈料卻突見從院墻內(nèi)扔出一樣物什，血淋淋的，落地后眾人定睛看去，竟是一顆人頭。
    烏護懷忠反應極快大叫一聲：
    “所有人列隊，包圍吳家，老鼠都不得放走一只！”
    錢經(jīng)畢竟沒有經(jīng)歷過陣戰(zhàn)，面對這種突發(fā)狀況遠沒有烏護懷忠果決，心中不由得發(fā)出陣陣贊嘆，不愧是秦大夫信重之人，自己的確不如這個胡人多矣。
    在他以前的印象中，秦大夫的護軍校尉是個有勇無謀的人，現(xiàn)在看來卻是大大的相反。
    “里面的歹人聽著，河南府牙差辦案，若乖乖放了吳得孝家人，一切都好說，否則莫怪強行入府，到那時你縱然勇武，又怎么敵得過群狼？”
    說這番話的是烏護懷忠身旁的一名漢人軍官，因為烏護懷忠的漢話并不好，只要一開口就會暴露他的胡人身份。
    錢經(jīng)也馬上明白了烏護懷忠的意圖，他之所以沒有表露神武軍的身份，就是不想過分逼迫里面的歹人，萬一此賊生出魚死網(wǎng)破的心思，那他們的所有努力都將成為竹籃打水一場空。
    一連又是幾顆血淋淋的人頭飛了出來，雖然沒有言語的回答，但這已經(jīng)作為了強有力的回應。
    烏護懷忠登時大怒，一改此前的克制，立即下令強攻。
    “攻破大門，抓活的！”
    同袍慘死，護兵們早就憤然欲試，得了軍令以后，呼嘯著就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