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第七天,林彬的奶奶鄧大妮送丈夫林富貴出門,林富貴要隨解放軍部隊出發(fā)。
鄧大妮站在村頭,她看著高大英俊丈夫的身影融入隊伍,望著他們的隊列漸行漸遠,消失在茫茫的天際。她久久站立不愿回去。WwW.ΧLwEй.coΜ
林富貴家是貧苦的佃農(nóng),父親給他起名富貴,希望他將來榮華富貴。
十月懷胎鄧大妮生下兒子,但十年過去了,鄧大妮一直沒等來丈夫的音信。
她一邊勞作一邊伺候公婆。
翻地時,金蘭姐妹大蘭勸她:“富貴咋的,這么久沒音信不知在不在了,不行你再嫁吧。”
鄧大妮用力揮動鋤頭,堅決地說:“我不嫁!我一定要等他,等到死也要等!”她堅信丈夫一定會回家。
村里的無賴訕笑挑逗:“大妮,不如跟我算了,保證你過得舒舒服服。”
“滾!”鄧大妮慍怒地操起扁擔(dān)打過去。無賴嚇得飛快地跑了。
每天傍晚,她在低矮的茅草房門張望,或到村口用手搭起眼檐眺望。他看見丈夫漸漸的向她走來。
她高興喃喃道:“富貴,你回來了?”她定定神,眨眨眼,才發(fā)現(xiàn)是富貴夢幻的影子。
看著兒子一天天地長大,她一天天地等待。
那年,黃河水突然崩缺泛濫,她拖家?guī)Э谂艿缴窖疟W⌒悦?br/>
他們沿路乞討,顛沛流離,一年后才走回自己的故鄉(xiāng),重建家園。
1949年改天換地,她公婆對她說:“大妮,難得你伺候我們幾十年,太委屈你了。”過了一年,公婆去世。
她把公婆埋葬在山崗上,佇立在墳前,竹竿頭白飄飄的幡帶迎風(fēng)擺動。她帶著兒子慢慢下山。
鄉(xiāng)親陸續(xù)搬出茅屋,搬到磚瓦房。她怕丈夫找不到,一直在這里等候。
她兒子在氮肥廠參加了工作。過幾年娶了城里的媳婦,再生了孫子林彬。
在饑饉的年代她在山上種紅薯玉米,送到城里讓兒子一家人度過糧荒。再后來,她的孫子林彬考上大學(xué),然后到西海工作。
她的丈夫林富貴到部隊后改名叫林勇。林勇以為家人被那場洪水沖沒了,解放后工作繁忙,沒顧得上打聽。
林勇在行軍途中結(jié)識董和平的姑媽,一個沖破封建牢籠的知識青年,她叫董醒云。相識相知兩人結(jié)婚。
后來林勇做了將軍。
林勇和董醒云的兒女,有些做普通公務(wù)員,有些搞科研,也有下崗的。林勇兢兢業(yè)業(yè)、克己奉公,不會為私事向政府伸手。
2005年,董醒云去世,林勇失去老伴。
滿頭白發(fā),但身材仍然挺拔的林勇孤獨,他想回家鄉(xiāng)去看一看。
走到村口,他看不出村莊原來的樣子。
村里大多磚瓦房,但也還有少量的茅屋。
他在村口的大樹下,俯身問玩耍的小男孩:“小孩子,你知不知道鄧大妮住在哪里呢?”
小男孩見了陌生人拘束驚慌,他搖搖頭,趕緊跑去老奶奶身后,生怯怯指著林勇:“太奶奶,那人找人。”老奶奶放下手里的針線活,摘下老花眼鏡,端詳著林勇:“你找誰?”
“大姐,你知不知道鄧大妮。”林勇俯下身問。
那老太太再認真端詳林勇,站起來一拍大腿:“哎呀!你不就是富貴嗎!?我是大蘭!大妮一直等你,等得好苦哇!”說完讓她太孫子攙扶著,帶領(lǐng)林勇走向半山腰那間泥磚茅屋。
“大蘭啊,過幾天把鄉(xiāng)親都喊上,我請大伙一起吃飯。”林勇認不出大蘭了。
“那敢情好!”大蘭高興地回答。
大蘭朝屋里大聲喊:“大妮,你看誰來了!”
林勇站在門口,他朝里看,茅草房里水霧煙氣氤氳著,一個白發(fā)蒼蒼,佝僂著站在灶頭前的老太太回過頭來。
老太太一轉(zhuǎn)身,老眼昏花疑惑地問:“你找誰?”
林勇趕緊上前問:“你是大妮嗎?我是富貴哦?你認不出來啦?”
鄧大妮嚎啕大哭,拍打著他:“你這挨千刀的,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哦。”
大蘭看這情形趕孩子:“走走……”他們悄悄地離開。
“富貴呀,你也那么老了。”老太太撫摸著林富貴臉上的皺紋。
“你一直守在這個家呀。”林勇神情地問。
“是呀,我一直守著這個家,爹娘他們沒嫌棄我,把我當閨女留在身邊,直到去世。”大妮滿臉是淚。
“我在老屋不敢走,怕你找不到。”二妮從屋里出來,拿出繡著鴛鴦的白手帕給林勇擦眼淚。
林勇看著那條熟悉的手帕,他激動得眼睛蒙淚。那是他們定情物,是他上街買給她的,鄧大妮一直珍藏著。
“我也是一直想家,也不知道你們還在不在了。我對不住你呀,讓你苦等了那么多年。”林勇老淚縱橫。
鄧大妮蹣跚地帶林勇走出家門:“富貴,我等了你70年,終于等到了你,我可以瞑目了。”
“大妮,你不要這樣說,要好好保重,日子還長呢。”林勇跟著說。
“我?guī)闳ヒ姷铩!闭f完把他帶到山上。
老太太拄著拐杖帶林勇走到父母的墳前,林勇深深地鞠了三個躬,久久就不愿離去:“爹娘,原諒兒子的不孝,現(xiàn)在才來看你們。感謝大妮一直照顧你們,她的恩情,我這一輩子也報答不完。”
等到黃昏兩個人才顫巍巍手牽手回家。
“大妮,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林勇溫和地說。
“我想吃五花的紅繞肉。”大妮望著林勇說。
他每天摻扶著鄧大妮走進走出,回憶起他們的青春年華。
他任由鄧大妮呵斥,嘿嘿傻笑。夜晚他扶著鄧大妮上廁所,鄧大妮責(zé)怪:“你怎么這么笨,手電都不會拿。”
“是,是。”他應(yīng)承到,他對她百般遷就。
他扶著鄧大妮上山下山,聽她叨嘮。
人們詫異,這個氣宇軒昂的老頭跟在老太太的身后,聽老太太的大聲責(zé)罵。
老頭笑容可掬的跟在后面,嘴里老老實實不停說:“好,好,是,是。”
她要把70年的情撒出去,他要把70年的債還清。
不久,鄧大妮在林勇的懷里幸福滿足地合上雙眼。
他把她埋在了父母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