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藜電話：“泊舟，我們青聚會。”
    夏泊舟：“一九七六年下鄉(xiāng)，也該聚了。”
    夏泊舟回到故鄉(xiāng)，倚高眺望落霞漫天：
    一路寒風空月天，兩窗夏雨夜半眠。
    誰令云鬢繁花染，卸落碧簪揭鄉(xiāng)簾。
    夏泊舟在街市看到像是朱思香的背影，她走上前去果然是她。樣子沒怎么變，只是發(fā)胖了。
    她上前打招呼：“思香！”
    朱思香掉轉身一看是夏泊舟，靦腆：“泊舟哦，都快認不出你了。”
    她們寒暄了幾句。
    夏泊舟問朱思香：“哎，我們百貨的白雪吟現(xiàn)在怎么樣了，她也該兒孫滿堂了吧，還有何德貴他們。”
    朱思香告訴夏泊舟舊同事大致的境況：換了領導何德貴降為“庶人”，改制后下崗。好在他那資本家出身的老婆特別會賺錢，幫他開了家公司。
    朱思香說：“這家伙早年倒賣鋼材發(fā)大了，開著‘奔馳’，頸吊上牛繩粗的金鏈。走起路來‘胳肋底生瘡’大搖大擺蟹行。他老婆珠光寶氣，鉑金鏤花耳環(huán)大得像秤鉤似的晃來晃去……”朱思香講得口水噴天。
    然后朱思香不會忘記顯擺：“我兒子讀書成績好，聽話孝順，在深圳寫字樓工作，買了房結了婚，我后來跳到了外企，工資高得不要不要的……”朱思香‘雞啄不斷’地說個不停。
    夏泊舟聽說她那位緊急出差，急沖沖上辦公室找她“審批支付”二十塊錢的老公現(xiàn)是副局長。問：“你家先生怎樣？”
    “他呀，退休了。陪著我，你都知道他對我很好的。”朱思香又在秀恩愛。
    夏泊舟打斷：“雪吟還那么漂亮嗎？她老公對她怎樣？”
    朱思香酸酸地：“老了，一臉的折子能夾死蚊子，他那有頭有臉的老公難不成貪她老姜去風咩。”
    接著她敘述：
    十年前的一天晚上，雪吟老公那秘密包養(yǎng)的小三抱著兒子來敲雪吟家門。估計那時盧偉在人大副主任的位置也快退了，沒有富余的精力再搭理小三，小三進而敲門逼宮……沒幾天，她的頭發(fā)全白了。不多久，開始喃喃自語，見了朱思香也認不出來，再過兩年就“薨”了。
    雖然盧偉快退了，但他弟弟卻當上了副市長。
    雪吟出殯的那天，盧偉的舊部屬和現(xiàn)下轄傾巢出動，整座辦公樓空空如也。大家爭先恐后，不請自到，浩浩蕩蕩地參加了葬禮。
    朱思香還說葬禮的那天，她看見一個戴鈦金無框眼鏡，目光炯炯，玉樹臨風，文質彬彬的男人。那人濃密花白的頭發(fā)梳得像稻田剛剛被耙過一樣，“烏蠅扶拐杖站不穩(wěn)腳跟”。
    朱思香接著說：“聽說這人退休前是文化局局長，是雪吟文工團以前的老同事……”話語間朱思香無不艷羨。
    夏泊舟愣了愣，生遭罪，死榮華何用？喟然長嘆雪吟的紅顏命薄。
    夏泊舟又問：“雪吟那家婆呢？“
    ”早死了，癱瘓兩年，在老人院死的。”朱思香平靜地說。
    ”我們百貨公司雷經(jīng)理的老婆還在嗎？“夏泊舟再問道。
    “她呀，真好死哦。孫女叫她吃晚飯，叫不應。孫女推門，發(fā)現(xiàn)她奶奶午睡沒醒過來了。”朱思香說得像喜事一樣。
    夏泊舟感慨：好人好報，李家好死得那么舒服。
    夏泊舟對朱思香說：”我走了，有空來探我。“
    朱思香訕訕地：”好。有空來我家玩。“
    夏泊舟揮手轉身。
    夏泊舟走進知青聚會宴會廳，黑壓壓地坐滿了人，聲浪一浪接一浪。
    夏泊舟悄悄坐下問柯生華：“挽霞沒來？”
    柯生華撇嘴：“她呀，老公在位威到痹，興爀爀。搊金褲出事就不見她了，聽說去深圳帶孫。”ＷwＷ.ΧＬwＥй.coΜ
    ‘搊金褲’是丘金釜的綽號。
    “丘金釜一場空。挽霞這樣也好，避人耳目。”夏泊舟嘆息。
    “聽說他在里面表現(xiàn)好，應該快出來。”柯生華說。
    他們七嘴八舌：“你們知不知紀委拉搊金褲開匿錢夾萬，他的聲控密碼是乜？”
    “阿里巴巴，芝麻開門？”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恭喜發(fā)財”
    ……
    “錯!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大笑。墻倒眾人推。先前搊金褲高高在上，同學見他恭維或繞道走。
    夏泊舟問劉藜：“不見柯華生老公番薯光？”
    劉藜：“捱得辛苦，去年走了。差半年領退休金。”
    番薯光下崗后開了兩三年的便利店，虧損。結業(yè)。偃旗鼓息后重整旗鼓，經(jīng)營一家小汽修廠，又虧本。他只好獨自南下打工。
    夏泊舟沉默著。
    從美國歸來的劉之漁最后到場，引起騷動。當年的小豆芽已是俊逸的世界級專家。
    女生怕露怯，不敢上前搭話。夏泊舟快步迎上。
    劉之漁先和同宿舍的打招呼，隨后落座夏泊舟旁。
    夏泊舟問他：“朝顏現(xiàn)在怎么樣？”
    “她挺好的，她現(xiàn)在的主要工作是在家?guī)ё小！眲⒅疂O回答。
    夏泊舟倒茶讓菜，他們聊莫言、路遙，羅素、蘇格拉底，還有梵高、林風眠，王羲之、米芾……
    夏泊舟驚訝：“你一個經(jīng)濟大專家，對哲學藝術還這么理解？”
    她接著說：“有些譯本不好看，看英文原版的好。”她又說：“高中沒英文，你上大學竟然就能看英語版的，犀利！”
    “周末人家玩樂，我在圖書館花兩三個鐘睇一頁英文。”他不炫聰明，說勤奮。
    顧小文打量他：“你身材勻健，頭發(fā)烏黑。而我們都變成橄欖身材，頭發(fā)稀白。”
    “我一年365天，天天早起游泳、讀書，從未瞓過懶覺。”劉之漁又炫恒心。
    夏泊舟點頭：難怪他1977年能考上北大。
    夏泊舟站起：“我送幾句畀劉之漁戰(zhàn)友，希望大家喜歡。”
    屏幕顯示:
    《贈劉之漁》
    乘北河，過壩洲
    佇立山坪頭
    青竹灣道水悠悠
    凌云志，修寰球
    蓑笠珠雨斜，綠簟畫黃牛
    青春紅火融霜雪
    歌謠挽風琴邀月
    韶光醉，黌門翠
    春暉調色翹楚繪
    才走未名湖青柳
    又臨查爾斯河秀
    白沙清流揚
    江靜銀色長
    拈杯五盞茗滌腸
    一泓秋水映高陽
    鼓掌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