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茵大哥從香港郵寄回來一大包稻米和花生油，寫信說大陸用“三趟快車”供應(yīng)新鮮的肉食蔬菜，請家里放心。
    吳茵大哥和他母親1959年去香港探親，就留在那里的。
    后來吳茵家陸續(xù)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來到人間，吳茵的家庭地位一落千丈。
    吳茵母親連話也懶得跟她說，費(fèi)勁。支使她妹妹和弟弟大聲對她。
    放學(xué)回來，妹妹對她大聲說：“聾耳茵，快點(diǎn)裝飯！我們餓了！”
    奶奶呵斥：“你有沒有家教的，這樣喊姐姐？！”
    猴一樣的弟弟上桌抓肉：“聾耳茵！幫我裝湯。”
    奶奶一筷子敲他的手：“看你沒大沒小！”
    在學(xué)校受到欺侮，她回到家委屈倒在奶奶的懷里哭泣，奶奶安慰她。
    她默默地用功學(xué)習(xí)，老師每次安排她坐在第一排的中間。她看老師的嘴型和殘存的聽力認(rèn)真記筆記，回家復(fù)習(xí)預(yù)習(xí)。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她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
    夏泊舟去她家，只有她奶奶熱情。
    夏泊舟跟吳茵父親打招呼：“吳叔好！”
    吳茵父親微笑道：“好！”
    夏泊舟跟吳茵媽媽打招呼：“阿姨好！”
    吳茵媽當(dāng)沒聽見。
    吳茵妹妹和弟弟跟母親一派系，也不搭理夏泊舟。
    婆媳同一屋檐總有牙齒印，家庭也會有派性，關(guān)鍵看男人靠在那一邊，吳茵媽媽也難。
    晚上她們倆躺在吳茵床上，吳茵歉意道：“泊舟不要在意，平時他們就這樣。”
    “茵茵，沒事，你們家人挺好的，我還羨慕你有奶奶的疼愛呢。每個人的際遇和性格不同，我不會在意的，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我家也差不多。”泊舟安慰道。
    張春英可不這樣，她愛面子，每次夏泊舟的同學(xué)來，她非常熱情，做好多的菜招呼客人。夏泊舟妹妹也跟著熱情。
    寒風(fēng)中，夏泊舟和吳茵點(diǎn)著忽明忽暗的煤油燈，坐小板凳躬身俯在床沿備考，床上鋪滿了紙。
    困得不行，冷水洗臉。
    夏泊舟和劉黎打了飯從飯?zhí)贸鰜怼?br/>     中山裝，頭發(fā)花白、目光炯炯的農(nóng)場黨支書在場部門口向她倆招手：“你們倆回去告訴知青們：第一年高考，放假14天！”
    夏泊舟和劉黎高興得跑著回去。
    劉黎這“小喇叭”沒兩下兩幢宿舍都知道了，引得原來不想?yún)⒖嫉耐瑢W(xué)紛紛報名，收拾東西回家。
    夏泊舟和吳茵想來想去：要是考師范分配到鄉(xiāng)鎮(zhèn)怎么辦？報醫(yī)，每天看著痛苦的病人自己也不開心。大不了以后做售貨員，做柜員。
    她們看到學(xué)校人山人海的考前動員，覺得渺茫。
    她倆直接報“中大”，不行拉倒，條條大路通羅馬！
    考完，夏泊舟和吳茵覺得自己沒戲。
    一九七七年廣東的作文題目是《大治之年氣象新》。
    這一年，“豆芽”劉之漁卻覺得自己考得非常有把握。
    一九七八年春節(jié)，番薯光提議去北山寺拜佛。
    番薯光跪地喃喃道：“菩薩保佑我和心儀的女仔結(jié)好……”
    陳小偉點(diǎn)了三支香180度鞠躬：“求佛賜我回城掙大錢，一家平安大吉！”
    竹篙精虔誠地：“保佑我能順利過香港！”
    最后輪到豆芽，他點(diǎn)六支香，向佛祖磕了三響個頭，念念叨叨：“佛祖保佑我如愿考進(jìn)‘北大’……”
    等待——折磨、煎熬，豆芽每天不安地伸張脖子盼望《取錄通知書》的到來。
    這天，皮膚白得透明的豆芽晃晃蕩蕩挑著兩桶大糞，來來回回從山腳爬到山頂，把糞水傾倒在樹頭。最后一擔(dān)，累得踉踉蹌蹌，腿腳一軟，把桶給摔了，糞水甩了一褲腿。
    傍晚他帶著一身臭氣，深一腳淺一腳，有氣無力返回宿舍，沮喪反扒在床上迷迷糊糊……
    突然聽見有人在大喊：“劉之漁！劉之漁！你的取錄通知書到了！”豆芽手舞足蹈跳了起來。
    劉之漁被“北大”取錄的消息傳遍了農(nóng)場。大家納悶，這個平時不聲不響的豆芽，怎么就是定時炸彈呢……
    豆芽一時成了新聞人物。
    劉黎跟夏泊舟竊竊私語：“你知道不知道豆芽的奶奶原是上海資本家的大小姐，解放前夕來到這里隱姓埋名、與娘家失聯(lián)。劉之漁爺爺是香山人，上世紀(jì)四十年代在上海永安百貨公司做店員，屬于工人階級。”
    呂玫看見她們嘰嘰咕咕，也端著飯盆湊了上來。
    劉黎瞪大眼睛說：“他有兩個姐姐一個弟弟，他奶奶對他特別嚴(yán)，門外敲鑼打鼓，我們跑出去看熱鬧，他奶奶卻關(guān)緊門窗督促他和弟弟讀書寫字。”
    夏泊舟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任飄萍媽和豆芽媽一個單位，知道豆芽他們家的底細(xì)。”劉黎神秘地說。
    呂玫一邊往嘴巴里送飯一邊說：“難怪他在宿舍滔滔不絕，一下講《三國》《水滸》，一下《西廂》《紅樓》《桃花扇》《三言二拍》，一下拋謎語、出題目讓人猜。”
    劉黎笑著說：“你怎么知道他在宿舍講這些，難不成你和他拍拖！？”說完大笑。
    呂玫笑著拍打劉黎：“你神經(jīng)‘黐線’！我們宿舍和他們隔壁，不隔音。”
    夜晚萬籟寂靜，豆芽開始講古講經(jīng)，宿舍里的番薯光、竹篙精幾個大男生凝視他，還服了他的嘴巴吐出的學(xué)識見識。
    住隔壁的幾個女生屏息悄悄聽豆芽說話。
    “破四舊”豆芽奶奶時把舊小說藏在閣樓堅壁起來，形勢好轉(zhuǎn)再一本一本悄悄地掏出給他。
    1977年“千軍萬馬擠獨(dú)木橋”，余十年的考生一哄而上。
    老三屆的經(jīng)驗和技術(shù)比他們高，他們這個普通中學(xué)一個年級的高考通過概率只有千分之幾。ＷwＷ.ΧＬwＥй.coΜ
    考上北大的劉之漁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