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星越向景熠仔細解釋了什么叫“玩梗”, 景熠恍然大悟:“也就是說,所謂的玩梗, 頗有幾分像‘典故’, 只是更平易一些,是百姓們常常引用的?”
尤星越:“嗯……差不多吧,可以這么理解。等撤掉陣法,可以找起重機吊起來。”
抽水當然是不可能抽水的, 穎江是大江, 源頭更遠。
景熠躊躇片刻:“所謂起重機……又是何物?”
尤星越道:“和戰車一樣是人造的機器, 全身用鋼鐵鑄成,一個人就能使用這臺機器,能吊起幾千斤的東西。”
乾朝的時候, 斤和現在似乎不一樣?
尤星越停頓幾秒:“反正應該能吊起來。”
考慮到那個年代金屬出產量, 景熠總不能有四五十噸的重量。
其實未必用得著吊車,據說管理局建立也有百來年了, 比妖怪們的總局還要早一點,說不定有點別的什么手段。
景熠大大松了口氣,有點不好意:“我還挺重的, 既然一個人便能使用機器就好。若是為了我一個人……”
景熠改口:“若是為了我一個鼎, 耗費大量人力, 會叫我心神不安。”
尤星越看著流動了數千年的穎江,道:“如今天地靈氣衰弱, 世間上大部分妖怪都已經離開人類。而隨著科技發展, 人類和妖怪分別成立了管理妖神志怪的部門, 我明天會向這個部門反應你的情況, 爭取在過年之前讓你從江水里出來。”
提到過年, 景熠輕輕眨了下眼睛。
尤星越將手腕上的食品袋放進景熠手里:“給。”
景熠抱住紙袋子:“給我?”
袋子里裝的是點心, 觸手是溫熱的。
尤星越他們離開小飯館的時候碰上推車出來擺攤的車輪餅,尤星越一樣口味要了兩個,做成兩份。
調好的面糊在模具里成型,有紅豆、香蕉、紫薯……近十種餡料。在偏北方的冬日夜晚里,散發著誘人的甜蜜氣味。
尤星越:“嗯,請你吃點甜的。等你能走了,就到我那里坐坐吧,我家店里器靈挺多的。”
景熠抱著紙袋子,他不敢用力,生怕擠壞了這些剛出爐的熱乎點心,路燈下,袋子里冒出來的生成裊裊水霧。
因為買了兩份,景熠以為尤星越是買給同伴的。
景熠遞出一張紙幣:“我跟你買。”
尤星越看著景熠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很淺地彎起唇角:“不用給我錢。這是車輪餅,我想請你嘗嘗我們平常會吃的所有東西。”
景熠果然拒絕不了這個理由:“謝謝你。”
他抱著紙袋子低頭聞了下,有甜甜的味道飄上來。
尤星越牽著時無宴的手往回走,走了幾步忽然回身和景熠揮手,笑道:“我明天來找你玩。”
景熠眼睛突然一熱,學著尤星越的樣子揮了揮:“我在這里等你。”
直到看不見尤星越兩人的身影,景熠才在江邊找了個干凈的石墩子坐下來,小心打開紙袋子,從里面拿起一個餅。
每個小餅都用單獨的紙袋子包著,拿取很方便。
餅軟軟的,還很熱。
景熠咬了一口,柔軟甜蜜的外皮和內陷都化在唇齒間。
好甜。
“我覺得這家紅豆餡調得有點太甜了。”
尤星越咬了口車輪餅,即便以尤星越的口味來說,紅豆餡也太甜。
他將一個紫薯的遞給時無宴。
時無宴輕輕搖頭:“你吃。”
他們從店里出來,星越看到小攤的時候眼睛都亮了一下。
尤星越咽下車輪餅:“我以前上高中的時候,冬天下晚自習,一出門就能看見各種小攤。還有賣烤梨和烤紅薯的,特別香,明天買了送給景熠吧。”
時無宴道:“他都會喜歡的。”
尤星越一笑:“我也覺得,甜的東西吃起來會很高興。”
從怒濤兩千年的江水之中爬起來,在寒冬里吃一塊甜的餅,肯定會收獲很微小但是非常持久的快樂。
“那個時候的妖怪,可以有那么囂張嗎?”
尤星越吃完一個車輪餅,又袋子里拿出一個:“怎么清澤那么慘?”
清澤當初可是要修煉出兩只前爪的蛇妖,準確來說已經是只蛟了,如果渡劫成功就能化龍。
時無宴拿過袋子掛在自己的手腕上,握住尤星越空出來的手。
“化龍是極難的事。雖說神獸也可以算入妖怪的范疇,但是說到底神獸生來便有氣運,化龍便是從妖到神獸。故而世上鯉魚化龍也好,妖蛟成龍也罷,成功都是極少數。清澤只是失敗的一個而已,他如今不也修煉有成嗎?”
“那個時候的妖怪劃地稱王,神獸們遠居另一空間,并不輕易出世,妖怪們在自己的地盤做什么,即便是善心的妖怪也未必會出面阻止。因為修煉到圈地的程度,一旦受傷會被搶走地盤,還有可能淪為其他妖怪的食物。”
尤星越從時無宴的話還能找到當年腥風血雨的蹤跡。
時無宴側過臉看向尤星越,道:“當年我只覺得,生死輪回天理循環,所以我不理解為什么有生靈畏懼死亡。”
時無宴微微笑道:“努力活著是很壯觀的景色,倘或欣賞過那種美景,一定會心生眷戀。”
就如此刻就眷戀你,所以理解世上所有掙扎著的求生。
尤星越忍不住看了眼穎江。
兩千多年前,這片土地上民不聊生,有人拼死鎮壓了魚精,有人一頭撞進鑄鼎的鐵水里,在無數人的期望中投身入江。
可以為了生,而選擇死去。
……
尤星越和時無宴回到店里的時候已經快要十二點,蘭茵和戚知雨帶著不留客在租房里。
店里只有如意纏枝和超薄。
超薄正在高速沖浪,他前幾天網購了新的外接鍵盤,敲起來噠噠響。
尤星越進門看了眼超薄:“這么晚了,你不養養的電池?”
超薄一邊瘋狂打字一邊道:“不了!不留客說幫我帶回去養著,他以前也會養出器靈,比我拿靈力養快多了!”
尤星越:“……你輸出什么呢?”
超薄幽幽道:“哦,也沒什么,辟謠一下水猴子。最近不是說穎江里出了一只水猴子嘛,我幫忙辟個謠。”
尤星越走進臥室準備洗澡,聲音傳出來:“那確實是有個器靈在江里。”
超薄起舞的鍵盤一停:“臥槽?真的?是什么器靈啊,居然在江里。該不會是一艘船沉江之后成精了吧?”
尤星越道:“不是,是兩千多年前的一個大鼎。”
超薄激動得要命。
兩千多年前!他們店里還沒有兩千年的器靈呢。
超薄是新時代器靈,年紀很小,對年代久遠的器靈都有種天然的好奇心:“老板老板,我想去看看。你……”
尤星越已經進了浴室,沒聽見超薄的聲音,超薄正要跟進臥室,時無宴屈指輕輕敲了下超薄的鍵盤。
超薄:“大佬?”
時無宴道:“明天帶你去看。”
說著,他走進臥室,關上了門,還反鎖了。
超薄:“……”
蘭茵知雨,你們就該帶我走!
不,我就該把電池留下來!
……
尤星越次日一早,卡著管理局上班的點去堵局長。
他沒有預約,好在管理局比較特殊,還是放尤星越進去了。
接待先給局長辦公室打了個電話,經過同意后掛斷電話,道:“老板,您特殊哈,最重要的是局長今天沒有太多的事情,所以我打個電話問一下。但也只能開一次例,下次還是得預約。”
尤星越表面微笑,道:“好的,謝謝姐姐,給姐姐添麻煩了,一會兒請你喝奶茶。”
都怪時無宴,他昨晚洗過澡都十二點四十多了,睡覺的時候是兩點多。
接待三十多歲,被他一口一個姐姐叫得無奈,搖頭道:“您進去上六樓,局長辦公室上掛著牌子呢。”
尤星越又到了兩聲謝,做電梯上去。
局長正在頭疼最近沸沸揚揚的“水猴子”事件,因為有不少目擊者拍到了視頻,各方人士一直在分析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尤星越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局長的咆哮聲:
“你們是吃干飯的嗎?!”
“反應為什么這么慢!不知道提前派人去蹲守嗎?!”
“叫你們多關注關注網絡,為什么反應總是這么遲鈍!每次都是出了大事才反應過來。”
“廢物!”
“一個個還不到五十歲的年輕人,怎么連上網沖浪都不會?”
尤星越遲疑著敲敲門。
局長的咆哮聲戛然而止,幾秒的時間,局長的聲音就平靜下來:“尤老板吧?快請進!”
辦公室里的暖氣很足,局長年輕時候奮戰在一線,留下不少毛病,人年紀一上來就開始關節疼還怕冷。
辦公桌前還有幾個中年人,局長不想在親家,不,合作伙伴面前訓斥下屬,揮揮手趕人:“趕緊去查,馬上要過年了,務必讓廣大市民過個開心年。”
首當其沖的中年人摸了把臉,對尤星越感激地一笑,趕緊走了門。
局長喝了一大口茶:“不好意思,讓老板你見笑了。這兩天水猴子那事鬧得比較大,今早有人發視頻說水猴子拉人下水了,合作的市局過來問我們是不是超自然現象……結果手底下這幫人因為不怎么上網,居然還不知道這件事。搞得我焦頭爛額的……所以說一個部門也不能老齡化,還是得向年輕人學習……”
局長揉揉太陽穴,止住自己的抱怨:“哦,您請坐,今天這么早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尤星越看著局長的眼袋,都有點不好意思說了:“呃……是有事,挺重要的——我昨晚見到水猴子本人了。”
昨晚才和景熠見過,今天網上就傳出水猴子拉人的視頻,也不知道是造假還是出了什么意外。
局長沒控制住,嗆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