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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追債人7

    橘黃色的幼崽猙天性活潑頑皮,她沒有原來的記憶,卻很親近程明淺。
    幼崽順著程明淺的衣袖爬上爬下,把非人類規劃總局的局長當成一根風姿毓秀的大型貓爬架。
    當年備受寵愛的小腓腓,也會這么無法無天在腓腓之王身上爬來爬去。
    年輕的王威勢極重,但那也沒關系,幼崽享有特權,沒有誰會責怪一只小腓腓。
    尤星越忍著心里柔軟的悸動,忽然轉身緊緊抱住時無宴,他比時無宴矮一些,墊著腳能和對方平齊。
    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展顏笑道:“真好。”
    當年所有的迫不得已后,在一次次的輪回之中,能求到一個還算圓滿的結果……世上誰能說,輪回無情?
    人類是溫熱而柔軟的,尤星越轉身抱過去的時候,時無宴被這樣的力道拽得往尤星越懷里走了兩步。
    時無宴眼睛微微睜大。
    尤星越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柔帶笑,懷抱溫暖有力。
    尤星越抱過之后松開時無宴。
    程明淺頂著幼崽,懶洋洋道:“前幾天四季神蘇醒,春巷再次對外開啟,他就來找我,說是給我一個交代……這個交代我等了快三百年。”
    程明淺坐在石凳上,托著臉,意味深長道:“尤老板,你□□有方啊。”
    尤星越想了想,道:“局長這是在跟我告狀嗎?往復不會徇私,他現在才告訴你不是因為我,是恰好春巷打開,四季神蘇醒。”
    程明淺拉長聲音:“是嘛……四季神的神力剛剛穩定下來,他就走了,我們還當陰司有多大的事,結果是跑去找你邀功。”
    尤星越愕然,回頭看向時無宴。
    時無宴沒有否認。
    尤星越心里閃過一點異樣,他抵住唇角咳了一聲:“程局長,可能要破壞一下你的好心情。”
    程明淺把小窩窩頭似的猙崽戳了個跟頭:“我知道,你帶了個小訛獸來。”
    尤星越看著手癢,走過去試探著扒了下猙崽的尾巴。
    猙有五條尾巴,幼崽的尾巴蜷在一塊,像五個小毛毛球,勾住毛毛球輕輕一扯就能拉出一條尾巴。
    猙崽回過頭,很不滿地沖他皺了下小臉。
    尤星越抿唇一笑,松開小崽的尾巴。
    巫逢雨慢慢走到程明淺跟前,溫順地屈膝跪下來:“小妖巫逢雨,是當年……給局長指了錯路的訛獸。”
    程明淺眼里的笑意漸漸淡去。
    院子里陡然安靜下來,只剩猙崽喵呀喵呀的稚嫩叫聲。
    巫逢雨攥住衣服,他低著頭,感覺腓腓之王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打量他。
    程明淺:“哦——是你啊。說起來,那還是我第一次被小妖怪騙。”
    腓腓并非天生就極其強悍的神獸,只是程明淺太強,她出生的時候,腓腓一族的駐地鋪天蓋地亮了七日的霞光。
    世間的神獸妖怪都說,腓腓族有了一個不得了的繼承者。
    所以對程明淺來說,訛獸一族確實都是不入流的小妖怪。
    “起記來吧。”
    巫逢雨聽見對方淡淡說了一句。
    巫逢雨愕然抬起頭:“可、可是我……”
    程明淺:“換做我是你,也會指一條錯路的。”
    她眼里有一點笑意:“何況我其實還要謝謝你,如果我當日真的去了訛獸一族的駐地,一定會屠族。”
    “你知道為什么不能屠族嗎?”
    巫逢雨一怔,他是小妖怪,不太懂大妖們遵守的那一套規則,聞言搖了搖頭。
    尤星越捧著小猙崽,感覺自己備受各種貓貓折磨的心靈受到了撫慰,聞言插話道:“因為要保持物種多樣性。”
    程明淺:“……你能不能看準氣氛再玩梗。”
    尤星越和她對視兩秒,認錯:“……不好意思。”
    程明淺:“大致是這么個意思。世間生靈一環扣一環,誰也沒有權力說弄死一族就弄死一族。”
    她順著訛獸指的方向飛了一路,最終停在一片凡人的村莊。
    或許該稱其為城鎮,不久前才被戰火肆虐席卷過,房屋倒塌,街道臟亂。面黃肌瘦的人們站在躲在廢墟里,悄悄從破碎的窗子后偷看程明淺。
    鎮子上不剩幾個活人,被尸體氣味吸引來的動物畏懼腓腓之王的氣息,躲在暗中窺伺。
    有陰差在收亡魂,這些在新死魂魄面前一向倨傲的陰差居然流露出了痛苦。
    程明淺落在廢墟上,聽到食腐動物的聲音響起。
    她被怨恨沖昏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她廢墟里站了很久,直到耳邊響起嬰兒的啼哭聲,最后她取出一些人類能吃的食物,分給這些人。
    她沒有再去找訛獸的駐地,而是返回了新和派。
    巫逢雨反應了一會兒,遲鈍地抬起頭:“您……您不生我的氣?不處置我?”
    程明淺垂下眼睛,轉世的妹妹翹著尾巴咬她的指節,咬了兩口,猙崽又覺得舍不得,趴下來叭叭舔了好幾下。
    腓腓之王的神情柔和下來:“沒什么好處置的。”
    “說起來……”程明淺忽然坐直身體,藍色的眼睛發亮,“你也是訛獸。你們知道最近春巷出了個大事嗎?”
    尤星越從程大貓眼睛里讀到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信息,他好奇道:“什么大事,我能知道嗎?”
    程明淺:“能知道!四季神的神殿左右各有一個護衛盔甲,是上千年修為的護法器靈,就在前幾天,左護法自請離開春巷,就為了找一只訛獸。”
    尤星越湊過去:“為什么要找訛獸?找的是什么樣的訛獸?”
    程明淺繪聲繪色道:“聽說是個盤靚條順極其會騙人的訛獸,勾引了左護法,騙了左護法的一片鐵甲,臨走前曾經承諾左護法二十年后會回到護法身邊。”
    時無宴茫然地看著越湊越近的程明淺和尤星越,不懂這兩個為什么如此高興。
    玉米面窩窩頭也不懂,舉著尾巴摔在時無宴手上。
    八卦的一人一貓完全沒注意到表情空白的巫逢雨。
    尤星越已經猜到了結局:“現在二十年之約到了,訛獸沒有來赴約?”
    程明淺道:“對啊,訛獸一族小騙子可多了。那只記訛獸不僅從左護法處騙了一塊鐵甲,還騙了左護法一顆真心。左護法前幾日請辭,下人間找那個訛獸去了。四季神快要氣死了,說朽木都能開花。”
    尤星越和程明淺同時歪頭,看向巫逢雨:“你認識那個同族嗎?”
    尤星越說完,忽然想起那間鄉村酒吧里彌漫的花香氣。
    果然,巫逢雨很僵硬道:“回局長,是小妖。”
    程明淺:“……”
    程明淺由衷佩服道:“你修為不高,膽子真大。”
    尤星越:“怎么說?”
    時無宴解釋道:“左右護法護持四季神,都是頗有能耐的器靈。”
    尤星越:“比知雨強?”
    時無宴道:“小刀靈要再修上一千年。”
    尤星越也看向巫逢雨,由衷道:“你膽子真大。”
    等一下。
    尤星越站起身:“左護法出春巷是為了找巫逢雨,但是巫逢雨的兩個器靈朋友都在春巷。”
    程明淺慢了半拍,慢慢道:“其實……左護法離開的時候,我隨口提了一句,既然是盔甲所化的器靈,可以去穎江市找不留客。”
    尤星越:“……”
    程明淺,好討厭一個貓。
    半個小時前,人間,穎江市
    春巷的時間流速和人間不同,凌晨三點半,人間已經入了深夜,一向人聲鼎沸的南北街也安靜下來。
    戚知雨橫在刀架上,忽然聽到門外響起敲門聲。
    咚咚咚
    很禮貌且不急不緩的三下。
    深更半夜,誰會來敲門?
    戚知雨變回人形,神色嚴肅:他竟然感覺不到敲門者的氣息,看來對方的修為遠在他之上。
    因為敲門聲太詭異,店里其他器靈都醒過來。
    超薄緊急開機,調出了門口的監控,提醒道:“是個很高的男人。”
    屠龍緊張道:“我都感覺不到氣息,誰會半夜來敲門?”
    沒等到回應,門外的人又敲了三下門。
    戚知雨道:“可能是來投奔的器靈。”
    屠龍刀身發麻:“離譜,修為竟然能有這么高。”
    器物修煉艱難,戚知雨的修為已經是相當高的了,此刻連戚知雨都察覺不到門外男子的氣息。
    戚知雨抬手,一柄寒光湛湛的短刀入手,他站在門內,詢問:“什么人?”
    那人聲音低沉微冷:“在下左函,春巷四季神座下左護法,漏夜到訪,求見不留客老板。”
    春巷?可是老板今天下午才去春巷啊?
    戚知雨打開門,門外赫然是一個高而勁瘦的男子,穿著白色衛衣和牛仔褲,頭戴一頂帽子。
    左函抬起頭,超薄正覺得對方這個打扮很眼熟,突然慘叫:“小知雨,這是那個在穎江市里追債的妖怪啊啊啊啊啊!”
    戚知雨:??
    他看了眼對方的打扮,終于反應過來,趕緊關門!
    左函抬手,輕松擋住了戚知雨的力道。
    戚知雨:“……”
    完蛋,打不過。
    左函不明所以,他天生一張冷漠的面容,做不來太溫柔的神情,于是他頂著這張臉,問:“有何不妥?”
    戚知雨警惕道:“你真的只是有事記求老板?不是來砸場子的?”
    左函搖頭,不明白對方的警惕從何而來:“在下怎敢對不留客老板不敬?”
    戚知雨哦了一聲,緩緩打開門:“那你先進來吧,老板去了春巷,一時半會兒大概是回不來的。”
    左函走進門,他完全符合新聞報道上的描述“高,身形精悍”,戚知雨和左函站在一起,竟然只到對方的肩膀處。
    戚知雨:“……你就是那個在穎江市里,為不少凡人追債的器靈吧?”
    左函頷首:“是我。”
    戚知雨嘆了口氣:“你換個打扮,不然天一亮讓人看到你在店里,會給老板帶來麻煩。”
    左函點頭,身上靈光閃過,換了一身和戚知雨一樣的衣裳,
    他比想象中好說話,戚知雨松了口氣:“你找老板做什么?也是想來我們店里找個有緣人嗎?”
    左函道:“追債,他許了諾言,如今時間到了,他卻沒有來兌現承諾。我來此處,發現世間有如此多的人欠著不同的債,卻不肯還。”
    戚知雨道:“過了這么多年,你確定還能找到那個欠債人嗎?萬一對方已經死了,輪回轉世了怎么辦?”
    左函道:“我并不是找人,是找一只訛獸。”
    “他負了我。”
    戚知雨倒吸一口涼氣:“情債?”
    左函點頭。
    他抬手抵住胸口:“我將最靠近心臟的鱗甲取給他,他卻沒有來見我。”
    戚知雨同情:老板說,自古冰山出情種,果然是真理啊。
    左函冷峻的眉目露出疲憊:“血肉所做的生靈,竟能薄情至此。我要取回鱗甲,與他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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