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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早上的騎射測試盡管最后以有人送死告終,可該看的也都看到了。縣蔚宣布暫時解散,下午再在河邊集合,游河作詩。
  作詩作詩又見作詩。
  回到劉延年別院的云生面對著午食琢磨著怎么推托掉,他寧可睡一下午的覺,或者窩在房間看書,也不想去湊什么熱鬧了。今天早上那群少年郎瞟他的眼神可露骨了,羨慕嫉妒恨都有,他一點也不想惹人注目,他的畢生宏愿就是當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劉恒就跪坐在他對面,見他不怎么動筷箸,表情很淡然道:“不合口味?”
  云生抬起眼捷看了劉延年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感覺如果他說不,那么廚子就要倒大霉了?!吧泻谩!睂W習他的口吻故作玄虛,云生立刻覺得自己很驕傲的可以學以致用。
  劉恒彎了彎唇角,“那就多用些,歇息好了,下午我們?nèi)ビ魏印!?br />  大騙子,昨晚就是這種哄小孩子的口吻,害他以為真是帶他去玩,讓他連睡著前都很高興找到了免費導(dǎo)游……鼓了鼓腮幫子,又偷偷看了劉延年一眼,那樣成熟又內(nèi)斂的模樣,任誰都不敢相信是個心口不一的人吧?白長那么一張英俊的臉了,就是個心黑成渣的壞蛋。
  大概怨念太強,劉恒掀起眼皮子掃了云生一眼。
  云生一個哆嗦,乖乖的低下腦袋往嘴里扒粟飯……心里淚流滿面的補充,就是一個氣場強大肅殺可怕的黑心大壞蛋。
  玉磬和笙磬輕手輕腳的伺候著云生午睡,他一直以來都有睡子午覺的習慣,到了點兒還沒睡,自然就困頓得打呵欠。頭發(fā)解了,外袍脫了,舒服的躺下,貌美的婢女一個打扇送風,一個在外間繡著花樣兒等吩咐。
  劉恒過來的時候,就見著這架勢,只覺得云生還孩子氣得很,睡個覺還這么嬌氣。眼神示意身后的仆役去吩咐叫人起來,自己轉(zhuǎn)身到外堂等。
  云生動作也挺快的,灌了一杯涼茶,清醒的來到外堂卻見侯著的是馬車。
  坐馬車去碼頭?也不多想,云生乖順的朝著劉恒作揖。
  到了碼頭一瞧,原來他們游河的乘船是畫舫,就是那種青樓粉閣的畫舫??!云生很激動,兩輩子都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瞧著寬敞畫舫里的少年郎們都很淡定的樣子,他只得按捺住好奇,盡量不動聲色的眼觀鼻,鼻觀心,可心里還是撓癢癢似的,十分想好好的觀察一番才不虛此行。
  云生的座位依然是劉恒的下首,完全可以直視樂工和歌姬、舞女們,但他還是死要面子的不敢亂看,就怕被人詬病。
  聽著靡靡的絲竹之音和悅耳動聽的女聲,他垂著眼,漫不經(jīng)心的食指在寬袖的遮掩下,敲擊著膝蓋,有點扼腕是不是又要浪費一個下午,什么也沒體驗到?
  和縣蔚閑聊的劉恒瞥了眼身邊的小老鼠,見他跪坐得筆直,連耳朵都豎起來的樣子,薄唇彎起愉快的弧度,回頭看了看縣蔚,長身而起,“來?!?br />  縣蔚了解的跟上。
  云生聞聲抬了抬眼,見叫喚是并不是他,而且兩個大人都走了,再小心的瞧了瞧屏風后并沒有什么人影,這才開懷的瞧向廳堂里這些來表演的女子們。
  樂工在入口的那端坐了一排,曲項琵琶、五弦琵琶、草案、胡琴、箏、羌笛、笳、角、筑、箜篌、阮、古琴、缶,居然還挺齊全的,歌姬們就在樂工邊上,聲線皆清潤如流水,廳堂中央的舞姬倒是一般,穿著不見暴露,舞蹈也很優(yōu)雅,沒有什么挑逗的或者拋媚眼的行為。
  瞧了一會兒,云生就把視線轉(zhuǎn)向下邊兩側(cè)坐的少年們身上了,他們有的也在看歌舞,有的在瞧船外,有的在低聊,有的索性還掏了書卷看。船舫里有酒味,顯然是上了酒水,可沒有人顯現(xiàn)出醉酒的失態(tài)模樣。
  這是在觀察每個人的表現(xiàn)嗎?參照點是什么?云生很好奇,可并不了解,他的志愿是遠離官場,自然不會明白朝廷擇人會往哪個方面選。
  這些女子們看起來年齡皆不過18,真讓人感嘆無論是什么朝代,都是會有無數(shù)少女入火坑啊。長相都還好啦,云生一張張臉瞧過去,不知道是不是與他的靈魂男女性質(zhì)都有的關(guān)系,他對女性并沒有什么想法和需求,對男性也沒有……
  可能也和年齡小有關(guān)吧,按照目前的成長軌跡,他還沒有喜歡誰或者對誰動過感覺。男男女女在他眼里也就是男男女女而已,可能大一些,便會有自然的生理沖動來決定他此生的對象是男是女了吧。
  按照陰陽學而言,他此生為男,那么會有欲念的對象應(yīng)該是女的。
  其實挺期待青春期的性沖動和所謂的遺精的,他上輩子體驗過女性的所有生理狀況,這輩子輪到男性,不得不說是件極為好奇的事。
  一想起了這事兒,云生觀察這些女子們的目光不免帶上了興致勃勃和猜測,不曉得自己會對哪種類型的女子動心哦,青澀成熟、秀氣妖嬈、穩(wěn)重輕浮、嬌小豐滿、內(nèi)向外放還是嬌羞大膽?
  好有趣,好有趣!
  在暗處觀察足夠了的劉恒與京輔縣蔚重新回到席上,劉恒側(cè)過臉瞧云生一臉的興致勃勃,低笑道:“小侄瞧上了喜歡的?”眼兒圓溜溜的興味盎然,他倒是不介意隨便送小老鼠幾個女人玩玩。
  “沒有?!痹粕J真搖頭,“小侄只是覺著她們都挺好看的。”
  一句出,聽見的都投來帶笑的鄙視眼神,這什么眼界,這般區(qū)區(qū)青樓女子就覺得好看?哪里來的鄉(xiāng)巴佬?
  立刻的,劉恒狹眸一瞇,冷洌的氣勢驟然釋放,驚得所有面帶恥笑的人都縮了一縮,不敢再放肆的恭順低下頭去。
  云生倒是挺驚訝劉恒的突然變臉,見他唇上勾著笑弧,眼里卻冰冷一片,思考了一下,卻并不覺得自己說的哪里讓他不悅,便認真解釋道:“這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任何一枚樹葉,自然也沒有一模一樣的人。小侄只是歡喜見到不同的人,不同的面而已?!睕r且,以他男女不分的靈魂和審美,只要不是特別丑,都還好。
  劉恒輕笑:“即使丑陋、放蕩、冷漠、偽善、膚淺、低賤、自私、貪婪、無恥、猥瑣?”
  扯到人性了?云生不自覺的眨了眨眼,再想了想,“即使丑陋、放蕩、冷漠、偽善、膚淺、低賤、自私、貪婪、無恥、猥瑣。”恩恩,記憶力好就是可以一字不錯的復(fù)述,“那也是人的特點,不同的角度看過去,便有不同的……結(jié)論。”有點苦惱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劉恒挑了挑眉,“小侄會全盤接受?”
  云生非常誠實的搖頭:“小侄并非完人,只接受愿意接受的人?!彼哉f說而已,不要叫真嘛。
  劉恒哼笑一聲,凌厲的眼神柔和下來,傾靠過來,低聲道:“小侄若是喜歡哪一個,告訴叔叔?!?br />  云生無辜萬分,“謝謝叔叔,小侄婢女人數(shù)已足?!比齻€女人一臺戲,要那么多女的在身邊是添亂的節(jié)奏吧?
  劉恒瞧著小老鼠認真的神情,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壓低了聲兒:“四個通房足矣?”
  云生有點尷尬的回望,總覺得身為長輩打探小輩房里事兒是什么意思?他爹娘關(guān)注一下就夠了,畢竟如果到了繁殖的季節(jié),產(chǎn)下的后代姓云嘛。“目前足矣?!惫室馐衷谛械耐π仳湴粱卮稹?br />  劉恒噴笑,惹得四方關(guān)注無數(shù)。
  云生端著一本正經(jīng)的臉,心里腹誹無比,叫你八卦,嗆死你最好!
  劉恒覺得小老鼠還是個孩子,豈料小老鼠一副小男子漢的模樣實在是太好笑了,牽扯到男女之事,就連小老鼠也會跳起來雄壯一把?實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如果沒有龐雜人等,劉恒真想撫案大笑。
  下午的游河一直持續(xù)入夜,大家不但用了慵食,之后還開始飲酒暢聊,大概是劉恒的氣勢收放轉(zhuǎn)換自如,他不但沉穩(wěn)有內(nèi)涵、細心有見識又大度,加上環(huán)繞的十足貴氣,幾乎讓所有人崇拜敬仰無比,當酒宴一開,甚至有不少膽大的小郎君上來敬酒。
  據(jù)云生觀察,劉恒估計千杯不醉,無論誰來敬酒,他都可以一飲而盡并且根據(jù)各人特點侃侃而談,每每皆讓來尋他的人激動得雙頰緋紅更加尊崇。
  月上梢頭酒酣耳熟,在劉恒與縣蔚刻意的放縱下,每個小郎君又都有了新的變化,大概是醉意上頭,不少人隱藏的一面都顯現(xiàn)了出來。
  云生不太愛喝酒,也沒人會強迫他,基本保持清醒的瞧著,還真有人失態(tài)的去拉扯那些舞女歌女什么的,恩恩,真有趣。又瞧見有人借醉潑墨作詩,還真有些文人大家的豪邁氣度。其他睡覺的、哭叫的都有。
  總之,結(jié)論就是酒醉之后,群魔亂舞千姿百態(tài)啦。
  接下來呢,不知道是不是劉恒和縣蔚的授意,舞女們分開來,基本是兩個兩個的圍在一位少年身邊,輕言軟語的勸酒或是陪笑,還有幾個甚至一起舞文弄墨起來,場面頓時從群魔亂舞變得光怪陸離,有守分寸的,有不近女色的,有寬衣解帶的,有嬉笑調(diào)弄的。
  云生噙著笑,瞧著主動落座在他身邊的與他年齡相差不大的舞女,再看看劉恒縣蔚那邊陪伴的成熟美女,十分的好奇,這又算是什么考驗?女色的抵御程度?可天下男人誰不好色?有些紈绔子弟年方十二三便開始狎玩家中女婢也并不是什么新聞,又或者,在女色的駕馭方面進行自控能力評價?
  大漢的推舉原來除了書面考試還有這么多七七八八的門道呀,古人果然是深不可測。
  思考良久,實在猜不出劉恒所謀,云生只得放棄。
  卻見他身邊的兩個舞女一人倒著酒,一人含著羞澀的笑幫他剝葡萄。
  云生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雙剝葡萄的手上,暗自思考她凈手了沒有,理論上在一定的職業(yè)素質(zhì)下,應(yīng)該有這么個過程,但他沒看見,實在是吃不下去?。?br />  見小郎君一直拒絕各種投食,舞女清秀的臉笑得有點僵,另一邊的舞女端著的酒則被接過喝了兩口又遞了回去,然后直接讓她去取水湯來。端酒的舞女臉也有點僵,來畫舫喝水湯是什么意思?
  不過舞女的本職工作素質(zhì)還是在的,見投食失敗,那么就轉(zhuǎn)為按摩,纖纖玉手搭上了云生的雙肩,不輕不重的按壓起來。
  挺舒服,估計培訓過?云生借袖子的掩飾打了個呵欠,不知道要陪坐到多久,既然沒有他感興趣的點兒,自然就覺得困倦了。
  水湯也取了來,喝著熱水,雙眼皮更加打架了,云生瞇起鳳眼,淚花有點模糊視線,眨巴幾下還是重影的多,自覺得好玩的笑起來,卻不知讓旁邊的舞女看得紅了臉。
  云生的相貌在這些小郎君中無疑是最好的,而且他為人謙和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又不是會刁難戲弄人的性子,在他身邊就如同沐浴在舒適的春風里,相當放松??僧斔麖澭垡恍?,那種和煦的春意便會被炎炎夏日的驕陽被取代,仿若耀眼的光芒剎那間燃亮了整個人,光看著,幾乎就無法呼吸了去的奪目。
  兩個小舞女互相偷偷交換了下視線,有了膽大的想望,顫抖卻不遲疑的四只手,悄然襲上云生的腰帶和衣襟,一人自后摟抱,一人順勢依入他懷里,探入他衣襟。
  再怎么困也被突然的性騷擾惹得驚醒。云生反射性的就拍掉爬上身的手,笑意不復(fù),漂亮的鳳眼里已有惱怒。無論他靈魂男女,皆不喜被他人隨意觸碰。
  手被拍紅的兩名舞女立刻顫巍巍的跪趴下去,不敢抬頭。
  低沉的笑語卻在耳畔忽然響起:“不是喜歡不同的面么?怎的怒了?”
  熱熱的氣噴灑在姣美的耳朵上,惹出了個哆嗦,云生側(cè)了側(cè)身,看到劉恒后仰著身,靠到這邊來,深眸里滿是趣味的瞧著那倆舞女和他。
  眉頭微擰,云生避開那濃厚的酒氣,回答得很是驕傲:“小侄豈非悅?cè)说膽蜃??!彪m沒潔癖到被摸了就要砍對方手的地步,可還是亂惡心一把的。
  劉恒也不惱,掀起眼看他,“她們恐是想你買了回去陪伴?!狈讲拍且荒凰频猛η宄?。
  云生挺驚訝的瞧著劉恒,直覺道:“誰會把錢花在這上面呀?!闭嫦胍九廊巳ぞ秃?。若是納妾就更不可能了,連律法都不會允許妓女的身份與良人結(jié)親。
  劉恒一挑眉,似乎明白了什么的低低笑了起來,側(cè)過頭湊在他耳邊悄聲道:“你以為是如何的陪伴?”小老鼠原來未通人事啊,漏餡了漏餡了。
  云生聽不懂啊,匪夷所思的偏頭瞧劉恒笑得無比邪惡的模樣,努力思考了一下他前世今生所知道的“陪伴”的各種含義,怎么也不明白呀。
  瞧著他一臉懵逼,劉恒忍不住了,捏了捏那小下巴,親昵解釋:“玩物而已?!痹趺磿枰魏握缴矸??
  云生無語凝噎,差點要摔杯,男人!無恥的男人啊啊啊啊啊!
  劉恒大笑,揮揮手讓那兩個舞女退下,屏風后已有黑影一閃而去,自去處理。
  玩到大半夜,大伙兒醉醺醺的上岸,搭乘馬車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坐在馬車里,與劉恒面對面的云生總算知道為什么沒有騎馬而來,大半夜的,這京輔沒有宵禁嗎?不過縣蔚都在,那也沒什么可煩惱的。
  劉恒懶洋洋的盤腿而坐,魁偉的身軀如同盤踞休憩的雄獅,看起來毫無危害,可又含著瞬間便可爆發(fā)奪人性命的致命強悍?!按舜斡魏油娴每砷_心?”英俊的面容帶著滿滿的笑容,一副讓人放松的和藹可親。
  就是這樣的平易近人和顏悅色騙了不少少年崇拜的眼神。云生默默的瞧著他,深覺得自己一輩子估計都學不會如此虛偽的一面?!吧泻??!庇钟蒙狭藙⒑惴笱艿脑~語,立刻的,云生洋洋得意起來,覺得自己再次將了劉延年一軍。
  劉恒低沉笑著,覺得小老鼠著實有趣,單純又并不愚蠢,膽怯又不失俠義忠勇,腹含文采卻偏不愛顯露半分,個性懶慵卻又不拖沓惹厭。
  而且,小老鼠自己恐怕都沒有意識到,在劉恒面前,他越來越孩子氣了,說明心防放下不少。
  “明日……”劉恒很故意的說了兩個字就緩緩的拖長了語氣。
  云生當然立刻支起了耳朵,心里緊張無比的開始思考以什么樣的方式推拒有可能的任何安排,以及找什么樣的借口逃竄。他現(xiàn)在總有些隱約的感悟,就是和這位劉延年大叔在一起,一定會遭受一些天災(zāi)人禍等等亂七八糟的事,所以,遠遠逃離再也不見面才是上上策。
  “的安排是……”劉恒繼續(xù)慢吞吞的一個一個字道,不忘笑瞇瞇的觀察著云生一臉警惕的小模樣。
  云生腦袋轉(zhuǎn)得飛快,非常專注認真。
  “沒有安排?!眲⒑銚沃骂M,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眼角挑起來,非常像個壞蛋。
  云生沒有注意到壞蛋的神色,只是為聽到的話而顯露出無法克制的愉快,“啊,那小侄就此告辭了,打擾叔叔良久,實在過意不去,我家二叔還在長安等待小侄?!庇捎谶^于快樂,而完全忘記了語氣上應(yīng)該有的掩飾。
  劉恒眼里的笑意逐漸的消退,薄唇勾著冷冷的弧度。
  云生繼續(xù)遲鈍的沒有觀察到劉恒的氣息變化,一想到即將到來的自由自在和理所應(yīng)當?shù)陌踩?,而笑得無比發(fā)自肺腑的喜悅著拱手:“有望豫章相遇,小侄一定掃榻相迎?!蓖酃鰝€鬼啦,見完二叔他就四處云游,一輩子都見不著~啦啦啦~
  好吧,回憶往昔,劉恒正式確定,這小老鼠是當他瘟疫了?找到機會不是躲就是逃?
  不見劉恒回答,云生不解的抬起眼,卻正對上一雙銳利冰冷的鷹目,渾身打了哆嗦,這才非常粗線條的發(fā)現(xiàn)馬車內(nèi)的氣氛已經(jīng)降到了零度以下……啊啊啊,他說錯了什么啊?怎么劉大叔說變臉就變臉?
  哚的一聲悶響,一支利箭竟然穿透了馬車壁,扎了一掌距離進來,正杵在云生和劉恒對視之間……云生嚇了一大跳,鳳眼瞪得圓溜溜的,瞬間變貓瞳,并且顯露出——原來劉恒是發(fā)現(xiàn)有刺客,才會如此冷然——的恍然大悟。
  劉恒徹底無語的盯了云生一眼,為那雙圓滾滾的貓眼想笑,又為他的領(lǐng)悟而不知如何感嘆。此刻也不是可以感嘆的時候,第二支羽箭戳進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將云生一把摁倒,冷道:“不要亂動,趴好?!苯又蜗埋R車內(nèi)懸掛著的,云生以為是裝飾的利刃,撩開門簾出去。
  馬車行徑并不穩(wěn)當,隨著攻擊而搖擺弧度又大又混亂,劉恒一出馬車,便再也沒有人對馬車進行攻擊,云生抱著腦袋抬起頭,自晃蕩的門簾看出去,卻見劉恒一手執(zhí)著韁繩,一手揮舞著利劍掃開飛來的箭羽。
  趕車的掛了,這是云生的第一結(jié)論。劉恒后背空虛,這是云生的第二結(jié)論。
  四下張望馬車,竟然沒有任何可以當盾牌的東西,有口鍋也好啊!云生無法,只得抓起兩個坐墊就踉蹌著爬走出去,直接背靠背的抵在了劉恒身后,舉起兩層坐墊擋在胸前,只希望這草席編制還加了棉的墊子足夠厚。
  一感覺到背后的溫度,劉恒就皺了眉頭,“胡鬧,躲進去。”厲聲呵斥,他根本無法照顧這小子,趕車的車夫已被射死,暗衛(wèi)顯然已被纏住,他單手縱馬單手御敵并非輕松。
  云生緊張的瞇著眼在黑暗中找可能的襲擊,“馬上就好?!眲⒑愕纳矸菟虏怀觯梢欢ㄗ鹳F得不可能沒有暗處的護衛(wèi),小說里都有的嘛,什么死士暗衛(wèi)之類的,怎么還不出現(xiàn)?
  劉恒忽然覺得安心,空曠的后背被人保護住,可又覺得很無奈,為什么小老鼠總是會做出這樣不吻合他膽小如鼠性格的事?只得道:“那你小心?!?br />  云生吞咽一下:“好。”連聲音都在打顫了。
  暗處有打斗聲,劉恒操縱著馬車在街道上狂奔,射來的箭羽不是被他的劍劈開,就是被躲開,連云生都在努力保持站立姿勢中胡亂揮掉了幾支。
  當馬車停止在劉恒別院門口,已經(jīng)不再有襲擊。
  別院內(nèi)的健仆已守在大門處,見劉恒歸來,立刻上前保衛(wèi)。
  丟開韁繩,劉恒躍下馬車,轉(zhuǎn)身抬頭去看云生,“尚好?”本想打趣,卻在見小老鼠一臉被嚇壞又強忍鎮(zhèn)定的模樣,心莫名的揪了一下。
  云生還拿著兩個坐墊呢,左邊的一角還斜斜扎著兩支箭??部驳呐み^頭,再喀啦喀啦的低下來瞧劉恒:“結(jié)束了?”連聲音都是卡卡的。
  劉恒的眸色沉了沉,渾厚的嗓音柔和了許多,“結(jié)束了?!币娫粕€杵著不動,挑了挑眉。
  云生這回尷尬得臉都漲紅了:“我、動不了了……”太過繃緊,要在疾馳顛簸的馬車上強行站穩(wěn),現(xiàn)在他全身都是僵硬的。
  劉恒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這孩子恐怕之前一生的時光都沒有過如此又是野獸又是刺殺吧?突然涌起的憐惜,讓劉恒親自伸出結(jié)實的雙臂,先拽掉坐墊,再握住云生的腰,要將他抱了下來。不盈一握的過分纖細讓劉恒不動聲色的再瞄了眼云生的喉結(jié)。
  破空而來的利箭突然如流星般朝著劉恒后腦射來。
  眾健仆搏命抵擋卻錯過片刻。
  云生呼吸一窒,也不知打哪兒來的力量和沖動,猛的往前一撲,竟是要以身擋箭了。
  劉恒動作也是反射性的,一把將云生攬入懷,右手順勢往后一攔。
  云生分明聽見了那箭簇扎入皮肉的聲音,噗嗤一聲,比他聽過的任何聲音都讓他寒毛聳立驚嚇萬分?!澳阒屑耍 彼耆恢雷约旱穆曇衾飵е嗌袤@恐。
  劉恒聽得一清二楚,卻只是在健仆們的掩護下,以著幾乎是摟抱著云生的姿勢,快步進入了護衛(wèi)森嚴的宅院。
  待入了院落大堂,確定安全,劉恒才放開云生,脫履上榻。
  云生踢掉鞋履,緊張的跟著劉恒跪坐下,瞧著他右手小臂上戳著的羽箭,眉頭都快擰成一條線了,“醫(yī)工呢?你這里有沒有瘍醫(yī)?”箭簇都是金屬的,大夏天的得破傷風的幾率很大吧?得了破傷風就一定會掛掉吧?啊啊啊,雖然劉延年看起來不太像好人,可罪不致死吧?
  劉恒也不說話,就這么瞅著云生的急得團團轉(zhuǎn),瞧夠了,才朝邊上守候的男仆使了個眼色。
  立刻有人自屏風后拐出,跪上前,察看劉恒受傷的手。
  云生避讓一邊,可還是伸長著腦袋,緊緊皺著眉頭看著,當瞧見袖子被剪開,露出鮮血遍布的手臂時,便滿臉的于心不忍。當見到血被擦拭掉,烈酒澆上傷口,露出那刺入肌肉的箭桿時,精致的五官都扭曲起來了,這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整個箭頭都嵌進去了!
  瘍醫(yī)動作熟練的割斷箭羽,用小刀挖出箭簇,立刻,那原本平滑完整的肌肉,活生生的出現(xiàn)一個血肉模糊的深洞。
  云生已經(jīng)不自覺的發(fā)出:“嘶……”的倒吸涼氣的聲音了,見到褐色的藥粉撒上去,這回連眼淚都快涌出來了,一定很疼吧,若是扎到他身上,怕是要疼得暈過去。
  包扎好傷口,瘍醫(yī)恭順行禮退去,仆役送上熱湯退下。
  劉恒的手臂擱在幾案上,居然還低下腦袋瞧著的同時握了握拳頭。
  血色立刻染了雪白的布條。
  云生幾乎要尖叫了:“不要亂動啊啊啊啊啊……”傷口迸裂對他有什么好處,自虐嗎?!
  對比起云生從頭到尾的驚慌失措,劉恒表情坦然自若得這傷不在他手上似的,掀起眼看著云生一臉痛不欲生,他側(cè)了側(cè)頭,淡然問:“為何護我?”分明是那么膽小怕事的只小老鼠。
  云生愣了愣,遲疑道:“呃,舍己為人?”他哪知道為什么,身體的反應(yīng)比大腦快多了……
  劉恒默默品味心里那種想要無奈的嘆息,忽然彎出個笑來:“明日,叔叔我怕是不能送你了?!?br />  云生又一怔,眨巴著眼看了看劉恒那雙狹長的眼,又看了看他的傷口,耷拉下耳朵,灰頭土臉的咕噥:“小侄不走。”他還沒這么喪心病狂的撇開救命恩人自己走人,即使是被牽連的,可劉延年救了他是不爭的事實。
  “恩?”劉恒挑了挑快飛揚入鬢的劍眉,深眸里泛出笑意和滿意。
  “待叔叔痊愈小侄再自行離開,請叔叔收留?!痹粕喈?shù)妥藨B(tài)的拱手,同時不忘偷偷露出雙瞪得圓圓的眼兒,去瞧劉恒有沒有再亂來。
  劉恒心情既舒坦又愉快,故意嘆了口氣,“若是長安的云卷怪罪下來……”
  云生乖乖道:“小侄明日便去書信?!?br />  完好的手支著下頜,劉恒懶洋洋的笑哼一聲。
  小老鼠眨巴著濕漉漉的雙眼,內(nèi)疚又擔心無比的跪坐一邊,哪里還有分毫要跑路的想法。
  因為愧疚和報恩?云生暫時留在了劉恒的宅院里,自朝食開始便非常乖巧的伴隨劉恒身邊。
  劉恒傷的是右臂,夏天的季節(jié),瘍醫(yī)怕傷口捂著,也就第一個晚上包扎著止血,第二日一早就拆了包裹的布條,袖子都扎了起來,□□的小臂,古銅的肌膚結(jié)實的肌理,一個讓人看了就渾身寒毛倒立的褐黑色的肉坑。
  云生只看了一眼,牙就疼了起來,完全不忍心再看第二眼,一個晚上因為遇襲而沒睡好,眼袋青黑,十分可憐。
  相較起來,傷患劉恒反而和往常沒有什么區(qū)別,該睡睡該吃吃。
  云生咬著胡餅,眼睛都不敢往劉恒手臂上瞅,一雙眉毛擰得不行。只是在瞧見劉恒左手用筷箸居然很流利時,驚訝了一下,因為見過他用劍和刀都是右手。
  “怎么?”劉恒對于小老鼠的哭喪臉已經(jīng)看得眼角直抽搐了,殺人都沒見他如此悲痛,一個小小的箭傷反而這般小題大做……見他換了個表情,總算覺得順眼了不少。
  云生遲疑了一下,不知道這算不算不能過問的隱私。
  “但說無妨?!眲⒑愫艽蠓?。
  云生眼神瞟向劉恒的左手:“叔叔擅用左手?”
  劉恒舉了舉筷箸,微笑:“我兩手皆可用?!辈]有說哪只手更靈活。
  云生點了點頭,沒有繼續(xù)往下問,反正他也是兩手皆可用,大概古人智商高,都是雙手共用的天才吧。
  用膳完畢,劉恒瞥了眼云生:“小侄為叔叔讀些書可好?”
  云生瞄了瞄他的手,點頭:“唯?!彼呀?jīng)做了決定,無論如何,這段時間都乖乖聽話,就算當侍從也是應(yīng)該的。
  兩人移到宅院的后院涼亭里,這里的設(shè)計有些仿南方,引了流水進來,蜿蜒錯落布置著假山,長廊環(huán)繞,刻意挖出的湖中央還有飛橋涼亭。
  劉恒愜意的坐靠著隱囊,雙眼微合,聆聽著一邊云生的誦讀。
  劉恒提供的朗讀材料是一頁頁寫得很好的作文,對,作文,就是那種書院拿來當考試用的范文,級別顯然是屬于招官考試的。本來云生以為是應(yīng)屆生的考試卷,可是落款分明是不同年代,而且有好幾個人名他瞧著眼熟,非常像以前耳朵邊飄過的某某年的著名才子什么的。
  盡管這些范文寫得非常工整也很有才華,但畢竟是考試作文啊,又全部都是議論文!一篇篇讀下來,直讀得他兩眼冒淚花,大腦發(fā)昏……這樣也算了,討厭的是,每讀完一篇,劉恒還會問問題,都是針對這些文章所提到的論點而設(shè)。
  云生腦子昏沉沉的,實在應(yīng)答不妙,劉恒臉色卻沒有什么變化,而是繼續(xù)叫他讀下去,并沒再問問題。
  云生跪坐在劉恒的左側(cè)面,偷偷望過去好幾次,都見他微合著雙眼,一副也是要睡去的模樣,突然膽子肥了起來,掃了眼手里的文章,索性也就閉著眼,光明正大的休息著眼睛背誦。
  敏銳的覺察云生的語調(diào)愈加的悠揚綿長抑揚頓挫輕重緩急,劉恒掀起眼皮,卻見小老鼠一臉快睡著的愜意,拿著文章的姿勢倒是很規(guī)整,扣除掉他閉著雙眼,還微微的搖頭晃腦,完全就是已經(jīng)睡著的夢囈模式……
  入耳的清脆嗓音卻是只字不差,無論劉恒瞧了許久,也沒有見到云生抬眼看上一眼,就這么背完整篇文章。在云生眼睛微動的時候,劉恒自然的合上雙眼,聆聽著他換了篇文章,讀了幾個字后,再睜開眼。
  云生依舊一副光明正大入睡的表情……
  如果不是確定這些文章皆被太學收藏不給外人借讀,劉恒還以為云生是在背誦啟蒙幼兒讀本了。凝視著小老鼠表情愉快的朗朗背書,他慢吞吞的彎起個玩味的笑。瞧過小老鼠緩慢無比的閱讀速度和方才回答問題的糟糕,他還以為是個接受遲緩的愚鈍學生,可瞧著,除非他能透過眼皮閱讀,竟然是個過目不忘的小天才了。
  那么,應(yīng)答的慘烈是說明小老鼠真心無意向官?要知道這些文章提出的問題都是針對朝廷出現(xiàn)的情況,是連皇帝三公和他都滿意的文章。本打算磨練一下小老鼠,觀察他是否有考個官的可能,現(xiàn)下看起來還真渺茫。
  如若真的笨拙倒也還好,偏偏又如此聰慧,真叫他難以抉擇,難道真如雞肋,棄之如可惜,食之無所得?瞇著細長的眼,劉恒打量著云生,還是有幾兩肉的,潛能一定也有,只是怎么激發(fā)出來?雖只相處過數(shù)日,可小老鼠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矛盾和驚喜,總是在形成某種既定的印象后,突然因為些奇怪的事情而爆出截然不同的反應(yīng)。
  如若逼著他去考官,肯定也不差,重點是他是否心甘情愿。
  劉恒思索了好一會兒,自己便微笑起來,魔怔了啊,為何一定要逼迫小老鼠去考官?難道是因為考官是當朝最好的出人頭地的方式?也許身為攝政王,他還真瞧不慣那些隱居和云游的所謂大家,既然有才,不為朝廷和國家效力,算什么。
  如若大漢無此刻的安寧繁榮,豈會有他們擺譜自抬身價的時候。
  嘲諷一笑,連自己的國家都不效忠,稱什么隱士能人。
  云生背完一篇,雙眼這才懶懶撐出一條縫,竟是連眼都不愿意完全睜開,直接低下頭去拿新一份文章,隨意看了一眼,便捧著打算繼續(xù)再接再厲,結(jié)果側(cè)面?zhèn)鱽淼牡统列β曌屗粶?,不得已的抬了眼皮,瞧向?qū)γ婺莻€舒服靠坐著,左手撐頭,右手擱在膝上的英俊男人。
  劉恒倒也沒有說什么刻薄話,只是彎著唇凝視著小老鼠的警戒,“過目不忘?”
  云生點了點頭,不知道劉恒會不會生氣,只能一切小心。
  劉恒懶洋洋的用手指點了點云生手里的文章:“能記多久?”
  云生滿臉真誠:“一柱香。”
  劉恒差點噴笑,小老鼠一臉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還挺有趣,笑容緩緩的加深,連深邃的眸子里都閃出了笑意,“真心無意官場?”
  云生倒是為這句話愣了愣,搖頭。沒有想到劉恒是打著這個算是為他好的出發(fā)點來命他念書,緊張的精致面容緩和了不少,鳳眼里也泛出了些許不好意思。
  人各有志,劉恒是懂的。只是,如果小老鼠離了長安,恐怕就再無相遇之時了。這么有趣的人,真難以放手啊。微微瞇上眼,要用什么方法把他給留在身邊呢?
  云生眨巴著眼,有些不理解劉恒深思的神情,不過那是別人的腦袋,與他何干。在沒有接到劉恒下一步指令,他樂得開始走神,琢磨著等幾日后離開這里,去哪里游玩。
  一個早上,前半段讀書,后半段各自神游度過……午膳后是子午覺,睡起來后,云生被劉恒帶到宅院后的溪流邊命他去抓魚。
  奇怪的命令……云生看看周圍的健仆,又看看劉恒,他的仇家這么多,如此大辣辣的跑出來安不安全???
  坐躺在樹陰下的劉恒似乎懂他所想,笑著只是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去玩。
  這應(yīng)該是OK的意思吧?云生抿了抿嘴,索性和笙鐘頌鐘他們四個一起到溪邊,打算按照吩咐開始捕魚。
  玉磬和笙磬一個幫他卷袖子一個幫他卷褲腿褪鞋襪,灼熱燦爛的陽光底下,露出的肌膚竟然晶瑩如白玉,老遠就覺得仿佛可以反射陽光似的,居然無法直視。
  云家這邊八個仆婢早已看慣,而劉恒那邊的人則都定了一瞬,就連劉恒都緩慢的瞇起了眼,不自覺的抬了抬下巴。
  毫無自覺性的云生倒是興致勃勃,一待婢女將衣裳弄好,便小心的赤腳踩著草地,慢慢走到卵石遍布的小溪里去。清涼的水流清澈見底,一下就化解了不少烈日帶來的熾熱焦躁。拿著準備好的網(wǎng)兜,云生彎下腰,專心開始試圖捕魚。
  溪流也就5米左右寬窄,最深的地方看起來似乎有1米左右,為了玩水換了身短打的云生瞧了瞧只卷到膝蓋的褲腳,當然放棄了到溪中間玩的念頭,就站在岸邊一些,由應(yīng)鼓和搏拊到深及大腿的地方將魚趕出來。
  其實,很好玩,當看見受驚的魚蹦達出來,一網(wǎng)過去滿以為可以成功捉住,卻撲了空的同時還被魚尾巴拍了一臉水,云生當即就哈哈大笑起來。也顧不上衣裳了,奔著就跟著魚在水里跑,還差點滑倒。
  直到傍晚,云生都玩得意猶未盡,魚倒是捉了不少,待他上岸來,岸邊已經(jīng)清空了一片草地,燃起了篝火,一幅準備烤魚的架勢。
  濕漉漉的小老鼠跑到劉恒旁邊,完全忘記了尊卑和應(yīng)當?shù)倪h離,興高采烈道:“我捉了好多魚!一會兒烤給你吃。”
  劉恒仰起頭,瞧著他落湯雞的模樣,臉和露出的手臂小腿給曬得通紅,回憶著他初卷衣袖的情景,眼眸的顏色微微加深,彎起唇角一笑:“我怎么瞧著都是你那幾個小仆幫的忙?”
  頭一次捕魚,沒助手怎么成?云生不已為然,卻還是被刺激到,皺了皺鼻子,忽然將滴水的袖子猛的往劉恒臉上甩去一排水珠,哈哈笑著跑開。
  劉恒下意識一擋,待發(fā)現(xiàn)原來是水時,就瞧著云生已經(jīng)跑到十丈外,彎著腰撐著雙膝大笑。
  亦男亦女的精致面容,歡快璀璨的開懷笑顏,不做作的單純直接。
  劉恒手下驚恐萬分,哪里會有人斗膽對攝政王這般無禮。
  劉恒本人反而搖頭低笑起來,隨意擦掉臉頰上的水,眼神示意旁邊的男仆,“將藥膏給小郎君送去。”
  那方的云生笑得眼睛彎彎的接了男仆小跑送上的藥盒,聽了功效后,竟然不知道是不是太過興奮還是快樂得過頭,竟然用力朝劉恒這邊搖了搖手,大喊了聲:“多謝叔叔!”轉(zhuǎn)身跑去更衣了。
  如此失態(tài),卻又如此可愛。劉恒連連笑著搖頭,這只小老鼠,越來越有趣了啊。
  劉恒送的藥膏是治療曬傷的,沐浴后才發(fā)現(xiàn)暴露在太陽底下的皮膚繃得緊緊的疼,這個年代的紫外線也很強嘛。云生瞇著眼回味玩水捉魚的快樂,待被曬到的部位傳來一陣舒服緩解的清涼才瞄了眼頌磬手里的圓圓藥盒,這個是曬后修復(fù)霜?聞起來有股青草的淡淡清香,不知道哪里可以買得到,云母好像沒有給他準備這樣類型的藥物。
  換了一身天藍繡云紋直裾的云生回到溪流邊,空氣中已經(jīng)開始彌散烤魚的香味。
  玩了一下午,肚子自然是餓了的云生摸著肚子來到火堆邊落座的劉恒面前,拱手行禮:“叔叔?!毖凵癫蛔杂X的就被火堆邊架著的茲茲滴油的肥魚給吸引了過去。
  劉恒也不惱,瞧著滿臉曬紅如同烤豬頭的小老鼠,噙著笑:“坐吧?!?br />  云生跪坐到劉恒身邊的坐榻上,一雙鳳眼睜得圓溜溜的盯著烤魚,小巧的喉結(jié)上下滑動得十分明顯。
  劉恒握成拳擱到鼻子下,忍住暴笑的沖動,深眸是滿滿的愉悅,小老鼠直接得太可愛了!
  除了烤魚,還有解膩的菜蔬,不是腌滓的,而是新鮮的,洗干凈切了片無需烹煮便可入口的種類,脆甜可口。
  云生胃口大開,吃了兩條魚,又吞了半盤菜蔬,心滿意足。
  至始至終,劉恒都是帶著笑,瞧著他,見他吃好了,便領(lǐng)著他散步消食,爾后帶著他回宅院去下棋消遣。
  劉恒的段數(shù)不知道高云生多少倍,卻也不欺負他的總是留有幾手。云生則十分認真,哪怕盤盤皆輸,除了表情上會露出并不掩飾的失望,可落子的過程卻是專注思考著的。
  “討厭輸?”撿著棋子,劉恒漫不經(jīng)心的看著燭火下依然一臉紅通通的小老鼠。
  云生點頭坦然承認,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技不如叔叔呀?!本`出討好的笑:“明日再接著下吧,叔叔?!边B輸5盤,他的自尊心現(xiàn)已碎成渣渣。
  劉恒往后靠住隱囊,自是有人收走棋盤,“那你平日里喜歡做什么?”
  云生思考了會兒,當下的玩樂其實他都玩,瞧一眼劉恒那可怕的傷口,“在家時,小侄會和阿翁互相背書玩?!陛斄说娜艘悔A的人用毛筆在臉上畫畫……這個他可不敢講。
  劉恒微笑:“你無兄弟姊妹?”
  云生搖頭:“小侄獨一人?!?br />  劉恒也不再問;“是怎么玩的,任何獎罰?”
  還真說?云生古怪的笑了笑,“就是隨意抽一本書,一柱香內(nèi)讀完,互相抽背,背錯的……”瞧了瞧劉恒的冷峻面容,“要被在臉上任意書畫?!焙桶⑽屉S便玩啦,和劉延年,他總覺得怪怪的。
  云家人皆是過目不忘?劉恒大感興趣,吩咐拿筆墨和書箱過來。
  還真玩?云生大汗……他是不介意被亂畫,洗掉就好啦,可劉延年一看就身居高位,不怒自威高高在上滿是威嚴不可侵犯,玩這樣幼稚的游戲,會不會拉不下臉?“叔叔,要不就用男仆的臉替代?”這段時間劉恒態(tài)度很和藹,可他卻不會忘記當他不悅時那種寒戾冷洌的陰霾氣勢。
  劉恒似笑非笑的,“無礙?!?br />  云生撓了撓下巴,鑒于對方如此寬宏大量,那他便無須手下留情了?
  一切準備好,因書箱是劉恒的,由云生選書,各執(zhí)一卷書,一柱香后交換書冊,開始抽背游戲,一人上句,一人接下句。
  恩恩,云生摸摸鼻子,很不好意思的完勝。
  瞧著那燒烤豬頭上露出狡黠又有點小壞的笑容,滿是壓抑不住的躍躍欲試,劉恒丟開書,朗聲大笑:“來吧?!?br />  真的可以?云生驚喜的睜大眼。
  劉恒跪坐好,難掩笑意的頜首,“愿賭服輸?!睆奈从腥烁液退绱随覒蛲骠[,還真新鮮。
  旁邊的仆人們已是深深低下頭,完全不敢多看和多聽,攝政王臉上動筆,全大漢唯有這云家小郎君吧……
  云生興致勃勃的跪行向前,笑得眼睛彎彎的歪著頭湊上前瞧劉恒,琢磨著哪里可以下筆,以及是寫些什么還是畫些什么,由于身高差距,劉恒跪坐,他則是直跪的,身子還往前傾,過于的興奮而讓他并未覺察到兩人距離靠得實在是有點近。
  劉恒意識到了,卻完全沒有排斥感,而是緩慢的瞇上眼,凝視著架勢要撞上來的通紅豬頭,曬紅的肌膚仍是難以遮掩天生麗質(zhì),自額頭到下巴,無一不精致好看,湊在一起更是巧奪天工,盡管還帶著孩子氣,可也賞心悅目極了,還異樣的帶著絲稚嫩單純的誘惑。
  云生壓根沒有注意到劉恒的目光變得深沉,思考了半天一拍掌,“有了!”轉(zhuǎn)身抄袖執(zhí)筆舔墨,姿勢相當瀟灑的湊回劉恒面前,怕自己笑得太厲害,而不得不咬住下唇,才能忍得全身笑得發(fā)抖的地步開始書畫。
  雪白的貝齒露了小小的邊緣,引得劉恒的目光往那兒看去,嫣紅的唇瓣突顯出來,唇形飽滿水潤如浸水的極品紅艷珊瑚珠,可憐的下唇卻因被咬噬而微微泛白呈現(xiàn)粉嫩的紅,上唇微撅,那唇珠便圓鼓鼓的微微翹起來,仿佛是在邀著誰去品嘗一番,瞧瞧味道是否如同看起來這般甜蜜軟嫩……
  劉恒不動聲色的垂下眼睫,改為盯著云生脖子上那精巧的喉結(jié)。
  而云生則緊張又興奮得要死,他被欺負了一路啊,終于可以報復(fù)回來了!巨大的快樂讓他連手都在顫抖,終于畫完預(yù)想的圖案后,將筆放好,終于放開的倒在榻上抱著肚子滾來滾去的爆笑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種大仇已報的感覺是怎么回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劉恒完全就沒關(guān)注他是如何落筆的,見他笑得這么歡暢,直接示意男仆去取銅鏡來。
  打磨得清晰明亮的鏡子里冷峻英挺的面容清晰無比,執(zhí)鏡的男仆無意中看了劉恒一眼,頓時抖如篩糠起來。
  搖晃的鏡面,依舊可以看得無比清晰的是,劉恒額頭上那大大的墨字: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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