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偷東西了。總長的脾氣你也知道，他若是知道了，要修理你，我是攔不住的。以后你不許再做這種事，真的缺醫少藥，來和我商量。」</br> 等傅三逃也似的走了，又轉過頭來，對管家說，「丟的那幾樣東西，就和總長說是我拿去送人了。」</br> 管家呆了臉，為難道，「這……這……」</br> 宣懷風口氣又硬了點，說，「傅三偷東西的事，不許和總長說，聽到了嗎？」</br> 管家見他臉上冷冷的，也不敢和他擰著，只好吞了一口氣，低頭說，「聽到了。」</br> 宣懷風又叮囑了兩句，這才走了。</br> 不料，管家雖然口頭上應承下來，但心里卻很明白世故輕重。宣懷風是個善人君子，得罪了不太有后果，但白雪嵐就不同了。</br> 這一位笑面閻王，治家森嚴，恩固然重，那威更是讓人膽戰心寒，不敢有絲毫輕忽。</br> 平時聽差們一兩句口風不緊的小事，都要做一番處置，這種賊手伸到總長書房的大事，如何敢瞞？</br> 等白雪嵐傍晚回了公館，管家便趁著宣懷風不在跟前，偷偷把事情一五一十全盤都說了。</br> 白雪嵐聽了，笑了笑說，「這叫傅三的，今早才提起他呢，才幾個鐘頭，竟然又偷起東西來了。你找兩個人，把他捆了，先找個地方關一關，別讓宣副官知道。」</br> 管家領命，當時就辦了。</br> 宣懷風正看一本外文書，聽說白雪嵐回來了，放下書就過來了。</br> 見了白雪嵐，問，「聽說碼頭那邊出了事，怎么了？嚴重嗎？」</br> 白雪嵐說，「什么雞毛蒜皮，讓我走這么一趟。最近海關加強檢查，說實在話，有幾艘船不夾帶點小東小西的？海關這邊搜得實在仔細了，船主們早積了一肚子怨氣，遇到一點事就想借著火頭就鬧一鬧。」</br> 一邊說，一邊把身上海關制服外套拖了，在銅盆子里掬水洗臉。</br> 對宣懷風說，「我今天彈壓了那群商會的一頓。你瞧著吧，明天的報紙上一定又有狗腿子說嘴，尤其是商務經濟報和商會日報，都是吃商會津貼的。真惹惱了我，封他幾家報館，看看這些狗還叫不叫。」</br> 宣懷風皺眉，「你小心一些，這是犯眾怒的事。」</br> 白雪嵐笑道，「說說罷了。現在輿論力量大，哪個當官的不忌憚。記者里面也有好的，也有卑鄙可恨的，我就討厭那些睜眼說瞎話的小狗子。有什么吃的沒有？」</br> 宣懷風說，「餓了？我叫聽差送飯過來。」</br> 拉鈴叫了晚飯。</br> 他見白雪嵐洗完臉，頭發邊濺了幾滴水珠，晶瑩瑩的，順手把木架子上掛的毛巾拿過來，幫他擦了擦。</br> 白雪嵐老老實實站著，等他擦完，一下子把要縮回去的手抓住了，在手背上吻了幾口，笑道，「多謝，多謝。」</br> 宣懷風說，「你出去了一天，還不累？」</br> 白雪嵐說，「就是忙了一天，需要一點小獎品才說得過去。」</br> 把宣懷風拉過來一轉，讓他背貼著自己胸膛，翻過宣懷風的手，又在雪白的掌心里親了兩下。</br> 白雪嵐說，「我們好像還沒有一起跳過舞。」</br> 宣懷風說，「怎么跳呢？兩個大男人。我是絕不跳女步的。」</br> 白雪嵐問，「那我跳女步嗎？華爾茲好，就覺得那個起起伏伏，很優美輕盈。」</br> 宣懷風想象那場面，不禁莞爾，搖頭笑著說，「不行。你這么壯，我實在帶不動你。」</br> 白雪嵐抗議道，「說來說去，你只肯和女人摟腰貼胸的跳舞。」</br> 宣懷風問，「我什么時候和女人摟腰貼胸的跳舞了？」</br> 白雪嵐反問，「難道不會？」</br> 抓著宣懷風的手，牙癢癢的，在虎口處，用上下牙細細地磨了兩磨。</br> 宣懷風總覺得他話里有別的意思，想了想，斜他一眼，「你又給我設陷阱。我要是說會，你就趁機咬人，再耍耍脾氣。我要是說不會，就等于把自己應有的權力又拱手出讓了。以后我要是參加哪個宴會，恰好和某位女性朋友跳一下舞，你就有理由來阻止，給我栽一個說話不算數的罪名，是不是？」</br> 白雪嵐笑了笑，沒答他這個問題。</br> 雙唇邪氣地一合，在宣懷風手上咬出兩排不輕不重的印子。</br> 宣懷風被咬得嘖了一聲，下意識地抽手，白雪嵐笑盈盈的，硬抓著不放，作勢又要咬。</br> 宣懷風氣道，「玩也要有個分寸……住手！不，住口！哎呀……」</br> 說到一半，白雪嵐扭過頭，居然在他脖子后面又咬了一口。</br> 白雪嵐見他臉頰微紅，知道他快真的生氣了，不再咬了，喃喃笑道，「抱歉，被你氣得牙癢癢，忍不住就咬了。我承認，又當了一回本能驅使的食肉動物。宣副官，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這種粗鄙的食肉動物計較。」</br> 在宣懷風臉頰上大力親了一口，便放開了他。</br> 宣懷風被咬了兩口，手上脖子都隱隱發疼，本來想罵他一頓，因為白雪嵐重提舊事，自比食肉動物，還用上粗鄙這樣的詞，反而不好痛罵了，只能給予他一個警告的眼神，一轉頭，隔著窗戶看見外邊兩個聽差提著三層大竹盒遠遠過來，說了一句，「飯送來了。」自己就在桌旁坐下了。</br> 白雪嵐是存心鬧他的，宣懷風事后就算要打要罵要咬，他也不在乎。</br> 沒想到宣懷風挨了兩口，卻很忍讓。</br> 心里霎時一片暖熱。</br> 他明白，宣懷風是從心里把他的位置擺正了。</br> 自己所占的位置，正是當年懷風留給林奇駿的位置。</br> 從前林奇駿不管怎么做，宣懷風總是處處讓著，許多事白雪嵐看在眼里，不知心頭滴了多少血。</br> 現在，總算撥開烏云見了青天。</br> 白雪嵐既感動，又不禁懊悔，有點心痛，把椅子搬過去，和宣懷風挨著坐，問，「咬疼了沒有？」伸手在白皙頎長的項頸上輕輕揉起來。</br> 宣懷風被他揉得癢癢的，忍不住笑起來，打開他的手，「少動手動腳。」</br> 白雪嵐一看他笑靨動人，鼻尖嗅到的盡是清清淡淡的體香，一時便心猿意馬，含笑低聲道，「我不動腳，動別的部位，介意嗎？」</br> 宣懷風跟他久了，也學壞了不少，一聽，就領會這是什么意思，頓時耳朵紅了。</br> 正甜甜地小耍著，聽差已經敲門進來。</br> 「總長，宣副官，晚飯送來了。」</br> 把大盒蓋掀開，一層一層地往外拿，放了兩碟小涼菜，另有兩葷兩素四份熱菜，兩碗白米飯。</br> 另一個聽差提的籃子打開，取出來放在桌上，卻是一瓶溫好的黃酒，并兩個燙干凈的小酒杯。</br> 白雪嵐一看，就問，「怎么送了酒來？」</br> 聽差說，「這是宣副官要的。」</br> 白雪嵐便把頭轉過去看著宣懷風。</br> 宣懷風從容道，「好久沒喝酒了，有點饞。烈酒我喝不慣，弄點黃酒，比較合脾胃。」</br> 兩個聽差擺好酒菜，問了沒別的吩咐就關門出去了。</br> 宣懷風拿起酒杯，把兩個酒杯都斟滿，放了一杯在白雪嵐面前。</br> 白雪嵐掃那杯子一眼，問，「你是要誘我破戒了？」</br> 宣懷風說，「獨飲無趣，你陪我一下。」</br> 白雪嵐說，「我說過，要戒酒的。」</br> 宣懷風嘆了一口氣，「多久前的一件小事，你就記得這么深。」</br> 白雪嵐眼神一黯，嗓子忽然有些沙了，說，「我記得！我當然記得！」</br> 就像一條埋著的線，被人從泥土里抽出了半截，在深處拴著的心也被扯痛了。</br> 是他喝醉了。</br> 是他把懷風推在地上。</br> 是他讓酒瓶玻璃渣子扎了懷風兩手鮮血。</br> 宣懷風問，「你真的不喝？」</br> 白雪嵐搖頭。</br> 宣懷風又問，「陪我喝一杯也不行？」</br> 白雪嵐還是堅決地搖頭。</br> 宣懷風說，「我知道，你酒量很大，一向很愛喝酒的。」</br> 白雪嵐說，「酒量大，愛喝酒，和為了自己做過的事懺悔而決心戒酒，是兩回事。」</br> 宣懷風沉吟半晌，說，「你這樣決心，對你，或許是一種忠貞的表示，但是對我，又是什么滋味呢？例如，你知道我愛拉梵婀鈴，要是我為了曾經做過某件事對不住你，就從此以后再也不碰梵婀鈴，以作為對自己的懲罰，你覺得如何？」</br> 白雪嵐搖頭道，「這兩件事沒有可比較之處。」</br> 宣懷風問，「怎么沒有可比較之處？」</br> 白雪嵐說，「喝醉酒，傷人是常有的事，但從來沒有聽說過因為拉梵婀鈴傷人的。我愛酒，是因為它的香醇烈性，我戒酒，是因為它讓人頭腦昏聵。梵婀鈴會令人頭腦昏聵嗎？」</br> 宣懷風說，「你把事情扯遠了。我只是打個比方。不想你為了我，放棄自己的喜好。」</br> 白雪嵐平時總嬉皮笑臉，這次卻很正經，侃侃而談，「你就是我最大的喜好，相比起來，酒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喜好。我做了一個簡單正常的選擇，心甘情愿的，沒你想的這么嚴重。古人云，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何況區區酒水，算什么熊……」</br> 宣懷風聽到一半，已經被他磨光了耐心，把手里那杯酒仰頭都倒進嘴里，轉過頭，雙唇貼上，堵了白雪嵐的嘴。</br> 白雪嵐頓時沒了聲音，情不自禁抬起手，抱住了宣懷風的后腰。</br> 四唇相貼。</br> 久違的美酒混著宣懷風獨有的甘甜，傳遞到口腔，醺得人腦際霧蒙蒙一片。</br> 唇齒間每一點一滴，如仙露濃郁誘人。</br> 白雪嵐還沒醒過神來，已經貪婪地狠吞了半口下肚，喉嚨幽幽升起一點熱，下延到腹部，只一會，渾身燒著似的熱情難抑。</br> 他把宣懷風腰一勒，一手握住宣懷風后腦勺，怕他逃走似的狼吻起來。</br> 舌頭纏卷、翻攪。</br> 好一會，覺著懷里的人胸口起伏得太厲害了，才稍稍一停，央道，「好親親，再賞一口。」</br> 宣懷風喘著氣，微笑，「不是決心戒酒嗎？那魚與熊掌又怎么辦？」</br> 白雪嵐盡顯無賴本色，毫不猶豫地說，「不可兼得那是為形勢所迫，現在魚與熊掌混一塊，炒熟了送到嘴邊，這是雙喜臨門，卻之不恭。」</br> 宣懷風說，「你不要反而把我灌醉了。」</br> 他那一杯已經飲了，便把剛才給白雪嵐的那杯拿起來，倒了含在嘴里。</br> 白雪嵐立即又覆上來，唇對著唇，搶他嘴里的美酒飲。</br> <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