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這人對朋友,向來兩肋插刀,喝了這一杯,咱們就是自己人了,以后但凡要錢要人,和兄弟我透個聲,沒有做不到的。」</br> 一仰頭,干了。</br> 這一手豪氣干云,周廳長也不禁喝了一句彩:」好!有氣魄!」</br> 嘖嘖兩聲,轉頭對白雪嵐說:」老弟,新仇舊恨一笑泯,這樣的漢子,值得一交吧?」</br> 白雪嵐點頭:」確實,值得一交。」</br> 含著笑,把滿斟的酒杯往桌上輕輕一放,手往身上一掏,閃電般掏出一把手槍來,扣了扳機。</br> 包廂里砰地一聲巨響,周火眉心中間冒出一個血洞,帶著一臉不敢置信往后直直便倒。</br> 他身后兩個大漢被槍聲震得一恍神,剛要掏槍,白雪嵐身后的兩個早有準備,一人一槍,砰!砰!兩下,把他們也打發去見周火了。</br> 槍聲一響,四周廂房和下面就響起動靜。</br> 宋壬滿臉殺氣,低聲說一句:」總長,我出去料理一下。」</br> 握著槍就出了廂房。</br> 外頭頓時響起乒乒乓乓的槍聲,不絕于耳。原來白雪嵐早就暗中派人把京華樓包圍了,存心要打周火的埋伏。</br> 這一手行云流水,不過幾秒間的事,周火就血濺包廂成了一具尸體,周廳長忽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臉色煞白,等宋壬出去了,才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看著白雪嵐:」白老弟……」</br> 白雪嵐閑坐著,又去把檀木盒子里的珍珠當玻璃球似的撥弄著玩,不在乎地笑笑:」老哥,我們海關和警察廳通力合作,把這罪大惡極的匪徒誘出洞穴,為民除害,這是一件大功啊。」</br> 周廳長此刻看了他的笑容,如見了閻王的陰笑一般,脊背直發毛,看看地上三具尸體,顫著唇說:」可是,他們的罪名……」</br> 白雪嵐輕松笑道:」罪名多的是,販賣煙土,誘人吸食,走私牟取暴利。嗯,還有,企圖謀殺海關總長,我說的不是上一次,是今天,在我面前,連槍都拔出來了,還不是罪證。老哥你親眼看見的,可要給我作證哦。」</br> 周廳長經過今天,才見識了什么是真正的無法無天,膽大心狠,白雪嵐那扳機是說扣就扣的,萬一不順著他的意,說不定就在這里被他宰了,到時候還能把謀殺警察廳長的罪名栽到周火身上去。</br> 此情此景,怎敢逆著白雪嵐的話,一邊掏出手絹抹汗,一邊唯唯諾諾道:」是的,是的……我親眼看見他拔了槍……」</br> 白雪嵐笑道:」我就知道老哥是秉公執法的。」</br> 對身后那護兵使個眼色。</br> 護兵立即掏了一份文件出來,擺在桌上,還在旁邊放了一支鋼筆。</br> 白雪嵐和善地說:」這是證詞,請老哥簽個名吧。」</br> 周廳長一看,上面用的竟然是正規的警察廳作證人的文字格式,白紙黑字,寫著周火在京華樓企圖謀殺海關總長,窮兇惡及,海關總長為求自保,當場擊斃匪徒云云。</br> 明明白白,一切都是白雪嵐早就籌劃好的。</br> 至少白雪嵐從海關總署出來吃飯前,就已經打定主意了。</br> 只好自嘆倒霉,草草簽了個名。</br> 白雪嵐把文件收起來,安撫他道:」老哥也不必不痛快,為國做事,哪能計較小節?再說,周火這些年,也給警察廳惹了不少麻煩,他這樣一死,老哥就不用總幫他擦屁股了。這家伙,販煙土賺的一定不少,到時候再查查他的家底,警察廳不是就多了一筆收入?就算查不到賊贓,就是那些大煙館,宅子也可以換錢,是不是?我白雪嵐,其實是幫了老哥一個大忙呀。」</br> 周廳長說:」是,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嘆了一口氣。</br> 廂房外,京華樓整個就像過年似的,槍聲放炮仗一樣的連續不斷,人臨死前的慘叫不斷響起,聽得人膽戰心驚。</br> 白雪嵐卻比聽戲還暢快,笑道:」斬草除根,大快人心。可惜,周火只帶了一百多個人來,要是他把幾百號人都帶來了,一鍋燴了這群碩鼠,更痛快。來,周老哥,我們吃菜。」</br> 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鹿肉,正要放進嘴里。</br> 忽然外頭傳來一聲宋壬的驚吼:「宣副官受傷了!」</br> 第十九章</br> 白雪嵐一愣,筷子連著鹿肉啪一下掉到地上。</br> 他飛撲出廂房,也不管歹徒清剿完沒有,瘋了似的往樓下沖,大聲問:」宋壬!出了什么事?」</br> 宋壬的聲音從另一邊傳過來:」總長!在這!」</br> 幾個頑抗的周火手下還縮在大廳的死角還火,幾顆子彈簌簌地從白雪嵐身邊掠過。</br> 白雪嵐沖到京華樓大門,令他眼眶欲裂的一幕頓時跳入視野。</br> 門前停了一部小汽車,車門還打開,宣懷風就倒在離門不遠處,手上握著那把勃朗甯,軍裝上染了不少血跡。</br> 白雪嵐嘶吼起來:」懷風!」</br> 撲過去把宣懷風抱在懷里,拼命搖晃:」懷風!懷風!」</br> 宋壬在旁邊著急地說:」總長,不能這樣,宣副官中槍了,快送醫院。」</br> 白雪嵐這才醒過神來,把宣懷風抱上車,把拳頭往車門上一砸,命令:」開車!快開車!遲了一點,我剝了你的皮!」</br> 宋壬擔心有人趁亂害了白雪嵐,趕緊也帶著槍跟在車上。</br> 司機載著宣懷風到京華樓一趟,就遇到了槍戰,猶自嚇得魂不守舍,被白雪嵐一罵,手忙腳亂地發動引擎,哆哆嗦嗦地問:」總長,到哪間醫院去?」</br> 白雪嵐腦子雖然凌亂,這個還算知道的,毫不猶豫地說:」槍傷德國醫院最好,趕緊到德國醫院。你給我狠狠地踩油門。」</br> 子彈打在宣懷風腹部,鮮血不斷從軍裝里透出來,白雪嵐解開他的外套,里面白襯衣染得鮮紅一片,血還在潺潺往外流。</br> 白雪嵐幾乎急瘋了。</br> 宋壬說:」總長,要先給他止血。」</br> 白雪嵐就在自己袖子上扯了一截下來,按在宣懷風傷口上。</br> 宋壬看著他那模樣,實在太溫柔了,只好低聲說:」總長,你得按緊一點,壓住傷口。」</br> 白雪嵐點點頭,英氣的臉幾乎要扭曲起來,擰著眉,咬牙往傷口上一壓。</br> 宣懷風嗚了一聲,反而疼得醒了。</br> 白雪嵐看他睜開眼睛,勉強壓住喉間顫抖的感覺,很溫柔地問:」懷風,你忍著點,我送你到醫院去。你覺得怎么樣?」</br> 宣懷風恍恍惚惚地移動了一下視線,虛弱地說:」不怎樣,就是有點疼。」</br> 白雪嵐哄道:」不怕,等到了德國醫院就給你打嗎啡,立即就不疼了。」</br> 那司機聽了白雪嵐的恫嚇,知道沒有及時到醫院自己小命是保不住的,在大馬路上開得橫沖直撞,偶爾擦到黃包車的邊緣,或小販的水果框子,汽車就猛地挫一挫,牽得宣懷風傷口劇痛,蹙眉發出輕輕地痛楚聲。</br> 白雪嵐心疼欲死,對著司機痛罵一聲:」小心點開!」</br> 一邊牢牢抱緊了懷里的寶貝。</br> 宣懷風躺在他懷里,怔怔看著頭頂上方的白雪嵐,露出一絲苦笑,低聲說:」我真對不住你。」</br> 白雪嵐問:」你對不住我什么?」</br> 宣懷風說:」從前你中槍,說疼,我總疑心你是騙我的。現在算是自己知道了這滋味。」</br> 白雪嵐眼眶一熱,幾乎滴下淚來,一個字也說不出了。</br> 汽車在德國醫院門口停下,白雪嵐抱著宣懷風瘋跑進去。</br> 海關總長的身份一亮出來,醫院也立即重視起來,很快就有兩個德國醫生帶著幾個護士小跑著過來,白雪嵐不肯交人,只叫他們帶路,親自把宣懷風抱進手術室,放在手術床上,焦急地說:」一定要給他用嗎啡,他不禁得疼的。」</br> 德國醫生知道他的身份,嗎啡雖然珍貴,還是用得起的,點點頭答應了,就請他出去。</br> 白雪嵐說:」不,我陪著他。」</br> 德國醫生用一板一眼的中國話說:」不行,你,在這里,我,不好工作。你,阻礙我,拯救病人。」</br> 宋壬瞪起眼說:」干你的去,我們礙不著你……」</br> 還沒說完,白雪嵐說:」好,我們不阻礙你,你一定要救他。」</br> 帶著宋壬往外走,到了門口,忍不住又掉頭霍霍地走過來,再叮囑一次:」一定要給他用嗎啡,我知道現在這個東西緊缺,常常要省著用。你要是敢對著他節省,別怪我不客氣。」把槍拿出來,在醫生和護士面前揮了揮,眼里閃著兇光,一字一頓說,「不,客,氣。懂嗎?他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就陪葬。」</br> 說完就轉頭出去了。</br> 白雪嵐到了走廊,像快發狂地雄獅一樣走來走去,走了十來圈,才停在宋壬面前,惡狠狠盯著他,咬牙切齒地問:」說!到底怎么回事?」</br> 宋壬臉色也很難看,搖頭說:」我也搞不清楚,就知道宣副官的車忽然到了京華樓大門,剛好幾個周火的兔崽子逃到門口,正撞到宣副官下車,他們看見了宣副官身上的軍裝,以為也是圍剿他們的,當場就朝著宣副官開槍了,還打死了宣副官身邊的兩個護兵。」</br> 他看看白雪嵐,那張平常總帶著微笑的臉上,從容不迫的表情都不見了,只覆著一層濃濃的心痛不安,像被刀子剮了心肝似的。</br> 宋壬嘆了一聲,安慰道:」總長,宣副官一定吉人天相。說到底,還是您有遠見,前一陣子教會宣副官用槍。我剛剛看汽車前面的歹徒尸首,有兩具是眉心中槍,兩個護兵槍都沒有來得及端起被打死了,這兩槍,不用問,是宣副官開的。他槍法真是極準,要不是夠機靈,還擊又快,斃了那兩個匪徒,恐怕等我們趕到大門時,就已經……」</br> 白雪嵐看著關起來的手術室,仿佛自己的魂都被關在里面一般。</br> 勉強站了一會,實在受不住這種煎熬,一轉頭又走到墻角那邊,冷冷瞅著那給宣懷風開汽車的司機,沉著臉問:」今天宣副官不是去江南館子吃飯嗎?怎么到京華樓來了?」</br> 那眼神,幾乎是要擇人而噬了。</br> 司機不敢和他對望,低頭結結巴巴地說:」是,是是宣副官說回海關總署,回了海關……海關總署又,又說到京華樓。」</br> 白雪嵐問:」京華樓在響槍,你是不是聾了?不知道繞道走?」舉起手,刷得扇了他一個耳光。</br> 司機被打得半邊身子歪在墻上,捂臉哭著解釋:」我……我也說聽見京華樓里有動靜,想停一邊看看狀況,是是……是宣副官聽見好像是槍聲就急了,說總長有危險,我要是不聽命令就斃了我……」</br> 白雪嵐聽得心如刀絞,腳像踩在棉花上似的,連發火的力氣都沒了,把頭朝著天上一仰,閉上眼睛,無力地說:」走吧。」</br> 司機趕緊縮著脖子走了。</br> 白雪嵐把額頭抵在冰涼的墻上,把拳頭塞到嘴里用力咬著,久久沒動靜。</br> 白雪嵐在醫院的走廊上,也不知道時間是如何般黏滯地走走停停,他一直把臉朝著墻壁,心里藏著一股恐懼,不敢去看表,也不敢回頭去看手術室的門。</br> 每每有幾次,眼前仿佛閃過一幕,手術室門打開了,醫生們低著頭出來,如喪考妣……白雪嵐心猛地一抽,趕緊把這一幕的想象狠狠打消,就像將一大桶冷水潑在剛剛燃起的火苗上。</br> 嘩!</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